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送别夕颜
大将军正在操练，忽然收到一个虚弱的信号，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他大踏步找到元帅，两人耳语了几句，大将军就不见了。
夕颜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众侍女围着她束手无策。
只是一个无意的失足，只是滚了那么几个台阶，发现的时候已经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呢？
只有夕颜自己清楚：时候到了！她用最后的力气，虚弱地喃喃低语：“达奖骏……”
“她喊谁？”
“好像是上次仙人们的跟班？”
“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会认识？”
“我看他们两个说过话。”
“就说了几句话，就认识了？还能过来救她？太天真了吧！就算能来，也来不及啊！”
“我说送大夫那里去，夕颜非要说到这来！还说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她那时候都糊涂了，怎么能听她的呢？送到大夫那里才快嘛，现在还要去找大夫过来，太慢了！”
“大夫怎么还没来？再去催一下！”
“夕颜，别傻了！达奖骏不会来的，你快想想别人吧，你还想见谁？”
“她能想见谁？又不出宫，除了我们也没认识几个人！”
“夕颜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家都没有，有财产也没人给，再说她也没有财产！”
大家忽然有些哑然，眼前的这个人快死了，却好像并没有人在乎。
夕颜已是半昏迷状态，弥留之际却一生都不曾如此清醒。她完全不似平日的顺从，固执地一遍遍重复着：“达奖骏！”
“要不，我们帮她一起喊？”
“她傻，你也傻啊？这中间隔着几个星系呢！怎么听得到？”
正乱纷纷，达奖骏突然从门外快步走来！这次的他一身戎装，银盔银甲威风凛凛！他含笑道：“夕颜在哪里？”
众侍女吓了一大跳，还真喊来了！这么小的声音，隔壁都听不到，他怎么听到的？只见过一面的交情，还真会来？！这……怎么可能呢？
众目睽睽之下，达奖骏径直穿过人群，来到夕颜面前。蹲下来一看，张口便道：“失血过多，没得救了！”
这么远跑过来，不见你救人，也没任何伤感，事情经过都不问一句，开口就说没救了？白喊你了！
众侍女议论纷纷。
“达奖骏”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对着地上的将死之人，温和地说了一句寒风刺骨的话：“夕颜，大将军来了，我来兑现诺言，送你上路！”
夕颜勉强睁开眼，辨认清楚确实是达奖骏，无限欣慰地笑了，虚弱地点点头。
众侍女交头接耳、愤怒不已！
“时间无多，她就要走了，你们哪里有安静的房间？我要和她单独呆一会！”“达奖骏”大刺刺的下命令。
这个态度！这种言辞！！！侍女们集体爆发了……
现场乱成一锅粥。除了谩骂就是指责，总之没人同意这个无理的要求。
最后有人是这样骂的：“你一个小小跟班，又没有仙人的法力，和我们是一样的！凭什么指挥我们？”
“达奖骏”一直没动，不但身体没动，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直到这一句。
他缓缓站起来，面色阴沉！众侍女忽然吓得倒退几步，怎么回事？他不是没法力吗？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怎么我心里还打起鼓来了？
可惜他的语气却配不上脸色，只是铿锵有力道：“一个仙人只有一种法力，每个仙人教一点，跟班会所有仙人的法力！”说罢环视一周，突然杀气四溢！他一个字一个字道：“要不，我怎么来的？”
众侍女窃窃私语，吓得面如土色！是啊，要不他怎么听得到，怎么来这么快？原来他有了所有仙人的法力！怪不得这次来还穿了盔甲，说不定早就不做跟班，升为天兵天将了！升得可真快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好吓人！
她们慢慢把头低了，偷摸着对眼神，悄悄往后退……
忽然领班侍女大喊一声：“他一个跟班不过是个伺候人的，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仙人哪里能教他那么多？那么小的声音便是仙人也听不到！说不定他碰巧经过这里，刚好听到就进来了！我们听王指挥，不听跟班的！”
有道理！
众侍女重又挺直腰板，再次围拢过来，冲着达奖骏指指点点、大呼小喝。
“达奖骏”怒了！
方才是顾及夕颜弥留，护场不便太凶狠。可这般蠢女人也太蠢了！
他铁青着脸高喊道：“好！我这就去把舞操仙人的小棍喊来，把吹箫仙人的招风萧也喊来！我把这里打个稀巴烂，让你们明年一年都没有收成！”他恶狠狠一个个的怒视她们，咬牙切齿道：“这是你们惹出来的！以后你们的王追究起来，领班负全责，这里的人一个也脱不了干系！”说罢怒气冲冲就往外走：要去喊法宝了！
立刻乱作一团……
胆小的当场腿都软了！七嘴八舌道：何必呢？不就是一个空房间吗？反正夕颜快死了，他要就给他吧！这要是真喊来了，哪里担当得起？那时候仙人不是也说了吗？跟班里面他是最厉害的……我害怕！
“请仙人留步！”一个侍女慌忙喊住跟班，匆忙塞给了领班一张纸。想必看过太多遍，纸的边角都磨烂了，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海水怕四方，
方怕圆，
圆怕三角，
三角怕月亮，
月亮怕太阳，
日月顶班日和月，少上一天班。
青春永驻彩旗飘，一飘十万年，不保险……
这是一个原始笔记，真实记载了当时的盛况。
当时，侍女们追仙正追得热火朝天。
“仙人，我认得你的旗帜上有大海，敢问仙人可是掌管海域的？”
“啊？！你说是就是吧，我没所谓。”
“仙人这么厉害，竟然掌管大海！敢问仙人……”
“哎呀，别看我管点海水，我怕那个四方旗！他那个旗子要是扔下来，我的海都被他填啦！”
“我哪敢哪？我还没开始扔，那个举圆旗的就把我给骨碌走啦！”
“我能骨碌多久？碰着个三角形就卡住啦！还是那个举三角旗的厉害，快去找他！”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坚持不了多久的！月亮一出来就得回屋睡觉，不让出门！还是那个举月亮旗的厉害！”
“月亮能有太阳厉害？哎，别躲啊，你个太阳旗！”
“我才一个太阳，他又太阳又月亮，他才厉害！”
“敢问三位仙人如何分工？”
“还要分工？要不咱俩休息的时候……他顶班？”
“那他可就每周都少上一天班，咱俩不划算呀！”
“哎呀，你个小气鬼！你们两个是想休息就休息，我想休息一下还得问你们休不休息？这都没个自由，还跟我计较这个？”
“好吧好吧，其实咱俩没计较……”
“敢问仙人旗帜上的彩带可有特别用意？”
“特别用意嘛……当然是彩带飘一飘，更好看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永驻法宝？怪不得你们仙人个个这么年轻、好看！”
“喂！你们都听到了啊？要不是我，你们哪有这么年轻？还不快感谢我！”
“感谢……要不是你，我可就老得走不动啦。”
“我移山都没力气！”
“我填海也搬不动土……”
“仙人能否给我们也飘一飘？我们也想青春永驻！”
“这个……可以啊，不过这个法宝不稳定，飘多飘少的可不一定，反正飘一下十万岁！”
“还不稳定？上次你连着两下都飘多了，害我一下子老了二十万岁，背都驼了！”
“后来不是又飘回来了吗？不碍事！”
“那是侥幸！好在我还点岁数垫底，要不就飘没了！一下子老得走不动，一下又年轻得差点没出生，太刺激了！”
怎么听起来有点吓人……
“我们这里最长寿的才十万多岁呢，要是不够十万岁飘了会怎样？
“那可就飘回上辈子啦！至于在那边还能不能活，我可不管！是你们要飘的，拿我的彩旗来……”
“还是不用了！仙人的法宝太珍贵，浪费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太可惜了，再说我们现在都还挺年轻的，不敢劳动仙架……”
“别啊，飘一下嘛，我也想知道回去上辈子到底能不能活？”
……
当时做记录的侍女急切地和领班耳语：他是一下没想起来，要是想起来了，把这个、这个、这个旗也喊来，我们可就……
领班的镇定只维持了两秒，就整个崩溃了，失声高喊道：“我给你房间就是了，求仙人别喊法宝！”
立刻有人跑去旁边打开了一个空房间：“仙人，这里有空房间！”
“达奖骏”这才气恨恨的转过身，瞟都不瞟她们，俯身抱起夕颜，蹬蹬蹬几步跨过去，不容置疑的丢下一句：“谁都不准进来，谁都不许喧哗，大夫来了也一样！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所有人噤若寒蝉，胆小的已经吓哭了。
一个时辰后，大夫实在等不下去了！这失血过多，还能等这么久？人命关天啊！你们不敢去，我去！
轻敲轻唤直到重捶大喊，皆无人应。大夫急得想撬锁，谁知一拧门就开了：并没有上锁。
房间里只有夕颜的遗体，“达奖骏”仙人早已不见踪影。
那个总是逆来顺受、不太合群的侍女夕颜，一辈子都不曾笑得那么灿烂！一室光明、异香扑鼻，不像是死亡，更像是重生。
大将军关上门，顺手就反锁了。这是一个空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
把夕颜放在空荡荡的地板上，自己盘腿坐旁边，握着她的手轻松道：“没事了，夕颜苦尽甘来，一定会有个好去处！这辈子有什么不开心的都放下，不管谁对不起你，通通原谅！”
夕颜微微点点头，表达她的意思：我一直都这么做的，早已原谅！
“有对不起谁的，无论人或事，动物或植物，现在忏悔！”
夕颜坦然缓缓摇头：我这一生，没有对不起谁！
大将军赞许地点点头：“最难就是这一步，你没有，那就简单了！你这辈子有什么最开心的事吗？想到了点个头。”
夕颜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达奖骏”泪珠滚滚而下！她使劲攥紧了他的手，用尽气力道：“我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开心，最开心的就是见到了你，两次！从没人待我这么真心……”
一辈子能过得如此悲苦？大将军惊得浑身一震，看着她的手沉默了三秒……然后就当啥事也没有。
把夕颜的双手轻轻放好，也不看她，速战速决：“好，现在就是你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我来了，兑现诺言：送你上路！
把你这个幸福感放到最大，越大越好，再默默祝愿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幸福！想不动了就心无杂念。
你这个身体不能用了，一会灵体会慢慢从身体里出来，投生之后你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体和新的人生！不用着急不用怕，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
夕颜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幸福地笑了，慢慢合上眼睛。
一分钟后，大将军悄悄站起来，轻轻踱到窗前看风景。
五分钟后，夕颜的灵体从身体里慢慢出来了。她有些陌生地低头看看自己，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死掉了，竟然毫无留恋！环视一周看到达奖骏，又想起来这是给自己送终的恩人，便缓步而去。
大将军正背着手在玩一支小草，也不回头道：“出来了？”
嗯！夕颜答应一声，来到达奖骏身边深深施礼：“多谢恩人！”
大将军与她相视一笑，随即继续眺望远方：“怎么样？”
夕颜感慨万千！！！沉默好一会才能开口。
“我现在好轻松！一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我好想告诉她们我的快乐，可惜她们听不到也看不到我了。”
大将军淡淡一笑。
“刚才我看到了我的一生，很多事也都知道了为什么。全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死过一次，才知道上次恩人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以前她们欺负我，我觉得自己可怜，现在我却觉得可怜的是她们！”
大将军略略颔首。
“我好想告诉她们：她们都做错了！可惜她们就算听到也不会改，非要等到刚才的时刻才会明白！那时她们会很懊悔很痛苦，比我一生痛苦的累计都还要剧烈得多！”
大将军深深点头。
“以前我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可是心里有怨恨，那种忍的用处不大。是听了你的话，我才坦然承受也原谅她们，所以才不用受那么多苦！
本来我可以活着过更好的生活，但我不想留在这里，又想……早点见到你！是我自己选择离开，所以才有那个意外。
刚才你提醒的事，我都照做了，灵体出来才会顺利，现在也才能这么轻松、快乐！那时我非常需要宁静和平静，谢谢你的帮助！上次在窗台边你和我说话，那时其实是在救我！”
“嗯。”终于说了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