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爷爷背着手垂头丧气的从乡里回来,看那模样又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每当爷爷板着个脸,家里人都是躲的远远的,果不其然,爷爷坐在走廊里大喝:“王老三,你过来!”
父亲正在后屋洗衣服,听到爷爷在喊,带着忐忑的心情小跑而来,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身体哪哈是不是有毛病?”
父亲不知道爷爷为何有此一问:“没有啊,我觉得挺正常的!”
爷爷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觉得?你觉得没问题,为什么你血压会偏高!”
父亲一脸懵的问:“老汉,你直说嘛!我血压偏高有啥问题?”
爷爷指着父亲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血压偏高就不能当兵!”
听到这个消息父亲心中莫名的高兴,可表现的表情被爷爷看的清清楚楚,爷爷那个暴脾气当场发作:“王老三,我看你这样子咋有点高兴呢?妈勒巴子的,明年在给我去选,你可是答应我的。”
父亲只能依着爷爷,虽然被骂,但能看着自己孩子出生还是值得……
86年8月12日,奶奶从一间卧室中抱出一个婴儿,我二表姐出生了,高姑爷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接过孩子,一家人全部围了过来,挑逗刚出生的孩子,爷爷很激动的过来,高姑爷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爷爷怀里,只见爷爷乐开花似的轻碰婴儿的鼻头:“嘿,嗨!喊外公!”
高姑爷高兴的说:“老汉,你给娃娃取个名字嘛!”
爷爷撩开孩子的被单失望的说:“怎么又是个女娃?”
听爷爷这么讲,高姑爷脸一下挂不住,奶奶抱过孩子责备的眼光示意爷爷缓和的说:“这女娃长得漂亮,就叫高丽琴吧!”
高姑爷点头逗弄二表姐,谁想把别人逗哭了,全家人大笑,奶奶抱着二表姐回里屋,大表姐高海玲跳着跳着要看自己的妹妹,大舅傍着高姑爷的肩膀笑呵呵的说:“老高,晚上请我们喝酒卅,又生一个,你娃凶得很哦!”
高姑爷看了坐在走廊的爷爷失落的说:“可惜生个女娃娃,老汉好像不太高兴。”
父亲安慰他讲:“生儿生女又不是我们说了算,你莫往心头去。”
高姑爷拍父亲的肩膀,都在不言中……
夜已经很深了,院坝中有三个人分别是大舅、高姑爷和父亲在这里坐着,分中间有张方桌,桌上有些花生米和凉拌的蔬菜,三人碰上一杯,高姑爷明显喝高了他醉言:“过几天我就回高家桥了!”
大舅舍不得他就问:“为啥?”
高姑爷回答:“你没看到老汉今天那表情啊!不就是没给他生个外孙嘛!做出嫌弃的那个样子给哪个看,动不动就拿起响栲要打人,要不是看到妈一天啷个辛苦,我早走了。”
父亲和大舅同时捂住他的嘴,后怕的看了一下爷爷的房门,不过他这话说出几兄弟的心声。
大舅小声的说:“人家覃老四就一直不服老汉,你们看别个就过年回来一趟,好久回来过,得外头混的风生水起。”
高姑爷胡乱抬手:“我明天也去出去打工去了,总比得屋头种地累死累活的好。”
父亲扶着高姑爷对大舅说:“哥哥这是喝多了,我们把他弄回去睡觉算了。”
高姑爷挣开父亲说:“我没喝醉,老三你要加油啊,争取生个儿,莫让老汉看白眼。”
这句话戳中父亲心里所想,如果不是儿子,爷爷会怎么对待孩子……
爷爷的房间中漆黑伸手看不见五指,奶奶还没睡,听到高姑爷的言语,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奶奶轻唤:“老头子,你听到没得?老头子”。
可爷爷一直没反应,奶奶知道爷爷肯定没睡着,因为爷爷睡觉要打呼噜。
第二天早上,爷爷起的很早,就在院子里打起了军体拳,速度缓慢,打完十六式,爷爷再在打了一次,这次是边打边喊,虎虎生威,早把全家都吵醒了,父亲透过窗户看到健朗的爷爷在练拳小声询问母亲:“小红姐,老汉打的是啥子拳。”
母亲闷头大睡,迷糊的说:“那是军体拳,老汉好烦啊!大清早的吼啷个大声搞啥。”
意外两个房间,大舅和高姑爷相继出来,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爷爷打的军体拳,奶奶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喃喃自语:“死老头子扯啥子神经?想起打军拳了。”
直到爷爷打完结束,打了一盆水洗漱去了,用过早饭后,爷爷回到房间拿来一叠钱,交给奶奶,自己却上街打牌去了。
高姑爷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奶奶把一叠钱塞给他说:“大树,今天你就回高家桥嘛,你屋头还有老汉妈要管,两头跑也累。”
高姑爷不解:“妈,是老汉的意思不?”
奶奶说:“算是吧,他说你现在要养两个娃儿,一直得我们屋头干活搞不到钱,他还劝你能出去闯一下就去闯。”
高姑爷拿着钱,望着爷爷消失的方向说:“老汉,你咋让我们看不透呢?”
奶奶叹气:“唉,我都看不透,莫说你们了,要是被你们看透了,他还是你们那个老汉嘛。”
高姑爷深以为然,奶奶再开口:“你把锄头给我,现在收拾东西跟小芬一路回去,我喊老三送你们一截。”
高姑爷早有所想,也不耽搁,告别奶奶和大舅,大包小包的把东西装进了父亲的车里……
高家桥,金鱼村18组,在桥头有个大户人家,主人家名叫杨天梦(杨叔),村里村外都有名声,早年干过杀猪匠,后来养殖鱼发了大财,开了一家农村供销社,楼上设立了麻将馆,每天这里可是人流众多。
父亲在这里停下来,一下车正好碰到穿着高档的杨叔。
杨叔张开双臂满脸微笑的喊道:“哟,老三来了,这才稀客,来弄一根。”杨叔递给父亲一支烟,又给点上。
父亲微笑的说:“梦哥,你这生意好哦!”
“好啥子嘛!就保个本,你要耍哈不?”杨叔内心得意了一下,但表情故作困难样。
父亲连忙拒绝:“梦哥,你帮我整条烟嘛!我一会儿要跑人户。”
“要得,我给你去拿。”一分钟都不到,杨叔钳着两包烟回来了,直接扔给父亲说:“老三,接到!”
父亲把钱交给杨树,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分手了,高姑爷和大孃在车里一直没下去,也没吭声。
高姑爷家住在一座矮山之中,坡度不大,车子轻松的上了山,村民们听到有车来,纷纷好奇的出来观看,十分朴实,沿路两边都是稀稀两两的竹子,耸立的很高,过弯路过一亩小池塘,里面都是蹿跳的鱼,池塘边有些早起的村民已经开始钓鱼了,而池塘正前方有户人家,应该是池塘的主人,这个弯口人户只有五家,高姑爷的房子位于一田地边,房子下方一块注水的堰塘,空无作物,门前有棵柚子树,和竹林交织在一起,枝干都垂在房顶了。
房子内走出两个老人,带着期待的高兴心情望来,看到高姑爷下车,隔着老远就喊:“大树,你回来啦!”
高姑爷小心的扶下大孃回道:“爸妈,我回来了。”
两老人喜上眉梢,小跑而来口中喊着:“让我看下孙女!”
父亲在帮忙拿东西,看高姑爷房子,面朝高家桥,远远望去能看到对面的山路,视野开阔,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高姑爷的父亲抱着一床被子,还不忘调戏小孙女,终于搬完了行装,高姑爷的母亲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水,笑意浓浓,父亲自然认识这两位老人,结婚的时候见过,第一次来到高姑爷的家中,发现十分简陋,整个屋子就三间房,外面堆满了谷草,有一间小房子瓦片都掉了大半,不仔细看还不知道那就是厕所。
大孃抱着二表姐进了里屋,高姑爷就陪坐父亲在这个小院子里聊了起来。
“大叔哥,你真的想好了?”
高姑爷严肃的点头说:“想好了,与其在家种地,我还不如出去打工挣钱挣的多,现在要养两个娃儿,没得办法。”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溜纸条递给高姑爷:“这是我在新疆原来的老板bb机和项目电话,你去找他,不过你现在去最多干到十一月中旬就不得了了。”
“为啥子呢?”
“那边天气变冷了,不宜施工。三个月你能赚个两百多块。”
高姑爷小心收好纸条,看样子有了打算。
父亲事了就要起身离去,高姑爷一家挽留吃个午饭,父亲开玩笑的说:“我还是早点回去吧,老汉那脾气你都晓得。”
高姑爷和大孃一路送到父亲到池塘,告别的时候高姑爷满怀感情的说:“老三,加油啊!生个儿子让老汉看哈。”
父亲大笑一声:“要得,借你吉言。我先走了!”……
12月21日晚上八点时分,时来寒风发作,刮起屋外的白杨树等,声音刺耳犹如妖风,桃屋门内奶奶和大舅娘十分忙碌,这天大孃也来帮忙了,院里有个火盆,大舅靠着火盆,负责照顾二表姐,父亲紧张的在桃屋门外来回走动,听到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担心急了,爷爷喝着快没水的茶盅,不知为何手抖的不行……
“啊~妈,我不行了,痛!”母亲疼的大叫,奶奶心急如焚,平复心绪的喊到:“小红,展劲,我看到弹夹了!......”其实当时奶奶也不确定,只是希望生了个儿子。母亲一听,用尽力气,费力的大嚎,听的外面的父亲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一分钟不到后,大孃慌张的跑出来大声说:“遭了,小红怕是难产,半天生不出来,啷个整?”
父亲听后,整个人显得瘫软,红着眼朝屋里喊:“妈,小红生不出来算了。”
大舅看了一眼路边的白杨树随风摇曳,声音刺耳,在暗淡的灯光照耀下,格外诡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家里,漆黑的夜色把大山给淹没,大舅恍惚间无心的说:“小红一直生不出来是不是有鬼盯上了?”
谁想爷爷怒斥:“你乱说啥子?哪儿有鬼?”
可爷爷下面的举动、话语给一家人留下来深刻的印象,只见爷爷独自走到院边,身姿挺拔,在寒风中屹立不动,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前方长有核桃树的某个地方,猛的将手中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一声怒吼传遍了整个村子:“我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覃清发,你们这些魍魉给我听着,如果我这个外孙今晚出不来,当心我百年之后,一定找你们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这四个字回响于山间一直蔓延到山下,很多村民吃惊的看着山上。
爷爷怒吼之后,全家人惊呆了,爷爷当真威武霸气。
恰时寒风骤停,妖风绝耳,一声洪亮的婴儿声打破了气氛,奶奶在内屋就高兴的喊道:“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父亲眉头舒展,甚是高兴,一听到生个外孙,爷爷两个健步飞奔至桃屋门口,哪知踩在石阶上打了个滑,扑通的摔飞在门口,那画面挺搞笑的,大舅、大孃大笑不止,父亲乐的眼快眯成一条线,爷爷却毫不在意,奶奶抱着外孙出来正好看到爷爷趴在门口禁不住笑意调侃的问:“有了外孙你就这么激动。”
父亲扶起爷爷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爷爷也不管那么多,几乎是用抢的抱过外孙,一瞧肥嘟嘟的,又看到带把的,那喜出望外的表情甚是得意,无意间爷爷看到外孙右手手肘有个“j”型胎记,这么冷的天,奶奶看爷爷不懂事,接过外孙数落爷爷:“你是猪啊,天这个冷,你莫把我外孙冻坏了,把你那件军大衣拿来。”
爷爷来回不到二十秒就把军大衣拿来包裹外孙,父亲眼里有晶莹的泪水,奶奶把外孙送到父亲面前,父亲溺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满满的幸福感!
这时母亲虚弱的喊道:“让我看下娃娃……”
父亲急忙进到屋里,把孩子放到母亲旁边,看着满头大汗的母亲,父亲轻抚她打纠的头发,爷爷动作算快的,把院里的火盆端到房里,真是无微不至。
全家人陷入喜悦之中,父亲看着孩子对爷爷说:“给娃儿取个名字嘛。”
爷爷今晚很开心,都没怎么想就说:“喊他王俊!”
“王俊?”
爷爷解释:“我这外孙手臂有个‘j’型胎记,我第一个想到的字就是‘军’,注定以后是个当兵的,我就想个谐音‘俊’,老三你觉得呢?”
父亲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奶奶一个晚上笑容就没停过:“俊娃儿这么小就胖嘟嘟的,可爱的很!给他取个乳名叫胖娃儿。”
爷爷打击奶奶说:“哎呀,老婆子还认得到字啊!就喊胖娃儿,要得,要得!”
奶奶都懒得理爷爷,把家里人都轰了出去,只有奶奶在这里照顾母亲和孩子,我的亲哥就这么出生了!
25年后,每当大舅说起这件事,都是羡慕的,他告诉我其实奶奶给母亲接生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不是男孩,这么说只是为了刺激母亲而已,而爷爷那次的表现受到全家人的尊敬,所有人都改变了爷爷的看法,爷爷也在没打过谁,和睦的大家庭从那一年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