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伊鸢喜欢上了一个像冰一样的女孩,但对于他来说,过去的这个冬天是一个温暖而美丽的冬天。
因为他能够和他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每天都能看到她,每天都能和她说话。
只是在这温暖的冬日之中,其实也常常会刮起寒风,下起冷雨。公主仍然像过去一样美丽,大多数时候也仍然像刚来时那样冷若冰雪。公主喜欢独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之中,或是静静地发着呆,或是轻轻地翻着她带过来的一本本书。
公主似乎很喜欢雪,因为只有在天空中下起雪的时候,她才会披上她的狐裘披风,走出门,走进漫天的雪花之中。她会在雪中慢慢地走着,任凭雪花静静地沾满自己的头发,沾满自己红色的披风,然后又轻轻地被她拍落地面。
伊鸢这时不会去阻止她,也不会去打扰她,他只会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地走着,看着她自由自在地美丽着。
伊鸢与公主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大多数时候,他也喜欢独处,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只是他也想当好一族之主,所以会尽力做好各种必须参加的应酬。他最喜欢的是骑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无边无际地想着,可以策马狂奔,也可以悠悠漫步。可他也有活泼的一面,他可不想每天就和公主坐着发呆。他想和公主说话,想逗公主开心,想更多地了解公主,也想公主能够更多地了解他。
可是公主似乎不怎么配合,或者说是有时配合,有时不配合。伊鸢总喜欢有事无事地招惹公主,或是跟她开个小玩笑,或是给她找点小麻烦。虽然他有时候也能逗公主开心,让她稍微笑一下。这时候他就会告诉公主,“公主你笑起来要比不笑的时候美一百倍”。然而,很多时候他都是将公主惹怒了。冷美人可不是好招惹的,真把她惹恼了,让她不开心了,她立刻就能将房间变成冰窖,她会长时间不说话,一个人冷冷地坐着。这时候,伊鸢就只能等待时间拯救他了。当然了,如果公主老是不理他,伊鸢也会有陷入灰心丧气、不开心,甚至忧郁的时刻,这时候公主也会或明或暗地来哄哄他。只要公主一沾惹他,他就会立刻恢复活泼的属性。
至于公主有没有喜欢上他,他可不知道。上一秒他正为公主好像喜欢上了他而得意,下一秒,他可能就会立刻又被公主打入冷宫。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会儿冬天,一会儿夏天地过完了公主嫁给他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夫妻了,这就是结婚的好处。无论公主心里怎么想,情不情愿,他们都要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当然还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已,伊鸢虽然非常想,但他从来没提出过,他一定要等到公主喜欢上他。
而现在,春天到来了。伊鸢希望这个春天是一个更温暖的春天。
今天恰好是一个温暖的日子,春风也吹到了草原之上。伊鸢忙了一整天的公务,晚饭也是在府衙里面吃的。当他回到房间时,房间中的灯依然亮着。伊鸢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发现公主正在读一本书。
公主读得很入神,没有发现他走进来,他也就刚好看到了这本书的名字。
“《兰园诗集》?”伊鸢小声说道,“我好像对这本书有点印象,是你带过来的?”
公主转过头,看了看伊鸢,说道:“这本书应该是你的吧,我是在旁边屋子里面看到的,听仆人说是你的旧物,便拿过来看了看。你也读这样的诗集吗?”
“以前读,现在不读了。”伊鸢坐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答道。
“为什么不读了?”
“你想知道?其实我,我不怎么想说。”
“我似乎有点想知道,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嗨,我对别人不想说,跟你说倒是没关系。你肯定不知道,过去的我跟现在的我可是有些不同。那是三、四年前的时候吧,那时我十五六岁。我的父亲对我很严厉,他要求我每天都学习骑射和武艺,还要我阅读和背诵各种各样的书籍。可是我武练得不好,那些枯燥的书也经常背不下来。父亲在家呆的时间不长,但只要一回来,便要考察我的功课。我的表现可想而知,父亲对我因此也更加严厉,经常骂我,有时甚至会,会打我。结果是,父亲越严厉,我就越反抗。最后,我发现了让我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各种各样的诗文。我开始沉迷于其中,开始不分日夜地读它们,也开始自己学着写诗作文,并且开始结交有同样兴趣爱好的朋友。于是我开始了放浪形骸的生活,每天都沉浸在诗文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还与这些朋友们一起游览山川,喝酒赋诗。与此同时,我的性情开始发生改变,心情时而好,时而坏,对什么都不关心,不愿意见人,也经常跟父母闹别扭。”
“直到有一天,我喝醉了酒来到一个小湖泊旁,看着湖水中蓬头垢面、满脸忧愁的自己。我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我问自己,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你想要成为的样子吗?不,不是的,这不是我该成为的样子,也不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从那之后,我就将那些各种诗集呀,文集呀,全部都扔到了仓库中,也不再与以前的那些朋友来往。我开始认真地学习武艺,也爱上了阅读和背诵各种历史和政治方面的书籍,并且开始在父亲和叔叔的帮助下学着管理族中的事务。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我其实真地很喜欢这些事情。渐渐地,我的性情也慢慢发生改变,开始尝试着重新融入这个世界。”
“那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公主静静地听着,随后轻轻一笑,问道。
“几年之前,我想成为一名诗人。后来,我却发现,我看不起那样的自己。我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将军,我想要成为歌谣中人们赞颂的英雄。目前来说,我想做好我的西北侯,守住祖宗传给我的家业,并且让我的家族更加强盛。我想让我治理下的人民更加富裕,不需要忍受饥寒,不需要遭受别人的欺压和侮辱,我也想让轩阴之地的政治更加清明,多一些公平,少一些不公。但我最想的是做一名伟大的将军,手持长剑,身披盔甲,脚踏飞马,率领百万雄兵,驰骋疆场,杀敌立功,直至马革裹尸而还。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想要的恢弘壮阔。”伊鸢答道。
公主脸上的笑容变得稍微有些不自然,但仍然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你做到了吗?”
“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吧,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伊鸢稍稍有些低沉地说道:“哎,别说这个了,今天晚上说得太多了。要不我明天带你去打猎吧,现在的草原上春暖花开,各种动物和鸟儿都出来了,特别有趣。”伊鸢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公主说道,生怕她不同意。
“好吧。”公主笑了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