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鸣眺望西边,遥望山村老家的方向,往年这个时候,爹娘都会在家里升起暖乎乎的木炭炉子,有大哥、小哥,一起烤火,吃烤香的糊糊饼。还有自己小床下面,藏着的木陀螺、弹弓一些自己做的玩具,还有和哥哥、邻居伙伴玩耍的场景。在结有冰面的稻谷场上打陀螺,没有点技术是玩不转的。想到这些,雪地里的小娃深吸口气,不由得弯腰抓起一把积雪揉成雪团掷向远处,砸在一棵雪树杈上,震的枝杈抖动,积雪簌簌坠落。
为了修仙,在春季里的那一天,爹带着自己头一回离家远行,路在何方?爹不知道,只是为了那人的一句话,头回离家上千里……
为了修仙,在夏季里的那一天,爹断了手腕瘸了腿,饥饿中前行,白眼中露宿,脚趾脚底板起了水泡,带着疲惫来到了厉家庄,来到了镜沅城……
为了修仙,在秋季里的那一天,孙俊死了,自己在恐惧中度过,咬牙吃苦忍受,流血忍痛面对,孤独一人承受黑夜,深夜里被梦中的恶人吓醒,被猛兽搏杀的嘶吼惊醒,想自己的爹娘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忍受别人无法想象的疼痛、恐慌、寂寞、苦闷、思念……
为了修仙,在冬季里的那一天,自己有了突破,没有一天躺倒美美睡一觉,打坐吐纳时睡意来临后不是鼻青脸肿就是脑后包包隆起。瀑布水中任由冰寒冲涮肌肤……
为了修仙,在年季里的这一天,大雪纷飞,自己孤独一人。年季,三十个日日夜夜,其他季节有三个月,而年季只有一个月。就这三十个日夜,父母兄弟一家人,五里沟村人,云州人,越国人,天南人,每年都有三十个日夜是团聚的日子,是团聚的年季,是团聚的年夜,团圆、和睦、喜气、甜美、憧憬……
为了修仙,为了家族中兴,为了如韦不悦一样有家族梦的无数不认识的韩姓族人。韩立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我才八岁不到呀,你高高在上,你法力无边,但你几千年没给家族培养一名修士。你没有护佑家族,给一把破剑,还美其名曰云云。我只碰到你一回,我运气好啊!哈哈。韩鸣狂笑,笑完痛苦的闭上双眼,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热泪顺着脸颊滑落,落下时已经成为冰冷,和雪花结成了冰球。好久好久,他再睁开眼时目中一片清明,仰天又大笑:“韩立,你十岁离家纵横修仙界。我,韩鸣也姓韩!也姓韩!我为什么要姓韩?姓韩,哈哈!”凡尘滚滚,重任重重,家族期盼,他把这些深深地埋藏进了心底。
虽说把思绪压在心底,但不知怎么回事,越是想择幽静心越是难抚心里那股骚动,那股心痛,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韩鸣现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感觉,说不出的一种冲动和欲望,要发泄,要倾述,要表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更不能压抑自己!对家的思念,对亲人渴望见面的想法,对马上要回五里沟的心情,排山倒海般冲击大脑神经。他感觉身体上下也不对劲,体内的气血开始翻滚不停,修炼出来的古怪能量也蠢蠢欲动。不,就让它爆发吧!爆发!彻底爆发吧!
当灵气在体内经脉小周天运转突破任督二脉,审日察时,炼之百千日,鼻息绵绵,导入丹田,静极气生,气足神现,将欲升仙,如梦非梦,生死不知。相传此时有口诀曰:“应日随时自不差,五神会处起河车。静中真气朝元后,犹恐阴魔作外邪。”
“走火入魔”这个可怕的字眼突然出现在韩鸣的脑子里,在修炼玉简里也有描述,只是魔境不一,这些往往是用灵石和药物副作用很大的累积而生。下品灵石杂质很多,所含灵气也不是很精纯,药物除上品极品以上等级外杂质也很多。体内很容易积累杂质毒素。有些毒素对身体器官破坏很大,有些毒素对大脑神经影响很大。他知道,这里只有他一人,只有他自己处理眼前的危机,得不到别人帮助。他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走火入魔?韩鸣还是觉得有点纳闷。虽然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但从根源上入手找到触动走火入魔的起因,才是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的最可行办法。
韩鸣双手挥舞,两脚站在雪地上动弹不了,脑海里不断出现“回家!回家!回家!”的念头。“叮当、叮当……”无比清晰地铃铛声传入耳膜。他下意识的把目光落在挥舞的左手腕上。这东西立刻映入了他的脑海里。小时候,奶奶亲手将一个银制小铃铛用红绳系在自己手腕上,还说,听到叮当声就想起一鸣惊人,奶奶老了靠你享福喽。
“难道会是铃铛引起的大麻烦?”韩鸣不敢肯定,但现在无法再犹豫了,体内的状况更糟糕了,随时都有失去理智失去控制的可能。他想到,孙俊讲过一些渡劫和心魔之时,自己依稀记得修真之士必须参悟造化,磨砺心智,明知逆天修行必遭天谴,仍强行我命由我掌握。由我本身这个躯壳好比草舍茅庵,经得住风吹雨打,保持坚固,以寓坚强意志与智慧,方能安居其内。明道悟法,觉醒潜能,自利利他,时刻奋勉,多以静心,杂念皈一,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返本还元,复命归根。心火下降,肾水上升,口里津液自然而生,烹煎煅炼,久久不散。体中自然血脉如风行,时而腹中如雷声鸣,无弦之曲不抚而自声。冲和气透,甘露洒心,精神自足,昼夜无眠。功圆果满,阴尽纯阳,身内有身,成就真身。合太虚真空,合乎虚无自然,元始真一,真正达到返本还元,先天而生,生而无形无体。无形无体而大道常存,道劫不在。
韩鸣果断的把铃铛拽了下来,使劲扔得远远的。
不对,心里头更难受了,气血翻滚的也更加强烈。
韩鸣再次勉强压住体内的异动,希望能找到事情变得糟糕的原因,仍然没有头绪。情绪越来越激动,双手舞动,远处一些树杈上的积雪被他手臂舞动的罡气扫过,纷纷坠落。
“不,我不回去!家族重任,不改初衷,负重前行,为我独挡。我是韩鸣,不能沉沦!不能沉沦!镇压,镇压,给我镇压!”韩鸣不甘心的仰天狂吼,歇斯底里,有些癫狂,有些狰狞,他疯狂的吟唱道:“万变犹定,神怡气静。气静心宜,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空虚甯宓,混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混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相间若余,万变不惊。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悠。心无詈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有欲无悔,壮志凌云。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也许久久舞动臂膀而身子又不能动弹累了;也许狂吼吟唱静心明志咒累了。他栽倒了,口吐白沫,一头拱在一寸多厚的积雪里。雪飘飘洒洒两寸厚了,三寸厚了,四寸厚了。不知多久,雪不在下了,大地山川一片银装素裹。
韩鸣被雪花覆盖,成了一个小雪丘,而这小雪丘上时不时有雾气升腾。他滚烫的额头一沾到冰凉的积雪,将其融化,冰凉的雪水冷冷的,小脸蛋冰凉凉的,脖子冰凉凉的,插在雪里的小手冰凉凉的,身上的衣服被雪水打湿贴在身上冰凉凉的。大脑思维也不活跃了,也有冰凉凉的感觉,烦躁的内心也平静了。融化的雪水渐渐结成了冰盖,又被降下的雪花覆盖。慢慢地和韩鸣肌肤接触的冰雪又被他身上的燥热开始消融。当韩鸣燥热身躯被雪水降了温,冰冰的时候,冰水又开始冻结,又被雪花覆盖。雪地里,冷了又热,热了又冷,韩鸣身边冰雪不知融化结冰多少回。
风停了,雪住了,云散了,太阳出来了,可阳光惨白无力。一只小黄鸟飞来了,落在韩鸣头顶上,对着他的额头、面颊用尖嘴啄了数下,啄在冰盖上“蹦蹦”响。小黄鸟一会儿啄啄耳朵,一会儿啄啄眼皮,一会儿啄啄鼻子,一会儿啄啄脖子……当然啄得都是冰凌。也许啄累了,也许没有找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又啄了两下,脚爪子在他冰冻的头发上抓了几下,羽尾一颤,一坨鸟屎落在韩鸣额头,它欢快的拍拍翅膀,抖了抖尾羽,发出两声清脆悦耳的鸣叫,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