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鸢,真是好名字。
我没有想到陆西棠和无泪城的城主竟是旧识。
我也没有想到,作为陆西棠旧识的黛鸢,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得十分冷淡。她甚至在我们还未表明来意的时候,便下了逐客令。
她似乎特别希望我们早点离开。
可是我特别想进到传说中是人间极乐世界的无泪城看看——这一想法甚至超越了跟随陆西棠来这里的初衷:寻得黛鸢的帮助,看能否解开我这破瑶琴的封印(当然,我并没有真的认为我的破瑶琴是传说中的魔琴)。
所以我在黛鸢反复以“鄙地小屋容不下尊驾两尊大佛”相类似的逐客词中,坚定地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稳稳地坐着。
陆西棠暗地里冲我竖着大拇指,诚恳地称赞了我的厚颜无耻。
我回他一记白眼。
黛鸢无奈至极,但作为一城之主,她似乎也不太好意思显得太小气,所以只得勉强应承下我想进城游玩一圈的请求。
“但是……”刚刚答应我们进城的黛鸢又突然开口道:“我无泪城比不得域外雪原,城中之人皆不过些老弱妇幼,还望陆阁主,烦劳你,莫要生出事端。”
陆西棠笑嘻嘻地答:“那是自然。”
我也笑嘻嘻地答:“放心吧黛鸢姐姐,我们绝不会生事,陆西棠有事求你呢,怎么会在你的地盘生事啊……唔……”我话没说完,陆西棠便突然闪到我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黛鸢疑惑地瞧着我。
陆西棠假笑着打马虎眼:“玩笑,玩笑,陆西棠何曾是求人之人不是?我们当真只是来看看这传说中世上最快活之地而已。”
我疑惑地瞟眼瞧陆西棠。难道那个为着解开魔琴封印而来的人不是他?
陆西棠笑眯眯瞧着黛鸢。
“既如此……”黛鸢顿了顿,眉眼轻转,似是想说什么,但她只是一连顿了几下,最后只轻轻道:“那便最好。”
我真搞不懂这些人,有什么说什么难道不好吗?为什么总要这样虚虚假假遮遮掩掩呢?
黛鸢吩咐下人照顾我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带我们进城。她安排完便又离开,留给我们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背影。
陆西棠放开捂住我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黛鸢离开的背影。
陆西棠的眼神包含的内容好像很多,像心疼,又像责备,像钦佩,又像嘲讽……
我看不懂,当然,我似乎也没必要懂。
管他呢!反正我只期待着明日进城游玩,而关于解开魔琴封印之事我更不在乎,那有什么要紧呢?我原本就对其不感兴趣。要是陆西棠不提,我还乐得清闲呢,嘻嘻!
“朱翡……”陆西棠对着黛鸢离去的方向,语气变得难得一见的正经又带着几分悲伤:“你说,爱一个人有错吗?上天为何总不善待多情人?”
陆西棠这么一问把我给问懵了。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有爱过谁!
等等!陆西棠……黛鸢……
难不成,陆西棠爱的那个人是黛鸢?不对啊!陆西棠不是说想要一个人回来吗?黛鸢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诶!爱情这东西,真烦人!幸好我没爱着谁,嘻嘻!
“哈哈哈哈!朱翡你真是猪!真当我请教你呢?逗你玩儿呢哈哈哈!”陆西棠猛地敲一下我的头,然后精神病一样颠颠儿跟着来引路的丫头走向客室。
我气得哇哇大叫:“陆西棠,你这个疯子!”
我没有想到黛鸢会单独找我。我跟着陆西棠进入无泪城她家的时候,她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身上多留片刻啊。
此刻,在这间花房里,黛鸢邀我坐下。
黛鸢亲自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我,她自己也端起一盏:“朱姑娘,想必你很好奇,我为何会邀你来此?”
我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黛鸢放下茶杯笑了一下,她温柔又不失礼节地,用一种打量、也或者可以说是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感觉很局促。毕竟啊,她是一城之主,还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而我呢,至今为止,仍旧穿着师父的破衣烂衫,发髻也还是男子模样,我想大概除了我的声音和面相之外,外人还真看不出来我是个女孩子吧!
“不瞒你说……”黛鸢缓缓站起身子走到一丛花草面前,她俯身摘下其中一朵放到鼻下轻轻嗅了一下,接着道:“朱姑娘,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的女儿。”
黛鸢侧着脸,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我听她的语气挺平淡的,也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可就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在我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我像极了她故人的女儿?
我蓦地站起来跃到黛鸢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的故人是谁?我真的跟他的女儿很像吗?”
黛鸢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她轻轻拍拍我的手,温和地道:“朱姑娘,不要这么激动。我只觉得你们面相相似,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我不停地摇头,急急地说:“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真想知道啊,你知道吗?我就是要寻找我的父母的,十七年了,我太想知道他们是谁了……”
黛鸢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问道:“你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那你……”
“我是师父养大的。”我松开抓着黛鸢的手,颓丧地说。
“朱姑娘,我很同情你,但是不可能的,你绝不会是她。”在听我说完我的经历之后,黛鸢怜惜地看着我,说:“那个孩子早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我还不死心:“可你明明说我很像她啊……”
黛鸢笑笑,还是那么温柔:“可是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很多,朱姑娘,原谅我无法告诉我这位故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孩子真的早已不在了,她是自尽的,在很多很多人面前。何况你才十七岁,那如此算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比你大很多,所以你绝无是她的可能。”
我失望地低下头,心中极不快乐。
黛鸢却还在说话:“朱姑娘,虽然我知你此刻心中必然很失望,但还是冒昧问你一句,此行你与陆阁主一道前来无泪城,除了游玩之外,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此时心中老大不痛快,听到黛鸢的问话,想也没想便答道:“血骨魔琴啊,陆西棠非得说我这把琴,”我把背上背的琴指给黛鸢看:“喏,就是这个,陆西棠非得说它是什么血骨魔琴,说来找你解封印呢!”
我低着头,没看到黛鸢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眼神瞥过我身后那柄琴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
那是埋怨,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