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补充道：“晓是本宫生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如今更是做了皇后，却也没想到有人会奢华到如此田地。”
陛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现在世人都说，秦家陋室一桌饭，便能养活一座城！其奢靡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转过头狠狠的瞪了秦慕容一眼，说道：“秦子爵，你来喝一杯朕的美酒。”
立即有宫女上前，给秦慕容倒了杯酒。
秦慕容苦着脸说道：“陛下，微臣酒量……酒量不好。”
“没事，你喝。”
“哦……”
秦慕容喝了一口，然后就愣住了，酒含在嘴里，想吐不敢吐，只能硬着头皮用力咽了下去，龇牙咧嘴了半天，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赶忙赔笑两声。
陛下冷哼一声说道：“不好喝，是不是？”
“这……”秦慕容赶忙说道：“此乃天子佳酿，岂是微臣这种卑微之人能够享用的了，体会的到？这是……好酒！”
“放屁！”
陛下忍不住骂了出来，惹来皇后的一个白眼。
却也不停，冷哼道：“你小子让秦家商会给朕下了禁酒令，别说药酒不送，就连最简单的红酒你都不往宫里送了！但凡度数超过十的，你就敢对朕禁售了？朕特意让人乔庄了去买，秦家的那些掌柜倒是长了好眼睛，竟然一个个都能认出来，打死就是不卖？”
秦慕容一头冷汗，苦笑道：“微臣……微臣这也是为了陛下好。”
“放屁！你就是怕言官没事参你！”
秦慕容道：“微臣可不怕参，酒肉串肠，多用只有坏处，别处微臣是管不了，但自家的买卖，微臣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便是陛下下了圣旨，大不了……微臣再烧几座作坊，这点损失微臣还是受得了的。”
说不得，便是一股子硬气。
这让皇后先是一愣，再看陛下并无愤怒之意，便明白这是这对君臣之间的常态，也就忍不住轻笑起来，说道：“陛下如今也吃了瘪，倒是让人欣喜。”
经过秦慕容和陛下这么一闹，皇后不再自称“本宫”了。
整个气氛也轻松了下来。
就很像是吃一顿家常饭一样，如此轻松。
秦慕容看着一桌子菜肴，说实话，真的是没什么胃口，再加上这未央宫里面有一股子甜腻的香气，也同样会让人没了胃口。
秦慕容想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说道：“原本是打算送给陛下的，现如今微臣觉得应该借花献佛了。”
“哦？”陛下笑道：“秦子爵的东西一向稀奇又珍贵，看来朕今天要损失了，哈哈哈！”
秦慕容偷偷翻了翻白眼，然后将小包裹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摊开。
上面是一块透明偏白的石头，比拇指还要大上一圈。
但……怎么看都像是河边那种晶体石头，表面还有些黑色黄色的印记，算不得美丽。
“这是……何物？吃的？糖吗？”
陛下好奇的问着，想到秦慕容，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吃的。
秦慕容苦笑道：“陛下，这是金刚钻啊。”
陛下一愣，然后皱眉道：“哦，金刚钻啊，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啊。”
就连皇后都从一脸希翼转变为现在的失望。
“这……很珍贵的。”
陛下说道：“有什么珍贵的？市面上那些瓷器店里，哪个没有这东西？”
秦慕容揉了揉眉头。
这话其实没错。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是一句很久远的话。
倒是跟制作瓷器并没有太大关系。
一般瓷器如果坏了，裂开或者碎了，直接扔掉自然是可惜的，如果想要修理的话，因为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胶水，修理的方法就是“锔”。
就是用金银铜线将裂口处“缝补”起来，最好的工匠可以不用一丝胶水，就可以做到密不透水的程度。
而这个过程，是需要在瓷器上钻眼的，瓷器硬度很高，只有金刚钻才能顺利且完美的打出一个眼来，所以市面上才有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金刚钻是个很常见的东西。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大，而且白，关键是通透，要比那些工匠手里的金刚钻大了好几倍，也好看好几倍。”
陛下直接将“石头”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看着，然后说道：“也没觉得多好看啊，大倒是大了不少，起码十倍有余，但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再说了，宫里面也不用锔过的瓷器，这东西不是浪费吗？”
“呃……”
秦慕容眼角一阵抽动。
然后说道：“微臣觉得……应该给自己一雪前耻了，好不容易拿出个宝贝来，竟然被陛下如此瞧不上眼……恳请陛下让我家下人送来一套工具，微臣亲自在这里给皇后制作一件饰品，若是皇后不满意的话，微臣愿意给陛下免费提供一年饮食，不禁酒！”
陛下眼睛一亮，立即说道：“如此就说定了！”
皇后在一旁无奈苦笑。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占臣子吃喝上的便宜的？这说出去怕是惹人笑话。
不过想到秦慕容那个“不甜不咸”，皇后竟然也有些期待了呢。
话说陛下应该不会吃独食，总会分一些给自己才对。
也就半个时辰，这边吃吃喝喝，聊着秦慕容东离的见闻，那边豹子就把秦慕容这几天弄得那套东西给送过来了。
就是一个小小的工具台，别看小，里面的东西却特别的全。
直接将工具台摆在这未央宫中，餐桌之旁，秦慕容便拉过椅子直接坐了过去，然后对陛下说道：“陛下，请允许微臣这家臣给微臣打个下手。”
“好说好说！”
陛下明显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明显很兴奋。
小白小兰两个丫头也跟了过来，低着头小心的站在旁边。
她们两个普通百姓的丫头，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陛下和皇后身边？但兴奋什么的真的没有，就是害怕，吓都要吓死了那样。
“你们两个过来，哎呀，手别抖了啊！”
“哦……”两个小丫头可怜兮兮的，小白更是拉扯着秦慕容的衣服，就是拉扯，也不说话，弄得秦慕容直翻白眼。
豹子憋不住笑，盘腿坐在地上，不停的拉动一个机关，仿佛鼓风拉箱一样，嚯嚯声响，这力道带动着里面的机关，一直传动到工具台上的一个小小的黑色平板，让它飞速的转动起来。
这就是一个金刚石磨盘，以秦家商会工匠如今的工艺水平，做出来真的不算啥难事。
甚至中间传动轴都没有多余的晃动，这才让圆盘转动的极稳，不会上下颠簸。
秦慕容拿着金刚石左看右看，然后对小兰说道：“你手稳，在上面倒水，就像我教你的那样，水流一定要很细，流的位置要稳定。”
“好的少爷。”
小白撇嘴道：“那我呢？”
“你在旁边掌灯。”
很大的烛火，一边用白板挡着，让光可以折射回来，增加亮度。
相对于倒水，举着灯明显是个更辛苦的活，小白扁了扁嘴，满脸的委屈。
一切就绪，秦慕容将金刚石往磨盘上一放……呲的一声……研磨就开始了！
这种工作让秦慕容想起前世的岁月，还很小的时候，他做过很多份工，涉及各个方面，平日里特别劳累，又容易被骂被打。
但那种日子对秦慕容来说，也是相当幸福，甚至直到现在，对那些雇佣他的老板也是十分感激。
即便对方算是犯法了。
相比于流落街头跟野狗野猫抢食，或者小偷小摸，这种只要辛苦一点就能温饱的事，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他给小工坊做过那种手工子弹，也干过珠宝加工，甚至还有一阵给人研磨人造牙齿……各种各样的工种，总是来回换。
倒不是他多么喜新厌旧，而是那些小作坊真的不长久，有些时候仅仅干了几天光景，小作坊就被一锅端了，就只能再找再换。
那个罪恶的城市，是有着保护儿童的法律的，只不过不包括他。
秦慕容忍不住追忆起来，却也没有耽误手上的活。
黑磨盘打出基本形状，在这种没有精密仪器没有更高质量磨盘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弄出个八心八箭的基本切工，而更高级的八十一面他现在也真的是做不到。
所以只是简单的五十八面，这也耗费了秦慕容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这还是因为他现在的力气要比前世大了很多的缘故。
弄完基本形状，秦慕容将黑磨盘拿掉，换上羊毛压制的磨盘，在上面涂抹一层熟猪油，又从两个罐子里面洒出一些晶莹粉末，铺上薄薄一层，然后减缓速度旋转，将金刚石在上面继续打磨。
这个过程，竟然要比之前所耗费的时间还要慢！
两个时辰，秦慕容专心致志。
又换上牛皮磨盘，再次涂抹两样，继续研磨。
这一次更是耗费了三个时辰。
一晃，一晚上过去了，又过了白天，日上高杆。
陛下已经在旁边的软塌上睡了两觉。
每次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就能看到秦慕容四个人在那里不停的忙碌，而皇后则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看着，仿佛很高兴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
陛下撇了撇嘴，继续睡觉。
别说，这种机械呲呲声响，不是很大，或者说恰到好处，在这种噪音中，陛下竟然睡的很好。
兴许也是因为秦慕容在这里的关系。
当秦慕容磨掉最后一点缺陷，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果然工具还是不够啊，这金刚粉的也不够细密……”
“金刚粉？”皇后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嘴巴都有些木了，身子也是僵硬的厉害，才动一动，就觉得哪里都麻，哪里都疲惫。
“皇后，这金刚粉就是金刚钻的粉末。”
“金刚钻的粉末？那不是最硬的东西吗？”
秦慕容笑道：“它是硬，但却脆，用精铁为瓮，以精铁为杵，用力敲砸之下，就可以得到金刚粉，但也正因为最多只能用到精铁，所以这金刚粉就没有办法研磨到那种微臣认为足够的细密程度，所以就导致成品的抛光程度不是很高，若是能有更好的抛光粉，更好的油脂，应该可以抛光的更好。”
“还能……更好？”
秦慕容笑了笑，将打磨好的钻石放在水中清洗了一下，然后用绢布仔细擦拭，最后才走到未央宫门外，将拇指大小的一块成品钻石举在眼前……
阳光照射下来，透过钻石表面，一部分透过，一部分反射，而透入折射的部分又撞在下面的面上，整个被反弹回来，跟之前的光溶在一起……璀璨夺目！
随着手掌转动，火一样的色彩也不停翻转，就像是手中握着一片银河。
皇后整个都呆住了，她意识到自己这一晚上果然没有白等！
之所以可以在秦慕容身边坐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每时每刻，她都能看到那块金刚钻在秦慕容手中变了模样，就像是某种东西新生了一样！
显摆了一阵，秦慕容走了回来，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歉意一笑，说道：“启禀皇后，幸不辱命，总算是让微臣给弄出来了。”
“这……这可真是美丽的事物！”
皇后赞叹道：“可是……要如何来用？”
秦慕容道：“哦，差点忘了，可以借皇后头上凤钗一用？”
“哦，自是可以。”
皇后将一枚凤钗取下，一端有明珠镶嵌，下有玲珑响佩，互相碰撞会有很清脆的声响，很是好听。
秦慕容将凤钗拿在手里看了看，便回到位置上，猛一下就将中间的明珠给抠了下来，随意的扔到一旁。
“那是……东珠，还是很珍贵的。”
皇后尴尬的说着，也有些心疼。
秦慕容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挠头道：“倒是忘了，这东离盛产珍珠，您所说的东珠，就是东离的珍珠吧？”
“正是，这些之前进贡的，数量不是太多了。”
秦慕容笑着，没有回答，反而伸手在怀里翻找了半天，然后便直接拿出来一个只比鸡蛋小一圈的东珠，随意的扔到皇后面前，说道：“这东西，微臣在东离收刮了很多，这个便是其中最大最圆的，有些难得，原本是打算做一件随身携带的饰品，既然您喜欢东珠的话，微臣便借花献佛了。”
皇后赶忙将东珠拿起来，生怕它从桌子上滚落下去。
然后放在眼前看了好一阵。
东珠表面会有一层荧光，荧光越重者便是越好，这颗东珠不但大，关键是比自己那颗小的还要圆，而且上面的荧光竟然也要好上不少！
秦慕容一边弄着凤钗一边说道：“也不能怪东离那些人，东珠之类的东西，收成是要看运气的，很不好的那种若是进贡，自然会被责罚，但若是进献最好的，那明天是否还能有这么好的收成？谁也不知道，如果第一年送了好的，第二年却拿不出同样的，那岂不是罪过了？所以但凡进贡，都只能是中品之物，连极品都算不上。反倒是商家总能淘到更好的，而且他们自己私藏的一些，要都是极品中的极品……这么大一颗珠子，怕是要几十年甚至百年才能出一颗吧，尤其这般完美。甚至为了采这颗珠子，怕是都要丢了几条性命的。”
秦慕容风轻云淡的说着这些，皇后在一旁惊道：“那这……岂不是很珍贵吗？！”
秦慕容笑了笑，说道：“是挺珍贵的，若是从某种角度上说，怕是要比微臣手中这块钻石还要珍贵，但又能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些物件，都不是珍贵的东西，真正珍贵的，是微臣手上这工艺，钻石送给您，这手艺，倒是送给陛下的礼物，好叫陛下知道，咱们大梁国又有一门工艺，可以跟全天下富贵人家赚大把的钱财！当然，还有皇后您在此静坐一夜，只为见证它的出现，这些才是真正珍贵的事物。”
说着，秦慕容转过身来，冲皇后轻轻一笑，将手中事物递过去，竟然已经将钻石镶嵌在凤钗之上！
皇后接过来，拿在手中，突然觉得它的分量极重，重的自己都有些拿不动。
她想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陛下的方向，发现他还在没心没肺的睡着觉，便转过头来，小声说道：“如此工艺，若是由刘家来做，是否也能像子爵这般精湛？”
秦慕容笑道：“若是手艺好的工匠，只会比微臣做得更好。”
“那……子爵可愿意割爱？”
“自然愿意。”
秦慕容笑道：“微臣早前就说过，这是送给皇后您的礼物。”
皇后缓缓点头，有些欣喜，觉得秦慕容还是挺会做人的嘛。
不过看他一副微笑嘴脸，便心中一阵，沉声道：“说吧，想要让本宫帮你什么？”
秦慕容说道：“还请您放了刘嫔妃。”
皇后的脸色立即一沉，说道：“原来今日这顿饭，目的是在这啊。”
秦慕容更正道：“是……是昨天的饭。”
“哼！”
皇后沉声道：“若是本宫不允呢？”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此事……错只在微臣，微臣本不应该跟后宫中人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却因为无红之事牵连到刘嫔妃，微臣现如今只能亡羊补牢……”
说到这里，秦慕容沉默一下，突然问道：“您知道这珠宝的生意，会有多少利润吗？”
皇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本宫不知。”
秦慕容道：“这是奢侈品，以大梁国国威，可以轻易的从其他国家买来原料，并且是以很廉价的价格。大梁国金刚钻的产量很低，但此物却早已经极为常见，都是从其他国度买来。若是以那样的价格，加上这样的工艺，转瞬间就可以把此物变成只有权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的珍宝，尤其皇后亲自佩戴在身上，更是重中之重。”
“哦？这是何解？”
秦慕容道：“珠宝可给皇后增光，但实际上皇后更可以给珠宝增光！您所戴之物，必定会被各方贵妇追捧，她们趋之若鹜，这便是一个销量来源，而她们都带着了，国外之人若是见到，只会觉得这事大梁国最流行的事物，以他们喜欢模仿大梁的性子，必然想方设法的求购，到时候谁又能知道，这些珠宝的幕后推手，便是皇后本人呢？”
皇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下，便沉默下来。
秦慕容笑了笑，又说道：“至于这一块钻石，可卖千金！”
“千金？！”
皇后冷笑道：“这样的价格，可不是谁都能拿的出来的。”
“是啊，就是让他们拿不出！”
“拿不出？那还怎么贩卖？”
“本就不是要卖您这个，卖的话，自然是**这个小很多的那种，小指甲盖那么大的，就算是很大了，起码要百两纹银才行！这是销售的主力，而百姓能够购买的，就是那些更小的，比米粒稍微大一些的，以一两纹银贩卖，很多家庭省吃俭用的话，就能买得起了。”
皇后恍然，立即说道：“也就是本宫戴着的这个，就是一个样子？他们知道本宫这个价值千金，对于那些只卖百两纹银的小的，就会觉得不那么贵了？”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秦慕容笑道：“商人呢，分三个等级！很初级的商人，是计算价格，从原料成本在加上工匠经营成本，然后填上一点自己想要赚取的利益，从而贩卖，这种商品价格很稳，也一般都是竞争比较严重的商品，比如米面，很多商人都在贩卖，你若是卖的贵了，别人自然不买。”
皇后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还有两个级别的商人呢？”
秦慕容道：“这中级商人呢，就是试探性商人，我有商品，我给它定了个价，然后投放到市场上，试探消费者，也就是买家的承受能力，他们若是趋之若鹜，疯狂抢购，那么我就把价格提高一些，若是根本没有人买，那么我就把价格降下来一些，直到达到一个买卖均衡为止！”
“怪不得陛下总说你是奸商，这种手段你竟然都能想得出来。”
皇后有些生气，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家的娘家在商业上被秦家压得死死的，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家里面已经不止一次让她出面，好好教训一下秦慕容了。
不过想到这里，皇后却突然一愣，立即问道：“那还有第三种呢？难不成比这个手段……还要高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