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过后,阴影里面一个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华姐姐,您这就……让小的们难做了。”
“滚!”
秦华猛怒骂一声。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滚……”
随后便有细碎声音传来,明显是有人跑远,但随后那人又说道:“您的披风……”
“赔!”
“别啊,华姐姐,不,姑奶奶!您这披风是公子珍藏的布料,最上等的雪山冰蚕丝,单是这原料就不下三十年积攒,再加上大梁国最好的绣工纯用手工一根根编织而成,价值可在泉桂坊买半条街了,您让小的赔,小的把命给您都不够啊……这布料,便是公子平日都不舍得用,您却这样浪费了……哎。”
秦华明显也是愣了一下,怪不得……这东西又是轻盈却又是平整,柔软如肌,触之清凉,却又能抵御风寒,颇为神奇。
原来竟然如此珍贵的东西。
说实话,她也有些心疼了。
“滚!”
却最后还是骂了一声,然后就关上了窗户。
关的时候隐约看着埋在箭矢下面的披风,表情略显痛苦。
好一阵才转身回来,坐在桌子旁,轻声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极好的衣服,飘出去的时候轻盈无声,完全看不出竟是如此厚重的东西,当真是难得。”
“别……别说这个,还是说你们的现状。”
秦华有些尴尬。
更是气恼。
姜飞鱼眯着眼睛问道:“怎么?是害怕他责怪你?毕竟你弄坏了这么精贵的东西。”
“那倒不会。”秦华说道:“他给我了,便是我的,之前闹别扭的时候,毁掉的东西只多不少,他也就是笑笑而已,并无责怪。”
“看来他很疼你,怪不得你会背叛那个奇怪的组织。”
“我没有背叛。”
秦华叹了口气,低下头说道:“只是姚红袖已经死了,用尽所有手段,布下天下的杀局,却依然失败身死,就如此而已。”
姜飞鱼同样一惊,沉声道:“原来传闻是真的,你真的去杀他了……”
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承诺,他的承诺,也许……也许只是他不舍得杀。”
“他喜欢你?”
“不喜欢。”
“不喜欢为何不杀?还对你这么好?”
“我就像是那些飞蛾,那只蜘蛛,跟喜欢无关,只是恰好赶上他善良的时候。”
“还真是……疯子。”
“呵。”
秦华苦笑一声,然后说道:“那你,不,你们,想好了吗?之后要怎么办?是就这样耗着,还是妥协?亦或者是等人来救?”
天山钓叟叹了口气,坐在地上,说道:“老朽也不知道,如今所遇,实在是太不合常理,所以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还不等反应,竟然就落到如此境地。”
“有种阴沟里面翻船的感觉?”
“……是的。”
“这就很正常了。”
秦华说道:“其实他还是给了你们机会,这个机会给的都不太正常,如今渭城全城戒严,一处一兵,一处一桩,即便你们武艺高强,进来也是不可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他知道,或者代他执行这件事的人知道,早就知道你们过来,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这就是机会了,他真的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交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拿出一个罪人应该有的态度,但你们并没有这样做,他想要的,你们都没有给他。”
“他到底想要什么?”
天山钓叟也是一头雾水。
“江湖,是时候向他妥协了,向朝廷妥协,向天下妥协,自由的江湖,以后都不应该存在了。他想要这些,你们却明显不想给。”
“他不觉得要的太多?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给的。”
“是啊,所以你们现在还没有死,当然,飞鱼妹妹的美丽也是原因之一。”
秦华叹了口气,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好了,言尽于此吧,再多说,我就有点多管闲事了,你们若想要活,就好好活着,若想要死,我也不拦着。”
说完也不理会两个人如何错愕,便直接走出了门。
门外,薛大嘴正站着。
他搓了搓手,然后苦笑道:“姑奶奶,这是何必呢?”
“怎么?不行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薛大嘴赶忙赔笑两声,继续说道:“就是说……对您来说,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如果公子真的把那个姜飞鱼收在身边……到时候您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
“哦,你们是这样想的啊……好像很多,不过有个错误。”
“什么呢?”
“我可从未想过在你们家公子身边争什么,我们只是在完成一个赌局罢了。”
“……好吧。”
薛大嘴苦笑一声说道:“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好了。”
“兵可以撤了?”
“那自然不行。”
秦华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跟天山有仇?”
薛大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华也并没有追问,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就睡了。
甚至都没有理会立即有两个丫鬟过来给她换衣清理身体。
那些丫鬟的想法也都很简单,就是要把秦华每天都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兴许哪天秦慕容有了性质,就会过来做什么了。
她们的心思秦华是知道的,但并没有拒绝,倒不是认可了秦慕容,只是……之前苍蝇围绕的事情,好像是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夜晚很快过去,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清早,秦慕容的车队就出发了,只不过后面又多了一辆囚车,装着天山的两个高手,招摇过市,也不怕其他江湖人士看到。
不过一路前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飞鱼坐在囚车里面,呆呆的看着外面,突然说道:“听说他们是游了街的,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
天山钓叟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咱们总算少遭了些罪。”
姜飞鱼又问道:“咱们到底为什么过来?”
“救人啊。”
“然后咱们自己也搭上了。”
“谁让这小子一点不按常理行事。”
“嗯……”
天山钓叟颓然坐在那里,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怅然道:“可能……真的是时代不同了吧。”
姜飞鱼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依然望着外面。
良久之后,突然说道:“若是我真的从了那个家伙,是不是天山也没有灾祸,两位师弟师妹也会被释放?”
“千万不要这么想!”
天山钓叟立即说道:“若你真这么做了,我们天山最后的一点颜面就没有了。”
姜飞鱼说道:“若是我能生下一个儿子来……之前听守卫讨论过这种事,秦慕容的家业势力,甚至爵位,会都交给第一位庶出的儿子。”
天山钓叟愣了一下,沉默下来。
“若是天山能拥有秦慕容的势力,有了秦家商会和偌大的北疆道……就算是西庭的话,应该也能抗衡一下吧?”
“还是不要这么想了。”天山钓叟叹了口气说道:“生男孩,可是个技术活。”
“多生呢?”
“不,这样的大家族,不是说你想生就能生的,家业越大,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越多,天山这些年虽然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接触到那些大家族中狗屁倒灶的事情难道还少吗?你是看得少,还是接触的少了?”
天山钓叟叹了口气,说道:“论辈分,我是你师叔,但其实天山中的长辈们都真心把你当做女儿看待,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跑到大家族去?那里的水都很深,龙潭虎穴都差不多,所以大家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太强,也不用太富贵,只要真心疼爱你,安安稳稳的跟你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嗯。”
姜飞鱼低下头来。
想到假人,或者当人家的小妾,她就有点受不了。或者说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对其他的女孩来说,到了年岁的时候都会想象自己的未来,幻想自己的夫君,幻想自己未来的生活,幻想自己当新娘子的时候,是否会特别的美丽。
可是在那个年岁,姜飞鱼是在练剑。
可以说从小到大,她都在练剑,对于其他事情真的兴趣寥寥。
如今觉得自己要是嫁人,好像也没什么,只要不耽误自己练剑就好。
毕竟这些智慧什么的事,她已经尝试了,但是好像真的不行。
很快,车队就来到了大梁城。
大梁城的繁荣,让姜飞鱼都有些惊到了。
毕竟太过雄伟的城墙,真的会个人一种心灵震撼之感。
姜飞鱼做好了身在囚车之中,被外面的人当做动物一样观看的打算,毕竟这种城门,光是进入的话就很麻烦,需要很长时间。
可是……
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城门口处,当一些人知道是秦慕容的马车之后,所有的通行者全部挪离官道,夹道恭送。
一路到城门口,城卫军官更是连检查都不做,直接躬身行礼,一直持续到秦慕容的车队彻底过去。
而身在囚车上的她,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侮辱或者不太好的注视。
是权威吗?
她想着。
有点不太像。
更像是……尊敬。
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
因为没有人要求他们这样做,这都是自发行为,却如此的整齐划一,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给人一种说不出奇怪的感觉。
进入大梁城后,秦慕容一路前行,径直回到自己的家中,简单安排了一下众人的住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躺尸了。
坐马车,听起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但事实上是真的太颠了!
马车一般都是床,是可以躺下的,或者说……必须躺下。
若是坐着,上半身会不停的摇晃,甚至一个不注意就会撞到周围的车身上,想要维持不倒,本身就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体力活。
躺着才能抵抗住这样的晃动。
但……同样是很累,很乏,甚至会很疼。
回到家躺在松软的床上,这简直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秦华有武功在身,倒是不在乎车马劳顿,在秦慕容的小院子里面转了一圈,就直接来到秦慕容的房间之中,好奇的问道:“你……就住这里?”
“是啊。”
秦慕容轻松的说着。
“你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商人,又是大梁的勋爵权贵。”
“啊,是啊,怎么了?你们对我调查的不是很清楚吗?我就是住这个地方啊。”
秦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道:“倒是听说了,不过当时是觉得这里是你金屋藏娇的小院,并非是你的府邸……”
秦慕容笑道:“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我觉得住的很舒服啊,太大的话,我倒是觉得不踏实,就像皇宫,怕是上个茅房都要走半个时辰,上次我就差点……哎,那真叫一个痛苦。”
“你……可以在屋子里啊,不是有便桶?”
秦慕容说道:“那还不得小白小兰去收拾?她们平日里就蛮累的了,犯不着再给她们添麻烦。”
“那可以用别人。”
“别人就不是人啊?”秦慕容翻了翻白眼,说道:“那个啥,你个漂亮的姑娘,我也是风华正茂,咱们能不能不要在这讨论这些屎尿的东西啊?”
秦华脸一红,立即说道:“不行!我的房间太小了。”
“啊?你不是对生活起居上面,要求不大的吗?”
“不大是不大,但总要有洗澡的房间吧?放在卧室里面的话,屋子里会有潮气,总要有便桶的房间吧?要不然那气味……”
说到气味,她的脸又红了起来,知道自己好像是说的多了。
赶忙转移话题道:“还有练武的房间,还有平日里喝茶静坐的房间,总要多几个房间才行的吧?而且那床也太小了点,总要一仗宽才好吧?这若是半夜睡觉掉下床去多不好啊。”
秦慕容眼角抽动两下,说道:“还……还以为你是江湖儿女,对这些事情不太在意,没想到……还是个大小姐啊。”
“这……什么大小姐啊,这是最基本的好不好?再说了,我是江湖儿女不错,但我是其中智者,不需要风餐露宿的!”
“反……反正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爱住不住,不住屋里,你就住庭院,那里空间大!”
秦慕容哼了一声,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就要睡觉。
“你怎么能这样?”
秦华上来就要拉他的被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真的是大事,因为除了这件事,好像她就没什么事可做了,所以更要据理力争。
可正在此时,小白就带着一位老者从外走了进来。
“哟!看来老夫来的不是时候啊。”
秦慕容直接坐了起来,笑道:“虫老?您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家调养身子,总这么跑来跑去的,容易生病的。现在还是寒暑交接,最是马虎不得。”
虫老哈哈笑道:“老夫哪有你那么精贵?”
“精贵?”
秦华在旁听着,看着这屋子里面简陋的设施,也不知道这里到底哪里精贵了。
虫老走上前来,坐在屋子正中的桌子旁,伸手在桌子上小心的抚摸一下,说道:“你上次酒后说,要把这桌子送给老夫,这都多长时间了?也不见你叫人搬去。”
秦慕容下了地,坐到他对面,苦着脸说道:“我这里就这么点东西,都家徒四壁了,您老还要从我这里弄走?那我不得喝西北风了?”
虫老笑道:“家徒四壁?就这么一张桌子,六百年历史了,红叶樟木的料子,这种树现在早就绝了,红叶樟,千年型而不变,入水百年不腐,有淡淡药香,不但驱虫防蛀,久闻更可安神健脑,连陛下都想弄上一块,却被想到被你整整弄了两套家具!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老夫至今都不明白,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秦慕容嘿嘿一笑,说道:“之前这红叶樟,最主要就是做船的龙骨,这可是贾富贵耗费极多人力,从河底下捞出的千年沉船,一点点抠下来的。成品的家具可就三件,都是之前富贵人家的古物,一个是这桌子,我平日里多在此饮茶吃饭,就放在屋子里了,还有一张床,本来也是要放在这里,但有些小了,小白半夜总爱做噩梦,要跑到我床上来挤我,太小的实在是不适合,就放在偏屋了,还有一套梳妆,这不映月过来住了嘛,就放到她屋里了。”
又喝了口茶,秦慕容苦笑道:“虫老这是听到这小丫头的抱怨,过来给我撑场面的?”
虫老苦笑摇头,说道:“你啊,也就二十多岁,这喜好却跟我们这些老头子一样,即便是再珍贵的东西,放在年轻人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些破旧事物,也不能怪这位姑娘不理解你。”
秦华凑了过来,小声问道:“我屋子那张床,就是这个什么红叶樟木的?”
秦慕容点了点头,说道:“小确实是小了点,毕竟千年前的红叶樟也不多,上面的雕刻少了点,太平淡一些……”
“那是因为就算在千年之前,也没有工匠舍得在红叶樟上动刀子。”虫老在旁边补充着。
秦慕容哈哈一笑,说道:“就是这个道理,那张床听说是千年前一个古国公主的卧床,是旅人从一片沙漠废墟下面挖出来的,若是你有什么忌讳的话,我明儿个叫人给你换了,换张大的。”
“不!”秦华突然喊了一声,又觉尴尬,便说道:“就不用麻烦了,既然来到这里,总要适应这里生活才对,小点就小点吧,我睡觉的时候注意点,不掉下来就行了。”
“哦……那就难为你了。”
说话间,秦慕容又看向虫老,苦着脸说道:“这怎么还往怀里藏呢?”
虫老正把一个茶杯往自己的怀里揣,正是小白刚刚给他奉茶那个。
喝完了茶,还要把茶杯给揣走,这就有点不太地道了。
虫老却直言道:“你这套东西,年轻人又不太懂,放在这里也是浪费,怕是过几日一个不小心在摔破了,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疼的出血,不如老夫带回家去,帮你用用。”
“这……”
秦华好奇问道:“一个茶杯,还有什么说法不成?倒是跟我房间中的一样,破破烂烂的,上面都有裂痕了,也不知道用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