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昇正伏案写字,见她进来不禁诧异。自娶她过门,凤杺砥砺德行,从未有过如此放肆之举。“夜已深,有何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吗?”凤杺见他只穿了单衣,外披了一件暗红赤金描边大褂,似刚沐浴完,鬓发间还有些许水汽。倒也是难得的白玉一般温润的少年。只可惜心并不在自己这儿。凤杺此刻心中有气,说话也不顾本分。她只站在那儿看着他,瞥到越昇的手迅速掩住了桌上的纸,神色似乎不太自然。
好像不想让她看啊,凤杺暗想道,有什么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能看的?“你在写什么?”她扬着下巴走过去。
越昇蹙眉,知她若看了必有一场大闹。母亲本就对她百般不满,若是因此深夜大闹起来,给母亲知道了又要生气。往后日子还长,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冷声道:“与你无关。”
自成婚来,越昇虽对她冷淡,但也恪守礼节,从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凤杺大怒,心中笃定那纸必是十分重要且内容轻易不许人看的。她伸手就要去扯他手中的纸。越昇怕她力道太大,会把纸撕烂了,便忙松开了手。
凤杺拿过来一看,竟是写给凤枳歆的书信。
越昇平日里连个茶都不让她倒,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如今却给凤枳歆洋洋洒洒写了那么些体己话!“好……好啊!”凤杺怒极反笑,抖抖手中的纸张。“我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知道为什么越昇不愿与她圆房,她知道越昇心里有凤枳歆。那日花树下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可她如今已经过门了,越昇还忘不掉么?瞧瞧这纸张,只怕还是进贡的呢!
信的内容不过是嘘寒问暖,可在凤杺看来,那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刺眼。
凤枳歆……都是凤枳歆!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是现在这样?所嫁之人不是意中人,自己的丈夫还心悦凤枳歆。如果从来都没有她该多好!如果世上不曾有凤枳歆,她便是凤家唯一的女儿,荣华富贵不可胜数。怎会是今天这般情景?
她不顾身份礼仪,发了疯一般将书信撕了个粉碎,又将越昇的书桌胡乱横扫一通,冲着越昇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知道你们越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凤枳歆,父亲也爱她,三位兄长也爱她!四大家族,满帝都,南梁,天下人都爱她!你们可曾有正眼看过我一眼?!我也是凤家的女儿啊……”泪水染花了她的妆容,此时她看起来,与市井泼妇无异。“我是凤杺,我不是她的复刻品!凭什么她不想嫁,就要嫁我?!凭什么她不想嫁就可以不嫁,而我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权做主?你们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她瞧不上越家,难道我就瞧得上了不成!?”
越昇原先听她说,见她哭得如此,还起了些怜悯之心,自思确实冷淡了她。可后面她说了那些话,越昇的脸色就冷下来了。越家虽不是富贵至极,但也是豪门世家,岂容得她在这里胡诌?
方才的动静太大,早有越母遣了丫鬟在门外候着,以便不时之需。听了少夫人说的话后,细想一想,还是回去如实向越母禀报了。
越母听到动静,本就不高兴,听了丫鬟传回来的话,脸色愈发难看。她心知儿子对凤枳歆的心意,这丫头的确讨喜,众人见过的没有说一句不好的。但暂且不论这一层理,且说凤枳歆是凤杺的姐姐,如今不在帝都内,儿子作为妹夫写封家书去问候问候,又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一桩小事,竟要深夜大闹,摔盆砸碗地让大家都知道,这还了得?如此善妒且嘴毒的妇人,倒是不要也罢!
可就算凤杺说的过分了,也不能因为这些话就休了她,到底伤了两家的情分面子。
但这口气又如何咽得?越母自是不会忍的。且不说凤杺今夜说了这些话,单是看着邱姨娘那谄媚好赌爱吃酒的德行,和凤杺平日里的做派,儿子也不曾表明过对妻子的一点欣喜,她就已经对这门亲事非常不满。
思来想去,还是先让丫鬟去代表自己和解之意,劝慰了几句。等明日再与老爷回禀,看看此事如何了了方为妥当。
却不想丫鬟回来时,脸上还挂了血迹。越母又惊又怒,“这是谁的血?那泼妇竟敢动手打人不成?”
丫鬟跪下委屈道:“回夫人,奴婢方才去劝解时,少爷已经冷着脸要出书房了。不想少夫人见少爷要走,更是大怒,将茶盏直接砸在了门上,碎片溅出来,划了脸。少爷离得远,未曾伤着,反倒过来瞧奴婢的伤。谁知道少夫人见少爷如此,气得不知什么似的,冲过来就打奴婢。少爷拦着,叫奴婢赶紧回来,这才好了。”
越母听如此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反了……真是反了!”伤她的丫鬟,不就等于打她的脸么?!一个庶出的臭丫头,凭什么如此放肆!
越昇抓住了凤杺的两只手腕,不让她再发疯。“闹够了没有?”他听了凤杺说了那么些话,又是贬低越家,又是辱骂凤夫人,连带着凤枳歆等人都骂了一通,早已没了好性子。他怒道:“这门亲事也非我所愿,你若再如此泼妇一般行事,我即刻写休书,大家也落个清静。”
听得“休书”二字,凤杺心中惊了一下,随即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别拿休书来唬我。我好歹也是凤家的女儿,你敢休我,便是对凤家不敬!你也不打听打听,谁敢休凤家的人?!凭你也配!”
凤家的确轻易招惹不得,越昇也知道这门亲事若是要退,两家的情面都说不过去。可她有错在先,夫妻二人也并未圆房。她还以为自己身份多么高贵呢?越昇懒得与她再浪费口舌,甩袖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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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这几日正在为林父的姐姐寿辰一事忙碌。恰巧这日是寿宴,满府上下人来礼往,络绎不绝。唱戏奏乐,热闹非常。林洛城与旧友畅谈一回,回首只见林峰启独坐在那儿看戏饮酒。林洛城心下不禁担忧,四哥与长姐这一回吵得非比寻常,相互不搭理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况且今日寿宴,两人如此僵着,可怎么好?
他走过去坐在林峰启身侧,“四哥。”
林峰启抬眼,“不招呼去,来理我这闲人做什么。”说着又仰头饮罢一杯。这些时日,林冬源对他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闹得他心中烦闷非常。今儿个只想借着寿宴,痛快醉一回。
“四哥,今日如此热闹,怎么单在这儿喝闷酒?”林洛城忙将他酒杯夺过来,“不如我和你一同去找长姐,好歹聊一聊,去去心病。难不成兄弟姐妹间,就这样一辈子不说话不成?”
“知你有心,”林峰启苦笑了笑,“我与长姐之间的矛盾,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他已经知道林冬源的心意,两人之间又何必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