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我想请假。”辅导员办公室，叶常乐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低着头简直可以算是卑微。
“请，请假？”正在偷偷玩斗地主的李长庚慌忙把手机摁下，“请什么假？”
“中秋啊！”叶常乐扶额，“老师我知道你们仙界中人不闻世事可是中秋节总得让我这个凡人过吧？”
“那，那你去玩啊谁不许你玩了么？”李长庚悄咪咪瞥了眼自己手机，我刚刚那牌可好了，现在托管了可别把我玩输了。
“……可是我想回家一趟啊。”叶常乐耐着心解释道，“我妈给我发短信了说买了奶黄流沙月饼。而我们学校这个诡异的地理位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就只能找你问问了。”
“哦哦，奶黄流沙月饼好吃么？”心思明显没在对话上的李长庚随口说道。
“……老师！”叶常乐加重语气，逼着李长庚不得不注意到自己，“当时说好了我还能常回家看看的！你总不能让我三年三年又三年吧？我还没想要上个大学直接失联这种地步！”
“好吧好吧……”李长庚很想举手投降，慢慢地组织语言。
“是这样的，每个学院回家的方式由于学校的安排是不太一样的。”李长庚挠了挠白发，“中秋节由于破开空间穿梭各地的人太多了，仙界规定私立传送点在节日期间禁止使用，所以我们学校本来传送的法阵也都被停了，你只能老实坐学校提供的比较垃圾的交通工具。”
“那也行啊，我原本大学坐飞机坐高铁也不是没经历过五六个小时的煎熬！”
“啊主要是学院不同交通工具也不太一样。”李长庚似乎有些尴尬，“青龙学宫和朱雀学宫分别是天上飞的，麒麟白虎是地上跑的……”
“……我们是水里游的？”叶常乐脸色发白。
“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你们的最出色，你们水陆两栖。”李长庚嘿嘿讪笑，“诶你看过《西游记》没有？”
“……和我们聊天有关系么？”
“当然！里面有一只驮着唐僧师徒过河的老乌龟你……诶叶同学你先别走啊，其实也挺快的哇，去最近的公共传送点只要七八个小时！”
“公共传送点只传送到我家省会城市！我坐高铁回去两三个小时中秋节都过了你个糟老头子！”
“没成功么？”李从心来到公共休息室，看到正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的叶常乐随口问道。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玄武学宫被其他学院嘲笑了，着实没有牌面。”叶常乐大倒苦水，“你敢相信么我们公共交通工具竟然是一只大乌龟。”
“啊知道啊。”李从心倒是毫不在意，打开可乐喝了一口，“爽到，果然什么仙鹤饮醉仙茗和可乐一比都是垃圾。”
“为什么你丝毫不在意？”叶常乐讶然。
“通天河老鼋替我们当交通工具，有什么好生气的？”李从心反问，“那可是载过金蝉子和斗战胜佛的老妖怪啊。”
“可是它把他们全沉河里去了啊！”
“叶同学可能误会鼋前辈了，那本是西方佛门的安排而已。”从自己房间出来的钟牧之笑道，“只是单纯为了补上取经四人的最后一劫。”
“好吧哪怕它不会出交通事故，但是慢是肯定了。”叶常乐翻了翻白眼长吁短叹，“诶你们为什么都不回家啊？”
“是……”李从心刚想说话。
“叶同学，找到你了。”楚莫怜刚好从屋外进来，“我听说你去找辅导员商量回家的事，就想着在路上找你，可是没遇上。”
“哦我是走小路过来的，刚好想去补办一下学生证。”
“难怪。”楚莫怜笑道，“那你决定回家了么？”
“没法回去，那什么鼋前辈速度太慢，我回家后可能就过中秋了……”叶常乐捂着胸口。
“啊叶常乐你在这里啊，到处乱跑我和莫怜都没找的你，发你消息也没回。”安善从楚莫怜身后探出头，“那刚好你不回家，我们和莫怜一起去月亮上一趟好了？”
“我手机……哦好吧我静音没看见……”叶常乐翻着手机，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劲，皱了皱眉头，“等会，你说什么？”
“去月亮上啊。”安善笑道。
“月宫嫦娥仙子在我年幼时对我曾有授业之恩。”楚莫怜抿嘴笑道，“她曾吩咐我每年八月十五，去她那儿寒暄。”
“不是授业之恩那么简单吧……那可是月宫之主嫦娥，还是八月十五……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心直口快的安善环抱着楚莫怜一副“如实招来”的凶恶模样。
楚莫怜微笑不语。倒是一旁钟牧之若有所思。
“所以大家都去么？江静流呢？”叶常乐环顾周围。
“这。”江静流从屋外探头，看了叶常乐一眼，“走？”
“那……闲着也是闲着。”叶常乐点头，颇有些好奇与激动，“我还真是第一次去月亮上过中秋诶。”
失策了……望着环形山和坑，叶常乐抽了抽嘴角。
“我，我以为会是见到一副玄幻仙境场景，结果到头来看到了小学科学课本的实拍图片……”
“月亮上是环形山不是常识么？你一个我们宇宙的地球凡人为什么那么惊讶？”安善倒是丝毫没有诧异的样子，反而是非常鄙夷地看了一眼叶常乐。
“自从遇到你们常识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结果在这种假期番外你突然告诉我要讲常识，我真的很不习惯。”
“这是欺人耳目的，真正月宫在月亮内部。”楚莫怜在两人身后柔声说道，“得持月宫之主特许的令牌才能进去。”
说罢拿出了一个花灯形状的小饰品，轻轻抖动了一下。
饰品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家拉着手围成圈。”楚莫怜把饰品放回，向叶常乐伸出一只手并对众人说道。
“其实我蛮久没和女孩子牵过手了。”叶常乐嘟囔。
“那很荣幸能成为其中一位。”楚莫怜展颜一笑，丝毫没有平日的羞涩。
……这姑娘太撩了。话说楚莫怜同学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的言行会突然很攻这个问题。
随着周围环境的骤变，众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清冷的水池面前，而水池之后则矗立着一座玉白色宫殿，轻烟薄雾，一如叶常乐心目中的月宫。
“促姐姐！”一个扎着丸子头，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从传送阵旁边围了过来，拉着楚莫怜的手蹦跳着。
“玉兔，嫦娥姐姐呢？”楚莫怜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姐姐在宫里做月饼撒。”名为玉兔的小姑娘……我觉得不可能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所以她应该是真的传说中的玉兔吧，叶常乐如是想道。
“一，恶，仨，丝……”玉兔掰着手指发着不太标准的读音，“这么多人，姐姐做的月饼好像不太够。”
“没事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想吃月饼……”话说到一半叶常乐突然惊了，这种客气话平日不应该由钟牧之李从心先说出来么，怎么今天没人接茬？
回头望去，钟牧之神色看似和往日一样，眉目间的不安却暴露了此时的心态：“没事，在下等人也可以出力为仙子效劳。”
李从心擦了擦嘴角口水，“我记得我小时候宫里有人送过我一块嫦娥仙子亲手做的月饼……”
安善两眼发光，“叶常乐你知道嫦娥仙子亲手做的月饼在仙界黑市卖多少灵石么！”
江静流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很直白地对叶常乐说了一句，“要。”
不对啊，我想象中来月宫过中秋，应该是我们围着嫦娥仙子赏月饮茶……虽然月球上没法赏月，但是赏地球饮茶也很有意境啊。怎么现在我就在这里帮玉兔捣馅了呢？
丸子头小姑娘丝毫没有什么感慨，哼着耳熟但是叶常乐不知道名字的歌曲，捣鼓着手里的杵臼。“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喂，小兔子？”叶常乐轻轻地叫了声，“小朋友？”
“干神马？”小姑娘回头，头上扎着的小丸子跳了跳。
“你说话风格怎么那么古老啊，都9102年了村里没通网的感觉……”
“偶们月亮上信号真滴不好撒，你觉得人内会在月球桑通信号撒？”玉兔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叶常乐，“而且偶又不需要和很多人嗦发，平时姐姐也不怎么爱嗦发。”
“你四不四嫌弃偶？”玉兔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和危险，“因为其他人都去帮嫦娥姐姐，而你要和我待在一起？你一定是嫌弃我。”
天呐你这个时候说话都利索回来了。虽然真的很想去见见嫦娥到底长什么样，但是叶常乐还是慌忙摇头否定，“怎么会！玉兔小朋友你那么可爱那么有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
“真的假的？”玉兔眯着眼睛，然后哼了一声继续捣馅，“我不相信你，姐姐说了，男人的嘴骗银的鬼。”
……嫦娥姑娘你的形象要开始塌了。快来阻止这个毁你清誉的小兔子。叶常乐识趣闭嘴。
“你们这边做好了没有哇，我们那边馅不够了。”匆匆跑过来的是安善和李从心，“对了小兔子，嫦娥姐姐让我问你给女孩子拜月祭月用的祭品和衣服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啦，等会我让叶唱勒送果去。”小兔子不断点头，和手中的杵一个频率。
“等会，在月亮上祭祀月亮，会不会很奇怪啊。嫦娥仙子不是月宫之主么？”
“是月宫，不是月亮。”安善搬着玉兔和叶常乐做好的馅料回答，“就好像你们古代皇帝还自称天子，不也得祭祀天地嘛。我们等会是祭祀月亮，女孩子还能祈求‘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我简直不敢想象嫦娥仙子对着月亮祈求‘貌似嫦娥’的画面……我希望我能长得像我自己，好奇怪啊。”叶常乐继续嘴贱。
“叶小友，希望自己能像自己而不像其他人，不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么？”一声悠扬婉转的声音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几个人面前，“我担心玉儿这边人手不够，想着过来帮安同学拿东西，没想到刚好听到叶小友在谈论祈月。”
叶常乐眨巴眨巴眼睛，揉了揉，然后感慨地说道，“之前我还觉得自己祈求长得像自己很奇怪。今日见到嫦娥仙子，只觉得如果像嫦娥仙子这般仙姿玉色，除了想做自己外，应该再无他念。”
“求生欲是真的强……”李从心嘟囔了一句，却看到嫦娥面带微笑，似乎是非常满意这个回答。
果然，古往今来，只要是女孩子，就没人会不喜欢有人夸自己外貌……嫦娥也不例外。
“十五的月亮，打一字。”叶常乐看着面前的灯笼皱着眉头，“混蛋玉兔啊，我不是在嫦娥仙子面前笑它讲话漏风么，竟然说什么只有解开灯谜才能到达庭院，纯粹是刁难我胖虎。”
一阵闪光，叶常乐只觉得头晕目眩，却看到玉兔在庭院的亭子中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猜到的？”“我怎么就进来了？”
两位同时说道。
“玉儿，你给叶小友准备的灯谜是什么？”
“十五的月亮打一字。”玉兔绕着叶常乐蹦了一圈，“我明明按照他的智桑给他准备了一个简单但丝要脑筋转弯的谜题啊，他怎么那么快啊。”
“十五的月亮？”嫦娥愣了愣，扑哧一笑，“玉儿你太坏了。”
“谜底是什么？”叶常乐问玉兔。
“你猜啊。作弊的。”玉兔没好气地说。
“今天我就把你的丸子头给剪了！”已经和玉兔混熟了的叶常乐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嫦娥，拉着玉兔就是一顿欺负。
“好啦叶小友玉儿，别把东西打翻了。”嫦娥连忙制止，“十五是一个月的一半，加上一个月组成的是一个‘胖’字。”
“组成一个胖子？”叶常乐没反应过来，“哦是‘胖’，字。”
“小兔子你死定了！”叶常乐再一次扑了过去。“哇你真的不紫道，那你是怎么答对的。”
“你猜啊！”叶常乐心说我总不能说我吼了一句“刁难我胖虎”误打误撞……
“呦，已经这么热闹了么？”安善也走了过来，“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见过嫦娥仙子。”钟牧之和李从心一起过来。
“难。”似乎是在抱怨灯谜的江静流坐在石凳上，顺手拿过一颗葡萄有些郁闷的吃起来，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第一个破解谜底而难受。
“嫦娥姐姐。”笑容如当前满天星辰的楚莫怜最后一个到达，“哇，大家都好厉害。”
某个误打误撞的人心虚地吃起了果盘里的李子。
“那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女孩子就随我一起去月下祭月，男生们就拜托各位去挂灯笼燃灯以助月色。”嫦娥浅笑，“虽然我们本来就在月亮上，但是助月色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玉兔蹦跳着把各种字形灯船形灯堆在三位工具人身上，连钟牧之都一脸苦笑着被一盏大红灯遮住了脑袋。
“月宫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三位小友辛苦了。”嫦娥似乎也憋着笑，对三位男生眨了眨眼睛。
“为，为人民服务……”艰难从灯笼中探出头，叶常乐咬了咬牙。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喝着桂花酒，叶常乐突然听到一旁钟牧之轻声赞叹，“能够闻到这桂花的清香。”
“真的有吴刚伐桂么？”李从心问道。
“好像有吧……不过后来被仙界环境保护组织抓走了。”嫦娥也似乎不太清楚，“我倒是没怎么在意，那时候我去开蟠桃大会了，他好像是想实验什么嫁接技术就找上了我家的树。”
……
“那不老药呢？后羿和八戒呢？”
“天蓬元帅我和他不熟，是小说杜撰啦。”嫦娥开心地笑道，“不过天蓬太惨了，被凡间说成转世成猪，上次还在蟠桃会向天帝抗议来着。”
“后羿我和他在古早的时候就认识啊，不过我们没那么错综复杂，我们那时候是仙御学府的同班同学，一起执行过前往西王母处要不老药的任务。”嫦娥指了指钟牧之和江静流，“就好像钟同学和江同学的关系。”
“所以嫦娥仙子你是我们学姐？”
“大部分仙人应该都是你们师兄师姐吧……李长庚以前也在学府学习的。”
“嫦娥仙子你真的是仙界第一好看的仙女么？”
“哇李同学你这个问题，好看有很多种角度吧，比如要说英姿飒爽的好看，我觉得学府教官花木兰花教官很好看；比如仪态万千的好看，肯定是后土娘娘；比如雍容华贵，应该是西王母……这个问题很得罪人啊李同学。”
“我怎么觉得已经快变成嫦娥仙子粉丝见面会了……”
“主要是后世以讹传讹。”嫦娥抿了一口桂花酿，眯着眼睛笑道，“大家都想上月宫见嫦娥，却也不知道月宫的荒凉和寂寞。”
大家一下子沉默了，月宫之主嫦娥似乎也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冷傲，只不过在这辽阔无边却又寂静无声的环境中，除了玉兔相依，再无长久的知己。偶尔来人拜访，也不过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寒暄的念头都升不起来。不是月亮上的嫦娥清冷，而是因为在月亮上，所以嫦娥清冷。
“我们会常常来找姐姐的。”楚莫怜轻声说道。
“我相信。”嫦娥轻轻地抱了抱楚莫怜，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也是啊，有空多来看看你们可怜的老学姐。”
“一定。”“不来不是人。”“天呐我没做梦吧嫦娥姐姐邀请我们”“嗯。”“我可以多拿一个月饼么……”
所有人猛然看向正在悄咪咪把手伸到月饼上的叶常乐。
“揍他！”安善大吼一声，连钟牧之都挽起了袖子。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叶常乐大吼一声，“都停下！”
趁着众人吓了一跳，叶常乐连忙左右手各抓一个月饼，飞快地跑出了凉亭。
“手砍断！”李从心怒喝一声，危班众人纷纷涌了出去。嫦娥捧着装着桂花酿的酒杯，脸上淡淡的洋溢着微笑。
“真是个闹腾的班级。”玉兔嘟囔。
“也很有趣啊。”嫦娥笑了笑，又喝了一口，“今天的桂花酿好甜啊。”
“地球也好圆。”玉兔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月亮更圆。”
“玉儿，刚刚叶常乐那小家伙，是不是把唯一两个五仁月饼拿走了？就是我们用来恶作剧大家的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