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愣了好一会，然后说道：“如今城卫军都派出去了，各方护军不能乱动，现在陛下手中能掌握的兵马，也就五六万人吧？这……一下子就拿出两万武卒？”
大太监说道：“崔老也会担心这大梁城的安危吧？哎……谁让这小子胡闹呢。”
崔老道：“若是只有两万武卒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三千骑兵……除了放在北疆的之外，这好像就是大梁国的全部吧？”
大太监叹了口气说道：“还剩下云梦千骑，那是退路，绝对不能动，其余的，也就三千骑兵，便全都分给秦小子了……”
“陛下这是……”
大太监有些无奈，转头看向秦慕容，说道：“这下你高兴了吧？陛下算是豁出去这两万多兵马不要，也要让你得一个教训，这教育的代价……还真是有些大了。”
秦慕容愣了一下，说道：“批准我的是，倒是能够猜到，不过真没想到陛下竟然给我这么多兵马，这……陛下还真是挺信任我的呐。”
“恰好相反！”
大太监翻了翻白眼说道：“正是因为根本没办法信任你，这才派出这么多部队，尤其是骑兵，就是万一你被围困，他们可以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把你给送回来，不过若是能活着回来，你可千万不要再辜负陛下的厚望了！”
大太监苦口婆心的说着。
说实话，他是站在秦慕容这边的，一直都是。
可是他也无法否认，这么多年来，陛下从未对某个人这样好过，就算是陛下的子嗣，那些位高权重的皇子，也从未得到过如此待遇。
你胡闹，便任由你胡闹，还要拼命了要保住你的小命……
这哪里是一个皇帝对臣子的态度？
要不是大太监可以百分百肯定秦慕容不是陛下的私生子，他是真的要往这边怀疑了。
崔老在一旁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秦小子，你到底时候图什么？”
秦慕容仰起头来，轻声说道：“图什么？可能……是快乐吧。”
“快乐？”
“算是有钱人的无病呻吟，在这世上绝大部分人，认为快乐就是物质极大丰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而世界上用钱解决不了的事，还真的不多，所以好像有钱就拥有了无数的快乐。但……这也会让生活变得无趣，仿佛没有任何东西有追求的价值，没有了追求，人活在世上……就仿佛一个机器，与那铁辕犁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更重情义！别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你们……与我非亲非故，却如此对我，我自然要加倍报答，这……本身便是乐事。”
“你……”
崔老眼角抽动几下，然后叹了口气，用力挥了一下衣袖，转身便走。
“老夫不管你了！任你胡闹去！”
走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放心吧，我命大的很。”
秦慕容咧嘴一笑，只是……旁人看不出，他笑的心虚。
战争。
对于一个前世跟商业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秦慕容来说，其实也不算陌生。
记得有一次卖了一些旁人不能卖的东西到一个战乱中的小国去。
那里就在打仗，看起来极为残酷。
但他终究是局外人，旁观者，又被充分的保护起来，对于战争的本身，其实了解的并不是很多。
只是知道会死人，真的会死人！
也见过死人的模样。
但……仅限于此。
所以这次自己要赶赴前线，必然要卷入战争。
想了一下，秦慕容突然说道：“我想喝点酒。”
“不行！”
姜映月在一旁直接一口否决，推着轮椅，把秦慕容送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还在一旁哼着小曲，试图把秦慕容哄睡着。
秦慕容迷迷糊糊的开始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好像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乱动，浑浑噩噩睁开惺忪睡眼一瞧，竟然是姜映月！
她不停的在自己身上忙碌着。
再仔细看，她手里拿着一条很长的绳子，从床边到秦慕容，一层一层的给捆上了！
“你……你在做什么啊？”
秦慕容颤声说着。
姜映月表情不变，一脸冷漠，说道：“我在把你捆起来啊。”
“为……为什么啊？！”
“嗯……为什么呢？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不听话，祖爷说，他舍不得打我，也舍不得骂我，但却不能任由我胡闹，就用绳子捆住，扔到一个房间里面……之后果然我不在惹事。虽然当时真的是……很痛苦，但这个方法也真的很好。”
秦慕容眼角抽动道：“喂，你是打算把我一直捆在这里？让我哪里都不能去？”
姜映月的手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大梁国的女人，都是微笑着送自家的男人上战场的，但……哪一个不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一身白孝？没有女人会舍得送自己的丈夫上战场，尤其……我觉得自己穿红色比较好看，白色……真的不适合我。”
“喂喂喂，你这样说话，这种表情，怪吓人的，你快把我松开啊……”
姜映月却不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小白小兰已经被我支开了，芙蓉那丫头若是想要管，我就打折她的腿。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躺着，一动不动，便于养伤，等你的伤彻底好了，北疆那边也就太平了，到时候你再去，看看北国风光，也是不错的。”
“你……你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疯子啊！”
秦慕容胆战心惊的说着。
“是吗？”姜映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已经两天没睡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到你在战场上被乱箭射死的场面，兴许真的有点疯了。”
秦慕容吓坏了，说道：“我求你了，咱们有话好商量，不要这么极端吗，你……”
才说一半，就看到姜映月用力的将绳子打了几个结，然后就开始去推床，好像是想要把床推离这里。
“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屋子还是危险，小白小兰回来了，她们太听你的话，太任由你的性子来了，说不定会把你救出去，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你挪一个屋子……”
“你……你真的是疯了……”秦慕容苦笑起来，说道：“就凭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挪的动我和这床？你这不是在做一件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吗？”
姜映月却说道：“阻止你去北疆，不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吗？但总要试试。”
吱嘎一声，床竟然被推动了一点！
“呃……有话好商量嘛！”
“没得商量。”
“我……我不是怕你真的把我推出去，这门你就过不去，我是怕你累到自己。”
“你都要舍我而不顾，还有善心关心我的身子？”
然后就继续用力。
说实话，在某一个瞬间，秦慕容差点就被姜映月说服了。
但有些事情，就是必须得做，没有原因，也没有道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可以……停下了。”
“为什么？”
“他们都回来了。”
姜映月转头一看，就发现小白小兰正一脸呆滞的站在门口，望着观望。
她们是多想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甚至就在前一刻，她们是准备马上转身离开，就当自己没有回来一样。
可是秦慕容发现了她们。
她们也就不能躲了。
姜映月可以任性，因为她是正妻。
但小白小兰却不能任性，因为她们仅仅是丫鬟。
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冲姜映月点了点头，神色间竟然有些怪罪，好像……是怪她行动太慢一样。
姜映月也是无奈叹气，说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挺天才的，指派给你们的工作，若是换做别人，一天也未必能完成，你们却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小白说道：“公子教我们的，做事一定要又快又好，绝对不能拖延。”
“哼，果然还是他的原因！”
姜映月绕到秦慕容正面，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脸上用力的掐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没有成功。
那么只能像是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就微笑着……送秦慕容上战场吧。
出发的时间，陛下定在了两个月后。
说是这才到春天，路上积雪融化，跟土地融成泥浆，车马行进艰难，所以不如等地面干了之后再走。
秦慕容能上这个当？
拖延时间罢了。
所以直接上南校场点齐兵马，就出发了。
临行前，姜映月果然是满脸笑容的来送，只是妆容再重，也掩盖不了她有些红肿的眼圈。
“这怎么还哭了？”
秦慕容皱了眉头，伸手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眼里都是心疼。
“没事，就是睡多了，你……早去早回。”
“嗯，早去早回。”
姜映月是不能跟着的。
一方面是大军之中不能有女子，另一方面，自古以来，一个家庭中的主人和主母就不能同时犯险。
这是一个家族能够长久的根源所在。
她转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的伤感表现出来。
却正好看到小白小兰两个，正一身劲装的站在旁边。
“嗯？你们为何这么穿？今日出来送行，起码要穿的正式一点。”
小白小兰对视一眼，然后尴尬的笑了起来，一点点挪蹭到秦慕容的身边，然后小白才苦着脸说道：“我们……我们不是送行，我们得一起走的。”
姜映月都愣住了。
直到队伍走出去很远，都快在地平线上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对旁边的姜芙蓉问道：“为什么她们能去？！”
姜芙蓉道：“姐夫是主帅，自然是说的算的，再说了，现在哪个会管他？一个连陛下都拗不过的人，只是身边带了两个丫鬟，算是小事，小事了。”
“可是……可是……”
姜映月眼角抽动了好一会，也没有“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只能恶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厉声道：“除非你一辈子不回来！”
用力砸了一下身后的城墙，竟然有一块石头，也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风雨侵蚀，竟然直接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轰隆一声，震得周围人不敢出声。
……
北行之路，显得有些……平静且消沉。
除了二百兵甲之外，其余兵马都是一副马上要死的样子，走起路来也是没什么气力。
秦慕容皱着眉头从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情况，尤其那些人的表情，有些无奈的说道：“这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啊，就这样的军队也想在战场上有些作为？怪不得大柱国可以在大梁国有如此地位，关键就是有对比啊。”
事实上这两万人马也算是城卫军，更贴近于禁军，却还不是大梁城那些最精良的禁军。
所以他们在军队中的地位极为尴尬，没什么地方能用得到他们，而一旦用上他们，怕就是他的死期。
就像是拼刺刀一样，一旦需要拼刺刀了，那就证明是背水一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拼命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身份，又因为疏于管理，这些家伙一个个还没等上战场，就成为了老**。
秦慕容有些担心了。
虽然这是陛下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军队了，但……真的有点害自己的意思。
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怕是他们连卖主求荣，把秦慕容的脑袋直接割了去换前程的事都做得出来！
简单来说，他们不是兵，只是卒。
这里面的差别就太大了。
两万步卒，就像定时炸弹一样，让秦慕容没有一点安全感。
倒是三千骑兵还算不错，毕竟是骑兵，装备上算得上是大梁国最为精良，再加上有战马，平日里有什么节日活动的，他们还得出来卖弄一下排场，所以演练方面也是积极。
只不过……这队列倒是走的好，马匹看起来也都很听话，但他们毕竟是没有上过战场，真正的战斗力能有多少？秦慕容表示怀疑。
带着这两支部队，秦慕容成为整个大梁国，唯一向北疆城进发的部队！
并且……后勤明显有些不足，辎重之类，总是要比正规军少了一些。
毕竟这是陛下临时指派，各方面的调整运作都没有完成。
但这种事明显是难不住秦慕容。
别的不说，养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对他现在的身家来说还真的不会伤筋动骨。
离大梁城向北二百里，路过一座叫许良的小城。
贾富贵已经早早的等在这里了。
“公子，这样……只怕是不太好吧？”
贾富贵给秦慕容备上茶点，简陋的大屋中点上熏香，封闭四周，这才苦着脸对他说着。
秦慕容道：“怎么？你也想阻止我去北疆？”
“这倒不是。公子您想去的地方，自然有您必须去的道理，这道理咱确实是不了解，但这不影响咱遵从公子的意见！”
“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这……”贾富贵尴尬道：“外面那两万步卒，毕竟是陛下的军队，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太靠谱，但也算是陛下直属，您这样让他们当苦力，只怕军中会有怨言呐。”
秦慕容摊手道：“你也说他们是乌合之众，怨言怕什么？打到他们没有怨言不就行了？他们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早就没什么血性，面对小爷这二百兵甲，他们还敢放出个响屁来？”
“这……这倒也是，不过陛下的面子上……”
“这时候还考虑什么面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从离开大梁城那一刻开始，这帮人的性命就都在我手里了，即便是我想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得去死！”
“这倒也是……”
贾富贵也不好再劝，只能尴尬的赔笑。
秦慕容却反而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小白把窗子打开，透过窗户看向北方，沉声说道：“极北通天道，孤身北疆行……这一去，我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别人的面子，我哪里会管那么多？最起码，这两万步卒也得让他们发挥一点作用。而且……如果北疆直到现在都没有失守，那么他们最紧缺的，一定是粮食！我必须想办法带一些粮食过去，这点是不能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个……其实咱们秦家商队可以出一拨人，一起跟着部队走就行，而且人多点，不是也能稍微安全点吗？我觉得……索性就把全部商队的人都找来，现在少说也有十几万人，一起跟您去北疆，路上有个照应，气势也重。”
秦慕容愣了好一阵，然后哈哈大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能这么做，人家给咱们干活，挣得原本就已经是危险钱了，可没有跟着咱们拼命的道理，他们不拿那份钱，就不应该承担那份风险。即便是真的上了战场，他们毕竟是商队，虽然其中有一些江湖人士，但能力还是有限，毕竟要比令行禁止的军队差了很多，所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大……哎，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我也怕死，会尽可能活着回来的。”
“哦……哦，那好吧。”
贾富贵叹了口气，继续给秦慕容磨着咖啡豆，脸上凄苦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