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容生病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
说来有趣,这件事先是一位嫔妃知道的,她身体不舒服,找御医,却被告知太医承出诊了!那可是大梁国最好的大夫,没有陛下的命令,平日里哪有出诊的习惯。
气愤又好奇,等太医承回来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出城给秦慕容看病了。
年纪轻轻的小家伙突然生病,这对嫔妃来说是一件趣事,毕竟关于秦慕容的任何事,都会变成笑谈在后宫中传遍,即便……只有少数人听起来是惊心动魄。
嫔妃自然吧这件事当成笑话告诉给了陛下,陛下当时没表示什么,但却没有在嫔妃那里过夜,待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有些奇怪。
陛下第一时间回到书房之中,向大太监问道:“他真的病了?”
“应该是上朝那天染了风寒,听说回去就倒下了。”
“那小子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人?或者……吃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陛下的脸色沉重。
大太监愣了一下,赶忙说道:“不至于此,陛下,秦慕容那小子虽然遭百官忌恨,但也不至于被谋害,而且太医承去看过……看过两遍,都是同样的诊断,就是染了风寒,稍微严重了一些。”
“哦……”
陛下明显松了口气,说道:“还真是麻烦,这小子就不能让朕省心,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此时生病!哼。”
大太监也是一脸哭笑不得,说道:“这病来如山倒……确实有些突然了,不过听说最近一段时间,秦子爵十分劳累,兴许跟这次的发病也有关系。”
“他累?他累什么?他不是每天都在任上睡大觉吗?”
“咳咳咳!”大太监没想到陛下竟然知道,本想着给秦慕容拉点好印象,却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给卖了,赶忙说道:“这……太常署年久失修四面透风的,兴许就是在那里睡觉的时候着凉的!”
“活该!”
陛下骂了一句,然后说道:“那个……朕私库里面的补品,给他送去一些,这家伙看着就体弱,别人风寒不算什么病,对他来说可未必是小病。”
大太监愣了一下,赶忙说道:“遵旨!”
心中想着陛下还是关心秦慕容的,即便这个小家伙的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像之前的那个建议,明明应该跟宰相商量好了,然后再由宰相在大朝会上提出来才对,他一个礼官大夫,明显是逾越了。
陛下想了一下,又问:“那个监察署,你觉得可行吗?”
大太监赶忙道:“杂家可不敢妄议政事。”
“哎,今日你我为主仆,并非君臣,聊一下总是无过。”
“哦……”大太监想了一下说道:“杂家觉得……此事想要做起来,极难,即便是陛下亲令,下去的人怕是也要受到官员反扑,到时候狗屁倒灶的事必定是少不了的,可是……”
“可是什么?”
“但凡改革,便是极难,但若是成了,那便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事!”
“嗯……这句话倒是真的。”
陛下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朕暂时还做不得。”
大太监疑惑道:“陛下尚有顾虑?”
“哼!”陛下叹了口气说道:“他终究是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就说,好事是好事,只不过这里面要涉及到的关系,方方面面太过复杂,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别的不说,哪个地方官员不是有着大氏族的背景?就连齐爱卿想做什么事,也需要权衡各方势力,更不要说多少地方官员是大国柱提拔的?说监管就监管?哪有那么容易。”
大太监叹了口气说道:“真是……难为陛下了。”
再多的,他就不能说了。
毕竟陛下和氏族之争,那已经上升到一个国家的根本,不是他能在陛下身边指手画脚的。
说错一个字,怕是就有问题。
陛下也是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平日里惜命的紧,不知道这时候会怎么闹呢。”
……
秦慕容说梦话了。
说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身边的人都听不懂。
他说人可以飞在空中。
他说人可以日行千里。
他说只要拨通一个号码,就可以看到远在万里的人,跟对方对话。
他说自己在疯狂的时候,可以在一天之内,在最北边的国家吃上一顿海鲜,又跑到最南边的国家欣赏日落。
在他的描述中,在几个女人看来,他好像是神!
“公子一定是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只是他眉间为何总有愁容?”
小兰担心极了,在他的眉心揉了揉,试图将紧皱的眉心揉平。
果然,这样的抚慰,让秦慕容的梦话终于停了下来。
姜映月看了看,便凑了过去,坐在另一面,也开始给秦慕容的脑袋按摩。
小兰脸红了一下,知道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抢了姜映月的角色。
姜映月却说道:“平日里总有你们照顾他,我也是放心的,慕容他……对于自家后院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说实话有些委屈你们了。等他这次病好了之后,我会劝他把你们先收了妾室。”
两个小丫头便是一惊,赶忙说道:“那个……我们还没有……公子还没有让我们陪床,真的,不骗您!”
姜映月愣了一下,好奇问道:“他……什么都没有对你们做?”
“是啊,公子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这一下,反倒是让姜映月迷糊了,呆呆眨了眨眼睛,手心也有些颤抖,小声说道:“听人说……就是在从商的时候听那些人说过,说是现在有些男人……天生是喜欢男人的,莫不是……”
“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
小白赶忙大声喊了起来,不过喊得明显是有些心虚。
“不能吧?”
小兰也在一旁说着。
好一阵才道:“记得上一次,公子喝醉了,倒是往我们的床上钻,当时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结果……结果就睡着了。”
“是吗?睡着了?那么简单?”
“可能……可能是喝多了。”
小兰脸红了起来。
小白却有些生气,嘟囔道:“我怎么不知道?明明我就在旁边!”
小兰心虚道:“你睡的特别的沉……”
“哦,是这样啊……那公子还真是挺过分的。”
小白就相信了,还认真地问道:“没有吓到你吗?他大半夜的突然起来。”
“没……还好了,也不怎么吓人,还好了。”
姜映月却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小兰,只觉得有趣。
在这个世界上,嫉妒这件事很少发生,一些妾室还会勾心斗角,但真正的正妻,却很少会这样。
婚姻,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两个家庭放在一起,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
两个人,两个家庭,共同发力,经营出一个新的家庭来。
而这个家庭最后的传承,却必然是正妻子嗣。
姜映月跟秦慕容……说实话并没有什么感情,之前是厌烦,现在是接受,并且有了些亲近的意思,不过也仅仅是在这样,就像是两个不同性格的朋友。
如今住在一起,也只是普通,本着妻子应尽的义务,自然是想办法给秦慕容找个可以暖床的。
只可惜……秦慕容仿佛不喜。
反正这场病,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来的时间要长。
几个秦慕容的亲信都来看过,秦慕容最多就是冲着他们嘿嘿傻笑,仿佛是被烧糊涂了。
这高烧就是不退,病情好像是变得越发的严重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了,越说好,一个星期左右就应该好了才对。
这一下就连太医承都慌了神,每天都要过来一趟,各种诊治,还要调整药方。
原本一件特别轻松甚至好笑的事情,突然就变得严重起来,这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陛下也是有些疑惑,整个太医署都去过一遍了,但得出的结论却都是感染风寒,而且不是很严重的那种,静养就可以了。
也秦慕容身上的变故,已经让整个秦家铺子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在人心方面。
因为秦慕容……没有接班的!
他没有孩子。
这么大的产业,等他死掉了,应该归谁所有?姜家吗?
二百兵甲又应该隶属于谁?姜家吗?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地很,姜家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小白小兰一改往日轻松,这一下,就开始整天的以泪洗面。
然后大太监就来了。
亲自看了看秦慕容的情况,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回去了。
他这一趟有些尴尬。
因为陛下怀疑秦慕容是装病!为了躲避那些官员的责难,装病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陛下也希望秦慕容是装病。
毕竟……大梁国开国至今,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家伙早早的离开人世,成为全天下的遗憾。
直至今日,遇到某些事情,还有人在说,某某人若是活着,怕就不是今日的场面。
所以陛下也来了。
穿着寻常衣服,对秦慕容的家人只说是朋友。
事实上除了秦慕容之外,没有人近距离见过陛下。
所以对于这个有些年长却全身都是威严的家伙,所有人都有所感,整个过程不敢大声喘气。
只有秦慕容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
大太监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小兰一个在旁服侍。
这才在秦慕容耳边说道:“陛下……来看你了。”
“我真的要死了?!”
浑浑噩噩之间,秦慕容便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大家先是不懂,但随后便明了。
是啊,若非臣子必死,陛下怎么可能来亲自看望?
前朝便有典故,一人装病,陛下亲自看望,结果弄得对方不死也得死,赶在一个月光秀丽的晚上,自挂东南枝了。
陛下心中颤动,出声安慰道:“别想太多,安心养病,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秦慕容已经烧得浑浑噩噩。
耳听陛下来了,却根本睁不开眼睛去看,朦胧之间,突然冷笑起来。
“陛下?陛下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一句话把大太监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别以为你生病了就可以放肆,不要命了你?!”
秦慕容听不清,浑噩道:“什么东西才真正属于你?除了自己的性命,没啥东西真正属于一个人。花了高价钱买来珍稀花瓶,那就属于你了?你就是个守瓶子的人!弄好了,留给的是后世,埋在地下都能被抠出来!弄坏了,遗臭万年,史书上还得浓墨重彩来上一笔。何苦来哉?何苦来哉?!这壮美江山,不就是个瓶子?!”
秦慕容迷迷糊糊说着,有些吐字不清,但却力气十足,几乎喊出来的,连屋子外面都能听到。
陛下眼角剧烈抽动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是应该生气还是怎样。
看到秦慕容如此情况,他只觉得伤心。
为什么?一场小病罢了,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苍天若是开眼,怎舍得让这小子离开?
陛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若死,苍天不公!朕会把你葬在月落山山顶上,让你在距离天最近的地方,骂个够!”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秦慕容好像恢复了一些气力,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模糊之中,知道是陛下来了。
突然咧嘴一笑,道:“陛下你真来了?来看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陛下,我心中藏着三件事要告诉你,也有两件事要求你……”
“这怎么称谓都不顾了?你这小子……这是陛下!”大太监在一旁有些着急。
陛下反而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让他说吧,兴许……兴许没机会再说了。”
他看着秦慕容枯槁模样,再想起花瓶之言,发现……这世上诸多人,真正能懂他的,竟然只有面前这个臭小子而已。
而他竟然要死了?!
伸手悄悄抹了一下眼角,陛下坐的靠近了一些。
秦慕容说道:“第一件,大柱国已然成势,无关人性,必反!北疆之事并非他一个人的事,是他,还有他的家族,还有那些跟着一起打拼的部将。若他想要放权,杀他的怕就是他最亲近的人。权不能放,只能维持,但又哪里维持得住?北疆战事不断,他部下必须嘉奖,一而再再而三,陛下又决计不肯把他部下放在大梁城中,放在这朝堂之上,如此一来,矛盾日益加剧,即便不是陛下逼他,他手下人也要逼他,他亲儿子也要逼他!用完了,找个时间就断了吧。”
陛下听秦慕容这么说,眼角抽动一下,额头一片冷汗。
观己度人,历代君王想要善终都需要百般筹划,何况他一个分权的大柱国?
这种事其实就像是一个窗户纸,一捅就破,但若是没人捅,就堵在那里,风不透光不进。
如今秦慕容一语捅开,让陛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慕容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东南西北,都有动静。尤其东边,明月教贼心不死,或者利用这次雪灾过后的混乱出手,或者……等待其他的时机。南边军阀割据倒有钳制的法子,只是西边很麻烦,乖巧如小犬,却冷不丁会在你转过身的时候,狠狠在腿肚子上咬上一口!尤其北边若乱,陛下必然要调走大量军队……所以明月教最有可能进攻的时间,便是陛下一纸调令之后!如今马上就要过年,边军思乡,正是北齐发难之时……陛下,谨防啊!”
陛下心中一惊。
就在一天之前,自己的安插在东离的禁卫才刚刚传回信来,说东离有大动作,料想跟明月教有管,没想到……这秦慕容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是如何得知的?
难不成……秦慕容跟明月教有些关联?
也正在此时,秦慕容说道:“陛下总是小看了我这个商人,商队能得来的情报,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陛下愣了一下,随后一叹。
现在秦慕容掏心窝子的跟自己说话,自己竟然还有些怀疑……孤家寡人,果然这就是皇帝的命。
秦慕容道:“第三件事,我有商队以治国,造百物,激生产,通商贸,从而富天下!天下富则天下平。我有大船可御东离,大河广海之上,若无我令,可保东离一片舢板都无法进入江海。我有采购以治南晋,南晋诸多宝地,终究成为秦家铺子的产地,百姓以耕种驯养为主,诸侯以交易竞争而生,直到某一日,他们终将明白,若无大梁,则也无南晋。我有特战以统北齐,北齐地广人稀,兵有所不聚,城有所不雄,只需一队兵马,长驰千里,以战养战,所过之处必万民臣服,百世供奉!西周最无需担心,执政者重修为而轻涉及,只需腐化,命其改革教义,便可保他们长世太平,不犯西境……”
大太监听傻了,呆呆的张大了嘴。
他没想到秦慕容竟然想了这么多,简单数言,竟然将整个天下囊括于股掌之间,无可匹敌!
陛下更是听得有些发懵,更是心旷神怡,若是真如秦慕容所说,到时候天下太平,大梁国便可以上国自居,甚至扩大疆域都不算什么难事。
但这些事……真的有可能吗?
有些细节的东西,秦慕容不说,他还是不懂,没办法懂,因为真的没有前人做过!
这家伙……心里面装着这么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