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整个村子沉浸在喜悦中时，传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说是开春去山西煤矿挣大钱的出事了，都是西山牛家沟的三兄弟，在下矿的时候被塌方埋了，等再刨出来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现在，同村的熟人正在帮着处理一些纠纷赔偿，估计用不了多久，人火化后就拿回来办丧事。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处于悲伤之中了，说话的语气的沉重了些。或是雨天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数落这些家庭的难处。
说是牛家沟的三兄弟，老大牛铁旺家里还有两个在上学得孩子，这年头就是家里紧张，所以才想到外面去多挣点钱，送孩子多上两年学，但是这一下子就把家庭的顶梁柱给带走了。他家的金花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整个人哭得都不好了。家庭上营务的庄稼也无心打理，这时候正是收获季节，玉米棒子在地里也不收，红薯也不见挖，到她家里一看，家里也一团潦草。这么一个遭天杀得消息，压在一个妇女的心里，实在是影响太大了。
老二的女人听说她家男人死了，一阵子伤心之余，每天都拿着香、纸在那里跪着咒骂，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求菩萨保佑她的家庭安详，老少平安；骂呢，除了骂她家的男人负心短命，没有肩负家庭的责任就死了，留着这些家人孤苦无依。
老三呢，死讯传来之后，她倒是显得不是那么悲伤。说是在家的时候，两口子喜欢闹矛盾，常常打她，而她也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不怎么着家。死讯传回来，她悲伤几天后，又进入了正常的生活，和别的男人开始来往了。可能，她悲伤也只是伤心自己命苦，没嫁个好人家，这半路死个不怎么好的男人，她也有自由的愿望了。
既然到山西去危险性这样大，把一家三兄弟的命都收了，在卢平干活的苦力工的心里倒也敞快了。他们早出晚归，一天累得腰酸背痛，也落不下几个钱，就对那些在外面挣大钱的人心急眼红。现在好了，他们为此丢了性命，就啥也没有了。人生啊，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下子死去了，身前事怎样变化，都和他没了关系，这样努力地生活，拼命地挣钱，是为了什么呢？
顾林业在农忙之余，也感慨起来，山西虽然挣钱，弄不好就陪上性命，主要是给这些活着的关系人留下了痛苦。早在正月份的时候，刘会民还吹嘘他的儿子在山西混得多么好，一年要拿多少钱回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现在，他大概不会那么嚣张了吧！至少是不会在人前显摆，因为就是由于他的大力怂恿和宣传，才导致这么多人去山西送了命，至少，那些不讲道理的人会这样说。
莫约过了半个月，顾林业和于秀英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就听到清风岭来了一队人，吹着唢呐，敲锣打鼓地就来了。这是牛家沟的接丧队伍从清风岭过卢平再到牛家沟，一队人不多，主要是牛家沟三兄弟的堂门亲戚。
“像这样的少年亡魂，又在远处没了的，怕是进不了家门！”
“按理来说，这三兄弟都是有本事的人，都有后人了，办丧事不能在家里，怕以后也会说闲话，对后人的声誉不好。”
“听说牛家沟的长房宗亲给他们都置办了棺材，只要有棺材，就停在屋外也没什么关系，已经够体面了！”
“反正都化成了灰，倒不用讲究那么多，反正到时候抬到土地里埋了，都差不多的！”顾林业一边望着队伍一边说。他们也打算回去了，毕竟，这是不远处的事，他们也要参加的。说是操办死人的事，不如说是活人在周遭关系中，只要有个好的形象吧！
晚上，祖母和盼盼祖孙两独自在家。吃过晚饭后，盼盼总念叨着爷爷奶奶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儿就把柴门开一点缝，去看一下外面，没见到一点光亮后，又在柴房里玩会儿。过了一阵儿，他又去看一下外面，还是没见到一点光亮朝圪石梁这边来，只看到一些萤火虫在空中飞，他又掩上门，和祖母说会儿话。
下午的时候，爷爷奶奶换了新衣服后，引诱他说：走，跟我一起去牛家沟，吃好吃的去！
“没事干！那是盼盼去的地方吗？他还这么小!”老祖母极力反对道。她是绝对不允许盼盼去那里的，主要是牛家沟的三个少年亡魂。英年早逝的人的灵魂是不安的，它就要在世上作祟，缠人！
“好吧，祖母不让去，你也真是不能去！有啥好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好！就这句话，盼盼可听得真真的！大概今晚没吃到好吃的，他都不打算睡觉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顾林业才回来，也真的给盼盼带回了吃的，是从牛家的厨房里拿回来的鸡腿。回来后，他和于秀英就讲起这三家人的故事。
说是这三兄弟，都是今年初才去山西的，在煤矿上干活都很卖力，比谁挣的多，到年底回去后就有面子，一个大院里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就在半个月前，他们一起去上工，都没有注意到顶上的矿层松动，大意冒进，导致三个人被困。居当时的人说，他们死后经法医鉴定，死者头部有钝器伤害，不像是矿洞坍塌导致死亡的，但由于证据不足，条件有限，后决定民事赔偿，给他们一家十多万。十多万，这可是山里人不敢想象的，他们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现在把骨灰拿回来，依先生的意思，还是在“外面”办丧事，毕竟他们都是在外面没了的。现在有钱，在哪里办、怎么办下来，都是远房长兄说了算，开支也花不了几个钱。不就是在外面办吗？把那篷布一捆一捆地往牛家扛来就行，店家的钱、跑路费都不会少。说是在早几天，牛姐的人自己都在准备这些刚需用品，听说得了那么大一笔赔偿，花在他们的丧事上也不冤枉。
说起来，三兄弟的关系也还好，不然，他们不会一起去上工，也不会一起死。既然死在一起，那就直接给他们一起办丧事，经过先生同意，也就这样办了。像这种丧事，也不会留得太久，一般都是隔夜就要到土地里去的，但是，他们都有后人，主家又想体面一些，就多留了一日。
但凡有什么重大家事，送礼是少不了的，顾林业他们又商量起送礼来。
来日，盼盼听说爷爷还要去帮忙，他也一定要去，昨晚的鸡腿的味道让他吃上了嘴，想要到那家去吃个够。在他心里，越是哪家过事吃席，他越是能吃到好吃的，就像家里逢年过节一样，他最是期盼这样的日子。
临走的时候，他抱住爷爷的腿，哭喊着要让爷爷带上他。
“爷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牛家沟好远，你去的话，晚上回不来，怎么办？”
“我自己走回来！”
“晚上看不清路，路上有蛇，你怕不怕？”
“啊？那我们一起回来嘛。”
“可我要帮忙，晚上不回来！所以你不能去！”
“不行！”
“打你屁股行不行！”
“不行！”
······
一阵哭声过后，顾林业才从家里出发。盼盼哭得很伤心，祖母前来哄劝。
“爷爷说，不让你去你就不要去，晚上没人陪你往回走，你在那里怎么办？”
“我等爷爷一起回来。”
“你爷爷说了不回来，你不知道吗？”
“我晚上也在那里，等明天和爷爷一起回来！”
“胡扯！晚上你爷爷是给人家帮忙，还是抱着你睡觉啊？”
······
祖孙两人开始了对答说笑得局面，盼盼一边扯着没边没理的话，祖母也顺着他对答起来。渐渐地，他们就说和了，盼盼开始问祖母其他的事情，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