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蓝冰泠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枫山，深深呼了口气，开始攀爬，手里还拿着从山下采集来的一包菜籽。不得不说这段时间的修行的确有了很大的进步，蓝冰泠明显感到脚步变得轻盈了许多，比第一次爬常云山的时候轻松多了，想到这儿，蓝冰泠不由轻笑出声。眼看就要到山顶了，蓝冰泠渐渐加快了脚步。
“啊——”
突然，蓝冰泠一个脚步没踩稳，霎时便沿着坑坑洼洼的的坚硬石阶滚落了下去，手中的一小袋菜籽也在同时被甩出老远。硬邦邦的石阶咯得身体无比疼痛，脸已经被刮伤擦伤，蓝冰泠立刻施法稳住下落的身子，紧紧扶住台阶，一双大眼却四处逡巡，待看到挂在树上的小布袋，才渐渐松了口气。那可是她几经周章才得来的各种菜籽，她怎么都要把它完完整整地带上枫山。一想到不久后绿油油的鲜菜就会遍布整个枫山，蓝冰泠不由轻笑出声，看到自己亲手撒下的菜籽一点点长大成熟，那该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吧。
蓝冰泠本欲施法将布袋吸过来，但想到这样可能一个施法不小心就事半功倍，到时候袋里的菜籽可就真的“漫山遍野”了，于是便选择爬到树上将它亲手取下。
一个旋身，蓝冰泠便飞到了峭壁上横出的那棵大树上。说到轻功，她蓝冰泠可是一点不落后于他人。渐渐伸手探向枝丫上挂着的小布袋，眼看就要探到它，蓝冰泠却猛地感到脚颈有一阵刺痛袭来，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四肢开始无力地瘫软，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怎么回事？蓝冰泠心中大惊，身体已经慢慢倾斜，然后就这么一点点从树上坠落了下去。
蓝色身影不停下坠，像被人折断翅膀的美丽飞碟，可是此时却是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蓝冰泠感觉浑身发冷，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嗖凉嗖凉的风不停地刮来，刺得她脸生疼。她是不是又掉进了大海里，此时那呼呼刮着的的寒风活像是那一波波无情的海水，冰冷得刺骨！呵，要再次夺走她的命吗？蓝冰泠轻轻闭上双眼，混沌的意识中突然出现陌离魂的脸，可爱的，霸道的，生气的，宠溺的，一直停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魂，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下坠的身体没有像意料到的结果一样狠狠摔落到坚硬的崖底，反而落入一个坚实无比的怀抱，蓝冰泠不由一把抱住他。
魂，是你来救我了么。蓝冰泠凭着最后的意识紧紧抱住那个让自己宽心的坚实怀抱，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秋霁枫低头看向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子，眼里不知名的光芒一闪而过，在看向头顶不远处时的那棵大树时，眼神瞬间转为凌厉。
“上仙饶命，饶命，我不是有意的……”一条缠在树丫上的小绿花蛇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杀气射向自己，连连求饶道，它是真的没有发现它咬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否则给它一千个胆，它也不敢在这枫山上放肆！本是想在这灵力充沛的枫山上好好修行一段时间，只要没有修成妖身，秋霁枫是断不会理会它们这些小生灵的，可是如今——，“上仙饶命，我真的知错了！”小花蛇连忙求饶道。
秋霁枫没有理会它，看了一眼挂在枝丫上的小布袋，微伸手掌，一道白光闪过，原本还在树上的布袋子立刻出现在秋霁枫的手掌中，微眯瞳孔看向小花蛇，小花蛇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看到秋霁枫抱起怀中的女子转身向山上走去，小花蛇这才吐了一口气，“谢谢上仙，小的马上就离开枫山。”
秋霁枫才踏出两步，突然有一声饱经痛苦的蛇叫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只见原来的小花蛇瞬间裂成了几段，蛇头还挂在枝丫上，斗大的眼睛似在难以置信地瞪着离去的人影。
对妖魔鬼怪从来都是雷霆手段，这便是秋霁枫！冷酷无情的“冷面上仙”！
秋霁枫抱着蓝冰泠回到了紫云殿的里屋，正欲把她放置在床上，却见她紧紧搂着自己不肯放开，眼中有些许的波澜闪过很快又恢复平静。秋霁枫坐在床上，让紧紧抱着自己的蓝冰泠靠在自己身上。看到她脸上在滚落过程中划出的几道深深的伤痕，秋霁枫伸出纤长手指，轻抚过上她的脸颊，一阵白光泛过，蓝冰泠的脸又如原来般光洁顺滑。微转眸看向她的脚踝处，秋霁枫停顿了一刻，然后伸手小心地褪去了她的鞋袜，两个深深的牙印瞬间映入眼帘，秋霁枫眉睫轻眨，眼中迸射出一道冷光，微敛眼眸，两指在牙印处施法，不消片刻，有乌黑的血自伤口中渐渐溢出。眼见差不多，秋霁枫渐渐收了掌。
察觉到到环在腰间的手隐有放松的趋势，秋霁枫轻轻松开怀中女子，将她放置在床上，然后转身踱步而至窗前。两眼一直静静地望着窗外，就这么一直望到夜幕落下，月牙渐渐变得清晰，眼眸竟没有一丝颤动。
蓝冰泠渐渐转醒，待看清眼前熟悉的布置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紫云殿，转头看向窗沿，是那一如既往的白衣飘飘，衣摆随风舞动，梦幻的不似现实。
正抬头望着夜空的秋霁枫突然出声：“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命都不要了？”声音还是那么且清且淡，仿若夜间树叶与清风的低语。
听到他的话，蓝冰泠难掩失望之情，想到她亲手收集的一袋子菜籽就那么突然没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希望它们可以被风带到悬崖下的各个角落里，然后努力地成长，也算带给这枫山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哪怕这改变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秋霁枫缓缓走近她，伸出大掌摆放到蓝冰泠眼前，没有错过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之情。蓝冰泠疑惑地看向他空空的大掌，正欲询问，却发现大掌手心一道白光闪过，那个在她看来可爱无比的装满菜籽的鼓鼓的小布袋就那么出现在了那里，蓝冰泠双眼顿时放光，亮晶晶地缀满了星星，双手几乎是立即取过小布袋，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它还在！”抬头盯着秋霁枫，感激道：“师父，谢谢你。”
秋霁枫收回空掌，眼里有不解，“很重要？”
“对，很重要，因为它是希望。”蓝冰泠浅浅地笑了。
秋霁枫微微侧身，眼里闪过自己也不懂的光芒，淡淡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下山。你的修为还太低。”，
“师父，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我——”蓝冰泠急忙解释道，她刚刚答应凤天琪要常下山去看他，怎能爽约，让他空欢喜一场。
“没得商量。”秋霁枫说完，已经轻飘飘地走了出去，留下蓝冰泠坐在床头独自发呆。
来到熟悉的湖边，秋霁枫又开始像往常一样打坐冥想，可是从这日一早便开始产生的那种淡淡的失落且夹杂着一种微微的莫名的期待的情绪又渐渐袭了上来，竟让他一时静不下心来。那淡淡的失落是什么？莫名的期待又是什么？他这次真的困惑了。
秋霁枫缓起双眸，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湖水，一直这样持续到天明。
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秋霁枫不由回头看去，一身蓝衣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轻笑着走来，脚步轻灵，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秋霁枫眼里的死寂有片刻被打破，接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伤还没好，出来做什么。”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却夹杂这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优之情。
蓝冰泠冲他一笑，“小伤，不碍事的。倒是弟子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修习了，所以今天一定要狠狠补上。”
“修行急不来的，要慢慢来。”秋霁枫淡淡地说道，眼里有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被那一潭的死寂密密实实地盖住了。
“师父？”
“恩，什么？”
“你一天到晚不睡觉，这样不会累吗？是不是弟子霸占了师父的床，所以师父才无处可去？”蓝冰泠好奇地问道，自从她来到枫山后，秋霁枫就把自己的休憩室让给了她，她也从未见过秋霁枫睡过觉，如果他不需要睡觉，又干嘛准备一个里屋，还摆着一张床！
“对于已经成仙之人，睡不睡觉都没什么区别，只是觉得屋里太空了，有个弟子才多事地搬进了一张床，我便也由了他。”
“师父也是由凡人修炼成仙，难道师父一点都不留念那种躺在床上的感觉吗，当你躺在那里，就会觉得全身都在放松，心也渐渐地开怀。师父可以再试试这种久违的感觉，说不定比在这里打座冥想的效果还要好很多呢！”蓝冰泠越说越兴奋，笑着建议到。
秋霁枫眼睫轻颤，微顿了片刻，淡淡道：“色，受，想，行，识都是无常的，痛苦的，不可留恋自己，人有万种欲望，人却有一个，以一随万，就会迷失。”说完，两潭死水般的眼睛看向远处，逐渐变得迷离。
蓝冰泠笑颜顿敛，心中不由哂笑，跟凤天琪和南宫辰呆了一整天后，她差点忘了自己对面坐着的人是谁了！转眸直直盯着他，声音变得冷硬：“在师父眼里，凡是有点儿执念都是不利于修行的。可是师父是仙，弟子只是凡人，弟子倒宁愿尝尽这人世的酸甜苦辣，感悟这人世的真情真意，有血有肉地活着，也不愿像师父一样无情无心，孤独地存在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留念！”说完，蓝冰泠一把提起散落一地的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越走越快，似乎是不愿在这儿多呆片刻！
秋霁枫轻轻转头看向愤愤而去的蓝色身影，眸光渐渐加深，幽深地让人无法看透。
自那天起，蓝冰泠再也没有去过湖边。
秋霁枫偶尔习惯性地回望身侧，此时那里只有空空的绿地，而那因为蓝冰泠长期坐在那里而留下的浅浅的凹痕也慢慢被生出的杂草掩了去，似乎从未留下任何她出现过在这里的痕迹。每天只有秋霁枫一人于原地打坐冥想，日子好似又回到了蓝冰泠来前的日子。秋霁枫看向眼前的湖水，蓝蓝的一片，缀满了亮晶晶的光泽，好像——是一双眼睛。
不知不觉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