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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货郎

小国之间的和平相处也是不得已,天然屏障神出鬼没,人造壁垒多如牛毛,出个国机关重重,令人闻风丧胆。一撮城的居民绝大多数终身不肯出城半步,那永远打开的城门,牢牢锁住了他们。

是出国太远吗?

城门口遥见隔壁村的炊烟,那就是国外了。若是菜肴香味浓郁,都能猜到这顿吃什么,也就五分钟的脚程吧。

出去才走五分钟,就如此可怕了?

没错。

别看咫尺之遥还预知食材,你要去问个菜名,基本上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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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几个村就方言迥异,有时相邻村也要比手画脚、指天戳地。异国他乡更是文字不通、律法不同、物不同尺、币不通用,习俗欣禁各不相同,出个门连客栈和饭馆也没有,举步维艰。

人家去外星旅游都没这么难。

所谓走货有十,三三两两。十个人出去走货,三赚三亏,两死两伤。尽管数据凄惨,却仍然是成功率最高和创收最快的方法。城里地少人多,店铺林立,做工机会少,创业成功率在二成以下。

走出去代表着希望!

走货需要一系列的技能,并非每个人都能承担。去到一个陌生国之陌生村,一个突如其来的外国人想要迅速融入,避开风险顺利买卖,既靠自己的能耐更需贵人相助,光是打第一个照面就很有学问。

怎么个学问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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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村落都有天然的聚会点,往往在小路口或大树下,那是全村最热闹最休闲的地方,那里最适合打探消息,所以第一步当然是找对地方。

到了地点先别急着卖货,甚至不要暴露货。把货担藏于一旁或撂在一边,孑然一身呆在人群外围,要看起来有些疲乏故急于小憩:这是有用意的。

在呼噜声中让他们暗中观察自己以减少陌生感,自己也趁机暗中察言观色,提前设计好行走路线(这很关键)。

对于货郎来说,每个地方都存在这么几类人:地位最高的人;好说话肯帮忙的贵人;会坏事的人;喜欢搅是非的人;可能害你的人……

待到人群已忽略自己的存在,就算是群审初步过关,于是忽然伸个懒腰,来一句我怎么在这里?天亮了?之类傻兮兮的话以引起注意,语言不通就配以夸张体态。人群哄堂大笑就算已初步接纳,可以热情洋溢的和他们打招呼了。

打招呼的重点是不漏掉任何一个,顺序也有讲究:第一是地位最高的人,第二是最可能发展成贵人的人,第三接着按地位的同时,穿插会坏事的人和喜欢搅是非的人,而这两种人切忌接连,以防他们就此凑在一块对付你。

对于可能害你的人,一定要特意去打一个非常热情的招呼,并且多聊几句掌握多一些信息,以增其忌惮,最后是最傻或人缘最差的人垫底。

秘诀来了:按地位打招呼的顺序不可过于正确,要有那么点可接受的”错误“和随意,若是让人群觉得你过于势利,可能激起公愤,反而坏事!

“随意”地在人群穿行,见人就打招呼,这个行走路线是否看起来自然而然、合情合理,关系到是否能不动声色的让每个人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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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把人漏了怎么办?立刻补漏。如何得知漏了谁?通常他们会透过三种方式告诉你。

一、明枪易躲

人群中一个白眼飞过来,嗔怪一句你什么人啊?怎么看不顺眼,衣裳颜色不吉利,裤子很土气之类的无故不友好。

二、暗箭难防

一个白眼飞过来,不和你对话,却与身边人嘀嘀咕咕。身边人则不时看看你,一脸猜疑。

三、防不胜防

不看你,不对话,也不嘀咕,毫无预兆拔腿就走,喊也喊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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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及应对方法如下:

一、躲枪

攻击的时间越早毒性越小,只要立即笑脸相对、高声应答,最好还能幽默有趣。对方一笑之际,赶紧上前特意打声招呼便可。要看到对方吐出一口长气,与人群重新说笑,就算隐患解除。

二、拔箭

人家没和你对话,万不可乱说话。此时应笑嘻嘻的走走停停看看,绕过几人再“途经”此人(记住一定要:绕),猛一回头突然“发现”一个由头,于是大肆惊叹夸奖,自愧不如。

对方一得意,随即与其打招呼,对方若乐不可支,此危机就解了一半。如何才算全部解除呢?“途经”之后又“绕”至别处,见其复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身边人面露疑惑又看你,那人则神情笃定、喜笑颜开,就是全部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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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解毒

这种一定要小心!所谓叫狗不咬人,咬人狗不叫,厉害角色较少遇到,一旦撞见就要格外小心。其疾走的速度越快代表越气急,越需要立刻做妥善处理。

这个处理起来有点费手脚,程序如下:

1、飞奔上前阻其去路(后面喊不应),着急上火道:方才是否漏了与你打招呼?我是否做错什么得罪了?果真如此请一定告知,我给你赔不是!初来乍到贵宝地,小本买卖不容易,还请体谅、照顾……

2、神色要带一点慌张;语气要特别诚恳;态度还要很坚决。要有误会不解开不放你走的架势,又要有不敢得罪你因为你是个人物的恭维,方能事半功倍。

3、若对方既不开口又眼神冰凉还左右绕行!注意了,说明其确已怀恨并一心报复。危险随时可至,此时愈加不可放行。

4、要来回磨得对方开口了,眼神温和了,肯回头与人群说笑了,这才表明不会害你了!记住不可磨太久,免得恼羞成怒反而弄巧成拙。

5、若是道行不够他冷冰冰的眼神丝毫不化,则万勿侥幸,即刻远遁保平安!

也有确因急事突然要走的,倒不用在意,多问几个人,他们知道真假。

第一次见面皆大欢喜,大致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可以打听情况了。公认最善,最恶,最有权势的人是谁以及怎么找;去不得做不得要避开什么;特别要注意的风俗与禁忌;最近发生的大事,以及都来看看我的货呀,好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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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宿的学问更加细致。

因为天黑之后求宿更加不可行,所以半下午就要开始默默寻找,首先是要避开以下人家:

家里人口太少;人口太多;家有顽童;大富人家;过于穷苦人家;买卖人家;官宦人家;家有重症;家有红白喜事……

天色渐暗,筛选过半,今晚还没着落的人一定越来越急,可是求宿要过滤的远不止这些。

找到适合的人家,先观主人面相。须看起来老实厚道、面目和蔼方可开口,央求之后再察其态度。推三阻四、满腹怀疑,唯恐你害他堵着门不让你进的,就是安全的,苦苦哀求、软磨硬泡,赖也要赖在这里住宿。一口答应、面露喜色的则万不可宿,需防他害你,速速远离!

此时贵人能起到的作用超乎想象,若是肯尾随而来帮忙说两句,此事基本就成了。

实在没有人家肯借宿,能讨个牲口棚、破柴房也是极好的!没有也不打紧,央告于屋外背风处暂住一晚,亦是佳选。

我不会打扰你,只求看到你家的灯火,也好心里有点底!货担能暂寄你家院子里吗?明日一早我就挑走,绝不碍事!不不不,不会少的,少了也算我的,我信得过你。

屡屡求宿屡屡被拒,最终还是露宿,货郎的心酸可想而知,但抱怨是没有用的,不如积极面对。挨着屋主窗外露宿,这是最常见的待遇却也是安全的。夜里他们常常哼起小调或者和屋主聊两句,不是寂寞而是警醒:我还清醒,屋主也会照顾自家屋檐,别打坏主意!

好想那个破旧又温暖的家,若是告诉娘子我含着泪唱着欢快的歌,不知她会不会也流泪?

虽说心酸还是可以放心睡,到了荒郊野外可就没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了!先捡柴,再生火;有树睡树上,没树睡地上;货担于左,持棍于右;半睡半醒……四面危机,连抹泪的闲情都是奢侈。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受这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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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走货,无异于生离死别。一撮城见不到送行场面,这事他们都关起门来在家里完成。和娘子、孩子抱头痛哭再独自仰面而去,以免不吉利。

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前面是异国的风,后面是妻儿的泪,这种人世间的沧桑真不能经历太多,心都会被掏空……

苦啊!这人间。

还有,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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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货虽然苦,这个苦还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上的,除了身体强壮、心理强大、能言善辩、随机应变、识点面相,会点天相等等能力之外,还要有超强的商业头脑和预判能力,因为走货都有一个标准程序。

1、省吃俭用先攒币(寅吃卯粮是大忌);

2、以本国币买本国货;

3、走货出国;

4、在异国卖货收异国币;

5、用异国币就地买异国货;

6、把异国货走回本国;

7、在本国卖货换回本国币。

因为在家辛苦攒的币,出了国就是废品,所以这个程序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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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腾来倒腾去,折腾两回,伴随着进度的推进,货郎们即将展示的能力还要如下几点:

1、通晓两国之国情与特产;

2、正确预判两国相互间的彼此畅销货物;

3、通晓两国之币种与面值换算(没有固定算法,比较随意);

4、通晓两国方言,并擅长两种不同的讨价还价方式;

5、熟悉两国路况及山头;

6、走大货的再精通喂马和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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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货对人的考验是全方位的,几千年后的国际商贸精英也不过如此,是不是肃然起敬?

别急。

以上的素质和能力虽然不容易获得,毕竟还属个人范围,既然范围在于个人,意思就是个人能掌控,亦即努力可达。走货之所以那么不得已,是因为货郎还需要具备一种特殊的能力,而这种能力个人很难通过努力来获得。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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