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赌啦开赌啦!”
抱尘子算盘打得叭叭响,“在座诸位,赶紧下注啦!买生买死,落定离手!”
抱尘子指着陈胜道:“各位,刚才的事情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位少年郎要剖腹以证清白,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抱尘子满嘴胡言乱语,他一边说一边把算盘折来折去,最后不知怎么弯扭成一个方形的托盘。
然后他把拂尘放在托盘上,笑道:“各位,我给大家带个头,我这把精铁铸成的拂尘虽然材质上不得台面,但是也算我青城派信物,凡赢了我的人,拂尘不用拿走,我抱尘子答应给他做一件不违背武林道义的事,大家下注就按这个标准来怎么样?诸位看着办吧!”
抱尘子说完,手上端着托盘,离开酒桌开始走动,边走边吆喝“快快下注啊,别让大家等着。人人有份啊!”
不少武林豪杰含恨看了陈胜一眼,从怀里不舍的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托盘上。有短兵器,有葫芦,有金银钱币。
每有人拿出一样东西,抱尘子都会接过来好好看看,有时点点头放在托盘里,有时摇头,被盯着的那个人只得再从怀里往外掏。
有人忐忑不安道:“我没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办?”
抱尘子笑嘻嘻道:“没事,一件及不上就两件,两件及不上就三件。”
多数弟子属于五大派的中坚力量,身上穿的,腰里挂的,怀里揣的,都不是凡品,就算随便拿出一样,也是武林中少见的珍品。
大多数人买陈胜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陈胜这种身无武功的废人,无异于一只蝼蚁。
而且死也是陈胜提出的,借刀的人也是一位高手,加上诸位在座的五大派弟子的围观下注,恐怕陈胜就算反悔,生死也由不得他了。
不多时,抱尘子的算盘托盘里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暗器,有兵刃,有药材,有宝石玛瑙。
陈胜呆呆的看着,这算什么事?自己的性命原来也不过如此,生死根本无人在意。
武林的冷风寒雨淋醒了这个单纯的少年,用死来证明清白的一腔热血早冷了。
原来,我根本不是武林人。
抱尘子走到一脸頽色的陈胜跟前道:“快,该你下注了。”
陈胜讶然道:“我也要下?”
抱尘子不耐烦道:“当然!见者有份!”
陈胜气道:“我都要死了还赌什么啊?”
抱尘子认真道:“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这人不正常……”陈胜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跟脑子有病的人一般见识,一边无奈道:“我没有东西可以赌的……”
抱尘子笑道:“贫道早料到了,没关系,贫道借你出赌资,若是赢了,一人一半,若是输了,一笔勾销。”
这也行?陈胜都傻眼了。
屋内众人齐齐摇头,这就是个疯子,赌疯子。
抱尘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短包裹放在托盘上,笑道:“好了,这小子的赌资我出了,我买他生。”
众人一惊,陈胜也是一愣,有人叫道:“敢问道长这是为何?”
抱尘子怪眼一翻,“废话!万一我输了怎么办,这叫有备无患!”
众人面面相觑,这疯子竟然想得如此周到,不愧是赌疯子!
“我也买他生!”
众人大惊,转头看去,都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连这样的死局都敢逆着下注。
“阿弥陀佛!”这人身穿海青僧衣,低头双手合拢,一声佛号后周身便有佛光缭绕,一副高僧大德的样子。
众人纷纷道:“少林弟子果然厉害。”
有人道:“天下第一派果然眼里进不得沙子。”
有人道:“不知是哪位高僧?”
待这和尚抬起脸来,却是让人大失所望,原来是一张白净的年轻脸庞,眉目清秀,下巴上连胡子都没有。
年轻的少林弟子念完佛号,便冲着抱尘子急急道:“这样不好吧?”
抱尘子一愣,茫然道:“哪样不好了?”
少林弟子伸出手,指着陈胜道:“他这样切腹不好吧?”
众人纷纷看好戏,少林派作为武林第一大派,向来以慈悲为怀,这次抱尘子有麻烦了。
和尚站起来,急匆匆跑到陈胜跟前,他摸摸光头为难道:“施主,这里有美味菜肴,风景如画,大家开怀畅饮,歌舞升平,施主何必如此煞风景呢?”
和尚慷慨激昂说完后,又摸摸光头,羞涩道:“不如,施主走远点死去?”
…………
众人无语,什么高僧?!少林寺怎么教出这么个神经病!
有人呵呵大笑,“巧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买他生!”
众人纷纷回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借刀给他的老道——三三道人。
什么情况?
众人议论纷纷,借刀给人家剖腹还买人家活着?
这是要反悔借刀的事吗?
三三道人沙哑的声音呵呵笑道:“刀我是借定了,但他死不死我管不着,可老道算准他命不该绝,所以我就是买他生!”
抱尘子喜道:“这样才好玩!都是一边倒有什么意思!”
抱尘子把托盘放到桌子上,拿下插在后背的拂尘,伸个懒腰,阴阳怪气道:“我们可都在你身上下注了,小兄弟,良宵苦短,道爷我还想早点开下一局呢,是死是活给个话吧。”
“小道人,你别着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前面的几桌传过来,陈胜看去,却看不到人。他不由地想到,说这个话的人是不是刚才借给自己刀的三三道人。
随着踢踢踏踏的声音,人们纷纷低头,一个黑影笼罩在陈胜脸上,陈胜仰头看去,只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藏在黑影里,洁白的牙齿如同擦拭明亮的利刃。
陈胜下意识的揉揉眼,再看去,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胖老头,一身崭新的道袍上菜汁淋漓,让人看着难受,头上一方逍遥巾系住花白的头发,脚下一对十方鞋倒是干干净净。脸上一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下面藏着一对眯缝着的小眼睛,大嘴巴咧着,都能数清里面不多的几颗牙。
三三道人双手藏在道袍里,就这样负在背后懒懒散散的走过来,所过之处人们无不侧身,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三三道人走到陈胜跟前,用脚轻轻一踢,长刀腾空而起,落在矮道人伸出的手上。
三三道人随意用手指在刀身上一弹,长刀发出一声龙吟,剑光大亮,绿色的磷光四散,还未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
屋里的人们发出一阵骚动,不少人掩住口鼻,还有些人明显出屏住了呼吸。
“年轻人,我问你。”三三道人开口道:“是这把刀不够锋利吗?”
陈胜还没说话,三三道人笑道:“怕是不够锋利,道爷我再给你换一把如何?”
陈胜还未回应,有人先忍不住了。抱尘子拍案而起,怒喝道:“一派胡言!那可是我青城派十大邪兵之一的僵毒刀!天下奇兵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三三道人回头道:“你别逼逼了,人家看不上。”说着手一扬,一道绿光闪过,旁人的惊呼声里,抱尘子身边的人们纷纷避开,抱尘子一跃而起,道袍空中一挥,绿光落入袍袖中。
抱尘子一脸喜滋滋的落在地上,还未说话三三道人的一句话又让他脸上的喜色尽数褪去。三三道人说道:“换一把剑来!”
抱尘子急道:“你不是还给我了吗?”
三三道人道:“我那是还吗?我那是换!”
抱尘子明显不乐意,但还是气哼哼的拿起托盘上的短包裹,打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布,一时间寒光满室,众人顿觉屋里凉爽了几分。
抱尘子像抱着自己孩子一样,对着包裹满脸温柔道:“小可爱,乖,先去坏人那里待一会,放心,我很快就来接你回家,亲亲摸摸哒。”
众人皆是一阵恶寒,比刚才寒光出世还冷,大家心里都在嘀咕: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
三三道人笑道:“亲够了没?亲够了快快拿来,我还要借给人切腹。”
抱尘子恨恨得瞪了三三道人一眼,手上包裹一抖,一道寒光如同一丝细细地闪电,转瞬即逝。
陈胜只觉得眼一花,跟前的三三道人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剑。
短剑约小臂长短,云纹异兽的吞口,寒光散尽,剑身小巧,分外雅致。
三三道人随意耍个剑花,手上一团寒光爆出,陈胜只觉寒气扑面,脸上肌肤如同刀割。
三三道人哈哈笑道:“还是这把翠……翠花适合切腹!”
抱尘子本来已经坐下了,闻言大怒,又跳脚道:“什么翠花!这是催玉!”他张开手慷慨激昂道:“此剑是龙渊山铸剑大师祝天的得意之作,长一尺五寸,削铁如泥,因为此剑似玉非玉,无坚不摧,因此命名为催玉。”
抱尘子喋喋不休道:“这可是短剑中的极品啊,落在没见过世面的人手里真是暴殄天珍……”
三三道人不耐烦打断道:“你闭嘴,现在它是我的,以后它就叫翠花。”
抱尘子哑然,闷头坐下,一声不吭。
怼哑了抱尘子,三三道人对陈胜笑道:“年轻人,这把剑如何……”忽然他神情愕然,目光死死盯着陈胜胸口。
陈胜感到莫名其妙,低头看到自己藏在怀里的守魂玉牌露出一角,让这老道看到了。
陈胜迅速把玉牌收进怀里,这是娘亲的遗物,很少让外人看到。
三三道人大袖一甩,陈胜一愣,扑面袭来一阵清风,然后就如同冻在琥珀里的蚂蚁,一动也不能动,连心思都停下运转,大脑也停止思考。
三三道人回头看去,屋里的五派弟子都像僵住一样,甚至倒酒的酒壶壶嘴流出的酒都停止流动,变成一条细长的水柱滞留在空气中。
三三道人走到陈胜跟前,伸手从陈胜怀中掏出守魂玉牌,嘴里嘀咕着“这世间为何有这个?”
忽然一阵红雾从守魂玉牌中冒出来,唬的三三道人撒手后退两步:“莫非我法术被破掉了?”再看其他人还是一动不动,才松一口气。
红雾绕着陈胜盘旋两圈,化出一个笑呵呵的白发老者的样貌,手拿拂尘。
白发老者看看四周,又打量着三三道人,笑道:“道友,珍奇异宝,有缘者得之,你来晚一步。”
三三道人点点头,白发老者打个稽手,红雾消散。
三三道人袍袖一甩,顺势把“翠花”掷在地上。
四周的空气又开始流通,人们开始呼吸,声音开始传递,酒水落入酒杯。
人们只看到三三道人大袖一甩,把短剑仍在陈胜身前,然后走回来。
坐在座位上,三三道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头却发出嗤嗤笑声,“连守魂玉牌的后人也敢觊觎,真是小看了这玉牌的威能,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时华山南峰一处红漆观门外,郭福满脸堆笑的倒退着从观里出来,还伸两手把门闭上。
此时两名弟子满头大汗的从山路爬上来,出现在观门口,他们满脸惊慌,正是从群仙观里溜出来的两名青衣弟子,他们边跑边喊:“不好了,宋长老,群仙观出事了!”
尖嘴猴腮的郭福从拦在门口,低声喝道:“宋长老清修中,无事不可打扰!”
此时红漆的小观门打开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出门外。他看了一眼郭福,对两位弟子道:“何事?”
一名弟子惶声道:“是陈胜,他进了群仙观,要寻死!”
另一名弟子接口道:“请长老速速赶去!晚了恐怕……”
老者眉头一皱,弟子们只听清啸一声,一阵狂风后老者踪影不见。
群仙观里,废人少年生平第一次拿起了兵刃,用不上力气的手握紧了剑柄,翠绿色的剑刃晃来晃去却对着自己。
陈胜撩开上衣,露出胸口,看到贴身的玉牌,忽然心里一阵安宁,他颤抖的举起短剑,手虽不得力,灵台却一片清明,他心中默念:“爹、叔叔,儿侄不孝,先行一步!”
眼看刀尖正要破腹而入,陈胜身后屋门外一道光华闪过,一丝电光破窗而入,打在刀身上,陈胜手一麻,“翠花”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陈胜的肚皮上划出一道血痕。
有人推门而入,雪白的胡子,不怒自威。
“刀下留人!我是华山派剑鞘长老镜风剑宋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