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贾富贵难不成还真有……其他的心思?”
小白心里藏不住事。
往日里秦慕容遇事都不避讳她们,这书信的事也让她知道了。
秦慕容笑了笑说道:“自然不会反。”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小白说道:“如果贾富贵真的忠心,这时候就应该发火生气才对,要骂那个婆娘一顿!或者……或者干脆打她一顿,要不就把她赶出家门!”
秦慕容愣了好一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哦,好的,最喜欢听公子讲故事了!”
小白激动的不行,而正此时,怀王正过来找秦慕容,到了门口,听到里面秦慕容的声音,就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眼正站在旁边的豹子,摆手示意他先不要通报。
秦慕容咳嗽两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才说道:“故事是这样的,就是说从前有一个君王,手下有一个大臣,特别的忠诚!到底忠诚到什么地步呢?就是有一天这位君主感染恶疾,御医们束手无策。结果那个忠心的大臣就打听到了一个偏方,说是吃人肉羮,就能治这种病,于是回家直接把自己的儿子给杀了,将肉做成肉羹,送给君王吃,谁知道这个方子还真有效,君王吃了之后渐渐好转。”
“我的天呐,这也太忠心了吧?”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嗯嗯,怕是天底下最忠心的人,也就是这样了。”
秦慕容笑了笑说道:“是啊,当时那位君王也是这么想的,也同样是这么说的,可是有一位大臣也不太认同,说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能伤害,他就不可能忠心。当然了,那位君王自然是听不进去,于是给了那个大忠臣各种各样的权利,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手里就是放心。”
“那位大臣也是多事,定然是嫉妒那忠心的人得宠,这才说出这种话的。”
小白在一旁撇嘴说着。
秦慕容又笑了笑,继续道:“结果有一次,国家发生了一定的……动乱,君主需要保护,也只信任那位忠心的大臣,所以……忠心的大臣直接将君主关到了一个房间里面,连续几天不给饮食,活活将那位君主给饿死了,然后那位大臣又辅佐新王登基,自己成为顾命,权倾朝野。”
“啊?!”
小白整个都懵了,呆呆的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人,是有各种情绪的,比如忠孝礼仁信,虽然忠字放在最前面,但其实亲情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情绪。若是一个人连亲情都不顾了,那么就意味着任何情感在他心中都做不得数,他就是铁石心肠,眼中只有利益罢了。忠心的大臣杀自己的儿子做肉羹,不是表达的忠心,而是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换取自己的大好前程,这是一种利益交换,也就是说他可以将任何情感转化为一种利益。那么当更大的利益出现的时候,他出卖忠诚,就变得很自然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叫什么忠臣?那根本就是最奸的奸臣!”
秦慕容笑道:“是啊,若是某一天,你见一个人连自己亲情都不顾,那么一定要远离他,这种人是可怕的。”
小白愣了一下,随后恍然道:“哦!所以贾富贵才不能大义灭亲?”
秦慕容笑道:“自然不能,我是他的合作伙伴,而那名女子是他的结发妻子,谁亲谁远,自然显而易见。而且说白了,恼羞才成怒,若是他怒了,我反倒要留个小心,若是那女子一说,贾富贵便愤怒,那证明他自己真的就想过这种事,心中隐秘被人说出来,自然暴怒。但他并没有,很理性的分析了一下对方的心思,还劝了一下对方,这是对妻子应有的态度,也是对我应有的态度,所以我才放心。若是他将那个女子赶出家门,那我同样要留个小心,若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妻子都说赶走就赶走了,保不齐某一天,他也能因为利益把我一脚给踢开!”
“哦!我明白了!”
小白这才明悟,重重的点着头。
秦慕容笑道:“人性这种东西,不要对它抱有太大的奢望,也不要试图去考验它。天地之间,不能直视的只有两件事物,一个是太阳,眼睛会疼,一个是人性,心会疼。”
小白嘴里嘟囔了一句,心中便记下了。
“好,好一个世间所不能直视!这番理论,倒是应该让本王那位哥哥好好听听。”
怀王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秦慕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道:“见过怀王殿下,至于这种事情可不能跟陛下去说,陛下是懂的,下官就成了班门弄斧了。”
“嗯……说的也是!”
怀王哈哈一笑,说道:“不过肯定没有你说的这么漂亮。”
“下官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倒是个智者。”
怀王缓缓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能引荐一下?”
“那位智者,早已作古。”
“哦,那倒是可惜了。”
秦慕容笑道:“不知怀王殿下怎么有空过来寒舍?”
“还能因为什么?听说你跟陛下要了二百兵甲,陛下还批了?!”
“这事儿您都知道了?”
“何况本王?现在整个大梁城,但凡达官贵人,有哪个不知道这件大事?”
“这么……轰动的吗?”
秦慕容一脸尴尬。
“何止轰动?你这小子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倒也罢了,崔老他们也不懂规矩?不教你个好?内城披甲,呵,你这是要血洗大梁城啊!”
“哪有?!”
秦慕容苦笑连连,说道:“下官之前受到过危险,想必怀王殿下也有所耳闻吧?”
“哦,你说被偷袭那件事?”
“何止偷袭?内城中一百多全副武装,还有弓弩的人!”
“这么夸张的吗?本王倒是只听说有些贼人……有武装?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秦慕容苦着脸说道:“下官曾经的身份只是渭城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好不容易浪子回头,做了点小生意,您说下官能得罪谁?又有资格得罪谁?弄得现在下官也是一头雾水,想着这莫不是随机攻击?根本就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是想闹点事,不幸被下官……不,是万幸被下官给赶上了,要是怀王大人这样的千金之躯遇到了,那可是大麻烦,您不知道,当时下官的马车都被射成刺猬了,听说光是拔下来的弩箭,就有两百多支呢!下官能活着,真是万幸。”
说到这里,秦慕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不过下官却不认为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身边有些披甲,心里能有点底。可能正因为如此,陛下才批准的吧。”
怀王摇头道:“肯定不光是这样!”
他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就像磨盘里面的滚胖豆子。
好一阵才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三十多年,内城不许披甲!除禁卫之外,但凡找到铠甲便以反叛之罪论处,诛三族都有可能!可是你却变成了皇家亲授的二百披甲,这是为何?”
“这……可能就是陛下比较喜欢下官吧,所以下官胡闹,陛下也能同意。”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这个原因也太过无趣了一些,毕竟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也有很多种猜测。”
秦慕容愣了一下,突然问道:“怀王殿下,您不会是跟人打赌了吧?”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他明显心虚的脸,秦慕容苦笑道:“输了多少?”
“五两……黄金呐!”
“哈哈哈,那您赌什么了?”
“本王赌你成了陛下的密探什么的,以文职带兵权。”
“兵权?二百人?怀王殿下这赌局的输面有点大。”
“是啊,当时就是脑子一热,现在仔细想起来,好像这输面还真的是挺大的。”
怀王哈哈一笑,也不见怎么伤心,然后就坐到了桌子对面,说道:“本王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好酒好菜的给上来?”
“看来这才是主要目的……”
秦慕容苦着脸说道:“不过怀王殿下您也不亏,下官这里有上好的药酒,是专门给陛下弄得,还剩下点,正好您尝尝。”
药酒,喝起来自然是药味,但只要配搭合理,其实药味也会是好味。比如喝过之后回甜的效果,就让怀王极为欣喜。
“这酒平日里怎么买?多少钱?”
“此酒不卖,只送,关键里面的名贵药材太多,若是拿出去卖了,怕是天下人都要指着我的鼻梁骂我是想钱想疯了,但造价是真的高,又不能便宜了,所以下官索性不卖,只给陛下预备了一些。”
“啧!有什么好事都想着陛下,怪不得他会允许你有二百披甲士。”
吃饱喝足,怀王就离开了,摇摇晃晃的走的,听说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看着桌子上被喝的一干二净的药酒。
秦慕容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们,这东西其实是自己想要酿造一种用来泡手的药酒,这一段时间的锻炼,让他手掌起了水泡,特别的难受,并且手掌明显有增大的趋势,这跟他的审美不同。
所以弄些活血的药酒,但总是想不起那几种配方,所以尝试一番,倒是弄出了这份活血安神的药酒了。
这件事千万不能说,容易挨揍!
又过一个月。
这一天出门,突然一朵雪花飘落,缓缓落在秦慕容的鼻尖上,转瞬化作水滴,不染尘埃。
下雪了。
整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大梁城的百姓都激动万分,多少孩子也不顾寒冷,跑出来玩耍,堆雪人打雪仗,有些更是把雪垒的高高的,做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刻。
秦慕容在太常署里也跟一些官员聊着雪天的话题,很快乐。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梁城的百姓便没了欢乐,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
因为这场雪……已经整整下了四天,却依然不见停。
偶尔大,时而小。
转小的时候人们会忍不住激动,但紧接着又飘起鹅毛大雪,将人们刚升起的心,有给干净利落的压了下去。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秦慕容忍不住嘟囔一句前世听来的诗,然后苦笑一声。
这场大雪若是不停,怕是要有冻死的人了。
即便冻死,也会被埋在大雪之中。
一片洁白的城,称得上是美景,但下面到底掩埋了多少苦难?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明了吧。
如同旅游的时候,任何称得上美景的地方,都是居住者苦难的习以为常。
秦慕容请了假,安心的待在家里。
事实上一些闲散官员都已经放假了。
光是院里院外的清扫积雪,都已经是大梁城最大的事了。
秦慕容的小院却很干净,面前的整条街道也是一点雪都不染。
若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怕是会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行。
二百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来回在雪地上拉练。
每个人都像是刚出屉的满头,白雾蒸腾,甚至都要看不清人脸了。
他们听说只属于自己的兵刃和护甲就要弄好了,自然是激动的不得了。
为了更好的适应战甲,他们这一段时间都是负重训练,用木板雕刻成奇形怪状的盾牌长刀,不停的演练各种技法。
要说专业做一件事的人,做的时间长了, 只要不是资质太差,大体都能成为专家。
原本很复杂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竟然很快被摸懂,并且还延伸出一些秦慕容都没有想到的战法,互相配合起来,有种天衣无缝的感觉。
秦慕容看过一场他们的演练,算是“汇报演出”,当时秦慕容就有些惊到了,暗讨自己到底一不小心弄出来个什么玩意?秦慕容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同等人数的军队应该是绝无可能战胜自己这二百人的。
这不是自信,而是谦虚。
毕竟他想的是“同样数量”。
这几天,交通不便,来访的客人也少了,秦慕容乐得清闲。
“这场雪灾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之前天天盼着下雪,这雪真的下来了,却又让人受不得……老天可真是会戏耍我们这些凡人。”
姜映月难得的来到秦慕容的屋里,先是冲着他笑了笑,感慨一番,然后就自然而然的坐到了秦慕容身边。
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的模子,照着花样笨手笨脚的绣着。
看图样还是很好看的,只不过绣出来的东西嘛……嗯,应该说是缝,“绣”这个字是有点重了。
秦慕容看了一眼,就尴尬的咳嗽两声,说道:“你又不喜这些活计,偏要来弄。”
姜映月叹了口气说道:“听人说,女孩子总要懂些女红,我从小便在家里帮衬,倒是一直忽视了这些,平白出去惹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
“怀王殿下侧妃,才二八年华,为人倒是活络,之前闲聊时提起女红之事,没想到竟然十分精通,听说她绣出的锦布,便是陛下都喜欢的。”
秦慕容眨了眨眼睛。
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有些怀念。
长长一叹,不小心想起伤心事,便赶忙晃了晃脑袋,笑着问道:“既然那边有意结交,你也不必推搪,大梁国的坏人也没那么多……对了,我那个小舅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倒是一改常态,对家里的生意十分在意,任劳任怨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个事必躬亲的毛病,怕是不好。”
“事必躬亲不是好事吗?”秦慕容戏谑的问着。
“好是好,但若是小生意还好,若是这生意大了,处处都要自己去把控,影响了发展不说,下面的人也锻炼不出来,遇事不动脑子,只知道按照上面的吩咐去办,那一旦小弟他有些疏漏,便容易发生祸事。之前的祸事是因为什么都不管,现在却要因为什么都管……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秦慕容微微点头,没有在这种事上表态。
姜晓鱼还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从一个纨绔突然变成精明能干,虽然心性是有了,但水平,经验,乃至于魄力,总还是需要锻炼的。
秦慕容笑了一下说道:“你其实还是喜欢经商的吧?”
姜映月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做的习惯了,多少年都这样过来的,突然之间清闲了这么久,也还是喜欢给自己没事找事做……”
秦慕容笑道:“怕不是要憋出毛病来了。”
“那倒不能。”
秦慕容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手里的生意,现在大体都交给贾富贵和薛大嘴去打理,但还是有一些核心的生意,是我自己亲自过问的,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对这些并不是很上心,日后就交给你来处理吧,哦对了,小白小兰两个也能帮帮你,这些时日她们也锻炼了几次,在这方面都算不错。”
“啊。”
姜映月突然惊呼了一声。
秦慕容赶忙转过头去看,惊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小心扎了手。”
“扎手了?我看看!”
秦慕容一把将她的手掌扯了过去,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
食指肚上,一个小小的红色血球正逐渐变大,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晶莹剔透。
秦慕容赶忙用力在她指肚上挤了挤,然后又跑到柜子旁拿出“酒七十二”,净布沾上擦过,点一些药粉,用白布小心包裹上。
才一脸埋怨的瞪着姜映月,沉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了你不喜欢不精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会绣就不绣!那个什么侧室的绣锦官家喜欢又怎么样?本公子弄出来的东西,哪个是官家不喜欢的?不但喜欢,求我,我还不给呢!跟他们攀比什么?”
平白一通骂,语气强硬,目光骇人。
倒是让姜映月惊到了,好一阵才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小声嘟囔道:“你就这么在意我啊?”
“啊?”
秦慕容愣了一下,脸一红,直接把她的手给甩到一旁,撇嘴道:“哪有?真是的……我这……这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破伤风,针眼大点的伤口,有时候能要了人命!真是的……落后的思想真可怕。”
沉默一阵,秦慕容又问道:“对了,刚才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啊?”
“我去帮你打理。”
“哦……小心点弄,都是要紧的生意,弄不好是要丢命的。”
“嗯……”
姜映月轻轻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某一根神经被触动了。
“要不……今日就睡在这?”姜映月心中想着。
光是想,便让她羞愧到难以自已。
可还不等真的提出来,姜芙蓉便从门外冲了进来,全身都是雪,走一路散一路,好似天女散花。
“姐!我就说怎么找不见你,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出去,帮我出一口气!对街那帮小崽子也太过分了,打不过竟然找人来,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们灌了一身的雪!”
整条街面上,地位最高的是秦慕容。
但人缘最好的,确实姜芙蓉。
任是谁人家的小公子小囡囡,一准能玩到一块去,俨然就是个孩子王。
至于那些妇人对她更是喜欢,这才多长时间,秦慕容受到的所谓“拜帖”就不知道多少封了,其实都打着来提亲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