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谁准你进来的？！”无为厉声喝道，脸上尽是怒火。
蓝冰泠站在门口，目光却落在床上之人身上。缓缓地，她走至几人面前。
“让弟子去吧，这是我欠他的。”再次恳求道，眼角余光扫向那昏睡中的人。
无为转过头，不想看她。若不是这个女子，霁枫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前段时日，他夜观星象，发现紫冥星光芒大减。料定秋霁枫会有一劫，没想到却是——情，劫。而这个罪魁祸首便是他！当初若不是他逼着秋霁枫收徒，又怎会有如今这段孽缘！他怨眼前这个女子，更怨自己。
再看到蓝冰泠的那一刻，吴子真露出了懊恼悔恨的表情。他千不该万不该跟这女娃打赌，如今输的不仅是他，更是霁枫的千年道行！他知道不该把所有的罪责加给她，可是，看到如今昏迷不醒的师弟，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女娃，你走吧。”他第一次用严肃的表情跟她说话，不复平时的嬉戏打闹。
蓝冰泠听着，心凉了一大截，缓缓地，她跪在了几人面前。这是第一次，她心甘情愿地弯躬屈膝。
“这是弟子离开常云山的最后一个要求，恳请几位师伯答应弟子！”她一脸坚决地望着几人，大有不答应便不起之势。此时的她显得如此卑微。在外人看来，她是爱到情深处，无怨无悔。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心里对他的亏欠，还有深深的愧疚与悔恨。或许，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女娃，何苦呢？魔界凶险，连几位长老都不敢轻易闯入，你又何必去送死？”吴子真终是不忍，劝道。
“吴……长老，弟子去意已决！几位长老若不答应，弟子更是去送死！”
吴子真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旦决定一件事，便是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答应她吧。”房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蓝冰泠猛地抬头看去。一道青光闪过，缓缓走出一个男子。
踱步至她面前，轻轻扶起她，紧紧锁住她的双瞳。“非去不可？”他问。
“非去不可。”她回答得坚决。
“那就去吧。”他淡淡道。
“……不可！甄掌门。”一点不好奇为何封锁消息后还是被他知晓，无为立刻反驳他的话。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既然她已经脱离常云山，那她没必要再去淌这道浑水。
“甄老弟，你想让女娃去送死啊！”吴子真也没好气道。
微微扫过几人，甄子胜走到床前，目视着昏睡中的人，心中无奈，他终究是无法阻止这场劫难。
“若是为他好，就让她去吧。”似是无可奈何，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坚定。
“……唉，罢了，罢了。你就去吧。”无为看了蓝冰泠一眼，从手中变出一个类似镜子的东西扔给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丝残音：“遇到危险联系我们。一个月之内务必返回。”
她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外表看似严肃，却从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几位长老也摇了摇头，相继离去，只剩吴子真一人。
“女娃，你师伯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叫通灵镜，有困难可以联系我们，懂吗？”吴子真严肃的表情早已消弭。
“吴老头，谢谢你。”她是真心感谢。
“哎，八成是霁枫那小子上辈子欠你的！喏，给。”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她，喃喃道：“跟你打那个赌算是我老头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喂，甄老弟，看样子，我几位师兄可没打算亲自送女娃去魔界，那一切就有劳你了！老哥我先行一步。”说完，便不见了身影。
房间里只剩他们俩，还是昏睡着的那人。
他缓缓离开床，走至她身边。“泠妹。”他轻唤，眼里的深意让人不解。
“甄……甄哥。”她突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陌生。
“呵呵，泠妹，许久不见，和大哥生分了么？”他爽朗一笑，打破这微微有些僵硬的气氛。
“甄哥，你……不怨我么？”她瞥了一眼床上之人，有些愧疚。
“只是霁枫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而已，你何错之有？好了，傻丫头，莫再瞎想了。”他像一个长辈一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也笑了，和他在一起时，很开怀。
“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便告诉大哥，大哥送你去魔界。”他笑道。
“甄哥，我想单独和师父说说话，可以么？”
“呵呵，泠妹什么时候连说话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去吧，大哥在门口等着。”他笑得爽朗，一下消失在屋内。
蓝冰泠在原地站了良久，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走向床边。轻轻坐在他身旁，眼里渐渐布了一层迷离之色。“师父，对不起。”她纤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低喃道。
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呢？好像已经模糊不清……
诡异漆黑的夜晚弥散着哀伤的气息。当看到陌离魂从空中坠落那一刻，当听到他无声地诉说着对她的爱意，当地上那滩鲜血深深地刺痛她的双眼，那一刻，她好恨！那一刻，她真的恨尽了常云山的所有人！她恨过水洛依，恨她让她喝下那一杯掺有化魔水的茶；她恨过凤天琪，恨她紧紧地拽住她，不让她上前帮忙；她恨那几位长老，恨他们毫不留情地伤了陌离魂；她更恨过南宫辰，恨他泄露了他的身份……
但她那一刻最恨最恨的便是他——此时此刻，躺在她眼前的这个人！
“哼，魔障，休在做垂死挣扎了，你以为自己沾上的仅仅是普通的化魔水么，这里面可掺有我掌门师弟的禁锢法力，就算你力量再强悍也难逃一死！”曾经，无为的这句话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
所有的恨意只在那一刻爆发过，但很快又渐渐平息。她从来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明白，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若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或许她也会那么做！所以，她不怪他们。可是！她却独独放不下对秋霁枫的恨意。
她想起了那个和吴子真的赌约，心里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世人都说他无情无欲，绝情绝心，好啊，她就打破他的这种形象！他想无情无欲，她偏要让他绝不了****，他想要寻一份平静的心境，她偏要他平静不了！
初见他时，她确实惊为天人！可是那双死寂的黑瞳仿佛激不起半点波澜。
如愿以偿地成为他的弟子，她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偶尔问两个问题，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他的回答总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话，让她心中没来由地恼火。他总是闭着眼睛打座，连一眼都不看她，她不禁有点儿挫败感。自己和他就这么无聊地生活了整整一年。
许是讨厌他这种风情云淡的样子，她第一次跟他发了脾气，独自一人下了山。和凤天琪呆在一起时，被他的欣喜感染，才发现自己好像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回到枫山时，她不小心从山上掉了下去，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这是第一次他和她这么亲密的接触。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下山。你的修为还太低。”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她不由坐在床头发呆，她发现，他的内心渐渐地开始发生变化。她心里泛起淡淡的欣喜，同时却莫名地衍生一丝愧疚。她摇摇头，不再去想。
他带她去了剑冢，这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想。
发现他心里的变化，她开始大胆地带着他飞行在竹林上空，穿过那如火的枫林，飞梭在如镜的湖面上。察觉到他的手轻轻回握住她的，她的心里是难以言喻的舒心。她开怀地笑了，暂时忘了他的身份，像在陌离魂身边那样开心地笑。突然，她捕捉到他那抹罕见的笑，那璀璨的光芒迷了她的眼，让她有片刻的怔神。他的笑很美。她这么认为，也这么说了。
后来，他仓促地离去，还布下结界，不准她离开。她知道，他的心乱了。那一刻，她有点迷茫，她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再次回来的他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似乎觉得他在心里做了某种挣扎。渐渐地，他开始喜欢吃她做的菜，他会责备她不顾危险，他会担心她的安全……
他的那种淡淡的纵容和宠溺，总是莫名地让他想起陌离魂，那个深爱她和她同样深爱着的人。为何看见他总会想起魂？她不明白。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像个恶魔，毁坏了像他那种神明般的存在。
那次，他不小心伤了她，伤得很重。第二天从昏迷中醒来，她发现自己又恢复如常，心里暗暗有了猜想，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们应是两不相欠了。
再见他时，她和甄子胜正在下棋。注视着他的双眼，她觉得他眼中的宠溺和情愫更甚。她不明白，为何从她醒来以后，他的变化这么明显。捕获到甄子胜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她知道，就连甄子胜也发现了他隐藏的感情。
比试大会上，她激动地抱住了许久不见的林耀轩。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总是出现在他们的周围，林耀轩发现了，她，也发现了。她知道，那是他。心里莫名地感到惊慌。奇怪，她在惊慌什么？
“小妹，以后跟着你师父要好好修炼，如果哪一天遇到心仪的人就离开这里吧，远远地离开，知道么？”刚开始，她不明白林耀轩的这句话，直到后来，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强势，心里开始变得恐慌，她想躲着他，因为她害怕他眼里的温柔，更害怕那眼里最深处掩盖住的强势。她似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从来没有！
是的，她后悔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惹他。
或许，早在不知不觉中，那点淡淡的恨意渐渐隐去，徒留那一丝道不明也说不清的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