第三十九章临检
洲立交响乐团正在市音乐厅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几束射灯的强光将一副悬挂在音乐厅外墙壁上的巨幅广告牌照得通明，广告牌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艺术家弹奏钢琴的照片熠熠生辉。
踏进隔音效果奇好的门廊大厅，根本听不到剧场里面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姚峰推开音乐厅厚重的大门走进去，蓝灵紧跟其后，曼妙婉转的钢琴曲声音瞬间将两人包围。
只见遥远的舞台中央，聚光灯下，海报上的那个老者正聚精会神的弹奏钢琴。他时而双手翻飞，奋力击打琴键，头发随着脑袋的震动激昂的舞动；时而又上身俯近琴键，双手轻轻拂过琴键，紧闭双眼，沉浸其中。老人指下的三角钢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随着老者一起翩翩起舞。那些动人的音乐，恣意地在他们舞步的间隙，缓缓流淌，直接流入听者的心灵。台下的听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始终伫立在剧场最后一排的姚峰和蓝灵，侧耳聆听着音乐。蓝灵可能已经沉浸其中，被扣人心弦的音乐感染。但是姚峰没有，他皱紧眉头，凝聚眼力，一双眼睛就像一架摄像机的镜头，左右旋转，调整焦距，将遥远的景物慢慢拉近，徐徐放大。舞台上钢琴演奏者的面目一帧一帧的清晰起来。杜其善的脸庞特写呈现在他的眼前。
蓝灵借着舞台上忽明忽暗的灯影，望着身边露出一脸惊愕的姚峰，不明就里。
“怎么了，姚队？”
“他还活着。”
“谁？”
“死者——杜其善。”
姚峰头脑中那张杜其善的脸与眼中正在演奏钢琴的音乐家的脸完全重合。也就是说应该躺在解剖室里的死者此刻正激情四射的演奏钢琴。或者说，现在舞台上正在激情四射的演奏钢琴的音乐家此刻应该躺在解剖室里，死着。
音乐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遥远的耳畔。整个剧场消失了，所有聆听音乐的人们不见了，甚至身边的蓝灵也虚化了，只有姚峰一个人孤立在平原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端坐的一个人。
那个人上身挺直，双手前身，食指张开，他在弹奏钢琴吗？可是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他就那么端坐着，似一座雕塑。
坐在临街的咖啡馆里，姚峰看着窗外，地面湿漉漉的，空中还有小雨在持续落下。在迷离的灯影背景下，杜其善的两张脸在姚峰眼睛里来回晃动，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姚峰痛苦的摇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时陷入了迷惑中。
蓝灵知道姚峰是在为案情苦恼。一个男人为了工作，凝思苦想到这个程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心疼起来。于是试探着帮助他分析案情。
“你是说，你们警局里的那个死者，刚才正在台上毫发无损的演奏钢琴？”
“是。难道是双胞胎，或者有另一个杜其善？”
听到姚峰说另一个杜其善存在，蓝灵想到了与凌子云探讨的平行世界。不过那是两个互不干涉的世界，可能相隔数十亿光年，他们永远不会重叠，甚至没有交集，所以不会在当下这个世界同时出现两个杜其善。那么作为死者的杜其善，还能够在舞台上演奏钢琴，可能只有一个，舞台上的杜其善是一个复制人。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经采访过替者公司的事么？”
“记得，只是说采访过，怎么了？”
“对，我怕我的怀疑没有根据，所以我没说在那里见到的更恐怖的事？”
“什么？”姚峰警觉地回过头，盯着蓝灵的眼睛。
“替者公司，不非只跟那些有需要的原者合作，对一些并没有提供复制基因副本的人，也会制造替者。”
“你是说，非法制作？！”
“对。那次采访，我进入了一间实验室，应该是他们的替者仓库。我看到了令我震惊的场面，数以万万计的替者在培育箱中培育，等待投入社会。那个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绝非全是原者提出复制申请的。有些还是我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科学家，或者像今天在台上的音乐家。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替者存在呢？除了一些政治家，资产拥有者热衷于此，精英阶层对替者是不屑一顾的。”蓝灵摇摇头，表示不解。
“这就不难解释了，替者公司一定有问题。”姚峰接过蓝灵的话头继续说道：
“按照洲联邦制定的法律，或者说替者公司已经取得的生产许可令规定，原者向替者公司申请生产替者，并报备联邦政府备案，然后替者公司才可以生产替者。当原者取得了自己的替者后，可以令其外出活动。但替者不可以与原者同权，原者应当对替者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不得危害社会。并且不得在同一场合同时出现。也就是‘非同三原则’”
“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取得洲联盟五老印章许可。他们的生产知识基于科研开发，大量生产，投放社会是未经授权的。”
“如果他们敢于大做广告推广替者，并且私自大量生产替者，恐怕是高层有人撑腰。”
“如果现在他们大量制造未经原者许可生产的替者。有朝一日投放到社会上，在原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原者与替者同时存在，会令社会产生混乱的。”
“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今天我在音乐厅见到本应该是死者的杜其善，还好好地在舞台上演奏，我就可以推断，替者公司恐怕有更大的阴谋。他们不止满足于将替者投放社会，让原者与替者共存，扰乱社会，而是将原者杀死，然后用替者代替那个原者存在于世。”
“替者是他们制造的，完全听命于他们，将来社会归他们指挥？”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阴谋。”蓝灵想到姚峰刚刚分析的未来，内心充满恐惧。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许，你见到的那些替者真的是原者提供的基因复本复制的。”
“可是音乐家？科学家？甚至社会政要？他们应该有社会良知的。”
“有社会良知也要生活呀！只有贩夫走卒需要替者来替自己忍辱负重，操心受累？精英就是神？他们也是人！也是肉身凡胎，即便科技发展这么快，可以延年益寿，基因再生，可是人的抗耐性还是有限的，我们不是硅基人，不是机器人，我们也会累的。”
“也对！”蓝灵低头喝里一口咖啡。说道人类的弱点，蓝灵逐渐有了一些认识，可是人类感情中的许多行为，她还是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没有必要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却是生死不弃的抉择。
“在那次采访替者公司，我还听说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些人的爱真是愚钝。”
姚峰听蓝灵说起了爱情，自己也想换换脑子，于是端起手中的咖啡杯抿一口，透过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看着蓝灵。
“那里面有一个老科学家，岁数应该很大了，可看照片却很炯烁。据说为了纪念她十年前死去的丈夫，他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是个老太太？”
“对呀。可能只有女人才这么痴情。”
“改成了什么？”
“只是改姓了她丈夫的姓。姓姚。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你也姓姚，当时我还想真巧，我认识的一个警察也姓姚。”
“老太太姓姚，那她丈夫也姓姚。”姚峰沉吟着。他的内心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自己姓姚，母亲十年前失踪，不知死活。现在，蓝灵说在替者公司见到一位老太太为了纪念自己死去十年的丈夫改姓姚，不会这么巧合吧？
“你说人类为什么这么痴情？”
听到蓝灵问自己，姚峰耸耸肩，不知如何回答。同时他也赞叹蓝灵可以这么毫无顾忌的同自己一起谈论人类的感情问题。通常男女之间谈论情感问题，就已经明确为男女朋友关系了，可是，自己和蓝灵小姐见面才不过几次，她就能这么开诚布公，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见蓝灵闪动着一双大眼睛丝毫没有羞涩之意，姚峰不解的望着她，不禁对面前的女人产生了更加深的好奇感。
“警察，临检!”
突然，门口闯进一批身穿黑色铠甲的警察，他们各个荷枪实弹，气势汹汹。
“所有人员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要动。说你呢，别动!谁是这儿的经营者？过来。”
老板娘买跑过去，接受临检。其余人坐在自己的位子里，等待着警察过来查验证件。
蓝灵冲姚峰摇手，又指指自己。姚峰昂下头，又点一点，表示理解。然后冲蓝灵摆手，暗示她不要动，有我呢。
这时候一个头目模样的警察带着两名随从来到两人面前，两束激光光速照在两人脸上。
姚峰准备掏证件表明身份，同时为蓝灵作证。为首的那名警官缓缓摘下头盔。
龚晓娜。
“是你，搞什么鬼？”姚峰收回手，冲龚晓娜摆摆手。
“请出示证件。”
“我是姚峰。”
“请出示证件。我们的执法记录仪直接连接警察局的电脑，我们的执法行为受到上级监控，请配合执法。”
姚峰看看两名随从警察头顶的小型摄像机，再次掏出证件递过去。龚晓娜示意其中一名警察接过去检验，自己则转过身，面向蓝灵。
“请这位小姐出示证件。”
“我。”蓝灵不敢看龚晓娜冷冰冰的眼睛，只得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姚峰。
“请配合执法。”
姚峰看出蓝灵的为难，收回刚刚检验完的警官证，说：“我为蓝小姐作证，她是合法公民。”
“是合法公民就请出示证件。”说着，龚晓娜猛地抓起蓝灵的右手，刷的一声摞开了她的袖子。洁白的小臂一下子露出来，蓝灵想往回收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被龚晓娜抓住了。龚晓娜右手一拧，将蓝灵的手掌翻过来，手腕上血管突显，却没有她要看到的条形图案。
“我刚来这个城市不到三年，还不是永久居民，没有铸刻永久身份证明。”
龚晓娜把蓝灵的胳膊甩下来，“临时身份证明？”
“临时证件我也没带。”
“带走!”随着龚晓娜发令，两名待命的警察欺过来准备为蓝灵带激光约束手铐。
“等一等！”姚峰推开两名警察。“她是我朋友。”
“你朋友？！”这一下龚晓娜彻底被激怒了，“如果你们是朋友，她被控身份可疑，押你一同回警局！”
姚峰奋力抗拒两名警察的约束，场面陷入混乱，旁边有警察跑过来支援。一束激光射中姚峰，他昏厥过去。
蓝灵双手被一束蓝光绑缚着，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倒在自己身旁的姚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