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月现在大为头痛。
原本以为给个不受宠的公主娘娘看病了不得了,谁知道一进宫,就来见了太后。
傅太后,出身高门,当今陛下生母,现如今里,这临安城中最尊贵的女人。
但要命的还不是她的尊贵,而是她说的往事。
许是崔尚书与胡阁老背书给她写得太好,太后竟然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生平造过的孽,做过的恶事,毫不保留倾数到给了白斐月听。
这些事里,随便传出去一件就够喝一壶了。
斐月感觉自从遇上长生,经常脖子处凉飕飕的。
也不知道是命里犯冲,还是自己命数到了这个凶险的时候。
斐月俩耳放空,好似看到自己坟头上的草,耐着性子,又一次问起太后,“所以,您到底是想要瞧什么病呢?”
前几次问,太后总让她先听完。这次本以为太后又要推螳,怎料她只是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他们跟上,起身往内室走去。
斐月和长生皆是男子幻象,这入内寝,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可是死罪啊。
不进去,太后恼了,就凭借她说的那些阴毒旧事,也是死罪。
算了,进去吧。
她总不至于老糊涂了,把我们特意招进宫来弄死。
心思流转,不再犹疑,亦步亦趋地跟上。太后行至一排壁橱前,打开柜门,亲手将里面的饰物一一取出,用力扣动机关,开出一道暗门。
“进来吧,不要害怕,只是有些黑。”太后沧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有些环音,里面大概是个密闭空间。
长生牵起斐月的手,走在前面。
太后寝宫内的密道漆黑一片,好在没有岔路,即便无人出声引领也走到了最后。
出了隧道,顶上有一处圆圆小小地缺口,应当是留作透光排气地,瞧着像是一口废弃的井。这里是个像地下城一般恢弘的地下小型宫殿,珠玉琅翠,一应俱全,连入口出的夜明珠也有碗口大,怕是皇后的殿中不见得能寻出这种等级的珠子,唯独没有活物的迹象。
太后摩挲着点了盏灯,“年纪大了,这么点光,我看不太清。”
说罢推开殿门,“岑岸,我来看你了。”
斐月还没来得及去瞧榻上的人,就拉着长生往外跑。岑岸,先前老太后的故事里他青梅竹马被抄家灭门的恋人。
阴风阵阵,草卷萤飞。大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老太后阴恻恻的转过身子,“俩位来都来了,不先瞧瞧病家吗?都说医者仁心,要是就这样想走,也要问我老太婆答应不答应呢!”
斐月拽着长生后背的衣袍,吓得瑟瑟发抖,“瞧瞧瞧!”狗命要紧,斐月一连三个瞧,状起胆子往前挪了一步,只希望长生能拿出本事,不计前嫌,搭救自己。
可长生一言不发,斐月心凉了个彻底。
果然平时没有事,有事望不上。
斐月像乌龟爬一样,一点点的往床榻那边挪。老太后也不催她,只端着灯,把她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在黑暗中照的愈发瘆人。
“文秀,何必为难他们,放他们走吧。”床上的人没有动,只发出声音,生涩刺耳,却落在斐月耳中宛如天籁,立刻停住了脚步。
太后急忙上前查探,见无大碍,欣喜说道:“你已十一年没有同我讲过话了。”
因为走得近了,斐月观见榻上的人,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尸块来得直接。何岑岸当年是五马分尸死的,抄家灭门,死相惨烈。
如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身子和头被缝在一起,针脚骇人,神容僵硬,面如死灰。
“文秀,我后悔了。求求你,让我死吧。”读不出语气,只有阴森。付文秀一点都不怕,上前温柔的替他掖了掖被脚,温柔地抚开他额前碎发,“不是你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我把当年害你的人都杀死了。如今我是太后,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们一起。”
榻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跟她说话。斐月却听出来,这恐怕不是第一次求死,而是最近这十一年来第一次求死。
一个死人,被复活,按理应该比寻常人都要珍惜这偷来的时光。
何岑岸不是,他人不人鬼不鬼,熬了二十年。曾经他日日夜夜的恳求,后来他绝望的放弃。
不死心的,只有傅文秀一人。
太后收起笑容,盯着斐月:“王神医,你都听见了吧?能治好,飞黄腾达,治不好,你就殉葬吧。”
我信了你的鬼,你个糟老婆子,坏得很。
治得好,晚点死。
治不好,马上死。
斐月上前一步,装模作样的把脉,可是死人哪里有脉象呢。傅文秀能当太后,自然不傻,盯得她毛骨悚然。心里不由得骂起长生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老太婆都搞不定,带你来何用!
长生好似感觉到了她的怨念,终于从门边走近了。还未待斐月发声,抢先说道:“生死轮回,天道纲常。太后娘娘身居高位,是否也曾感到孤独,高处不胜寒?”傅太后神色不变,只是浑浊地眼底更幽暗了。长生也是不怕死,斐月心中怒吼,那也不能拉着我死啊。
“何公与太后俩小无猜,这等情谊,怎么是三言俩语能概括的。可,为何您为他忍辱负重,血溅三尺,最后竟然落得这个局面?他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肯。”长生又向前走一步,逼近太后,语气神态,入木三分,“他恨你,你知道吗?”
“呵呵呵呵呵。老太婆这辈子,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啊,小伙子你早发现自己不能调动灵力了吧?”傅太后不怒反笑,十分和蔼可亲起来,仿佛再教儿孙读书习字,十分开明,又有耐心。“在我老婆子面前玩攻心计?这都是老太婆当年玩剩下的,你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不如省下这些心思,好好瞧病。”
傅太后似想起什么,转身又盯着斐月,声音里有些怒气:“瞧了这么久,可瞧出些什么来了?”
斐月手一抖,连忙说:“快了,快了。活着就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