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科洛斯爵士抽牌了,而且,一上来就是两张。
他并没有将它们拿起,而是刚一摸出来,便直接在桌面上翻开,公之于众——那是红桃10与黑桃J的组合,总计20点。
“呲啦”、“呲啦呲啦”
橙分明地听见了,死神磨刀的声音。她看见它的影子,从鬼人正邪的身后升起,她看见它那张苍白的骷髅脸,看见它手里的那把大镰刀,以及那刀刃上的寒光。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一副扑克牌总共54张,除去黑杰克那两张,以及白猫手里这两张,还剩下50张。在这余下的50张扑克牌中,能在手牌总计20点的情况下拯救夏科洛斯爵士的,只有3张A和一张Joker,总共4张,一次抽中这四张牌之一的概率为百分之8——九死绝境,一线生机。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绝对做不到!换成橙来打这一局,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伸手去摸下一张牌的。这就相当于,拿着一把装了六枚子弹的、弹容量七发的左轮手枪,随便转两圈之后用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然后再亲手扣下扳机。这已经不能说是赌博了,这就是在自杀!
但夏科洛斯爵士出手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之中的风险,可他还是,朝着那堆扑克牌,缓慢而坚决地伸出了他的猫爪。
“停一下停一下停一下!”
橙双手抱住了脑袋,弓起背,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下巴尖滴落下去,沾湿圌了夏科洛斯爵士那柔软顺滑的白毛。在内,她心中的尖叫声越来越响,在外,她却愈发地喘不过气来,因而只能在喉咙深处低沉地呜咽。
“等一下,再等一下!”橙心中的一个声音对她喊道,“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先......先别抽圌出这张牌,千万别!”
“还能有什么方法?”另一个声音冷笑着道,“退一步则必死,进一步则九死一生,希望渺茫,总好过没有希望吧?”
“逃......可以逃跑啊!单论速度,那天邪鬼肯定是比不过我的!”
“丢人玩意,这就认怂了吗?”
“冷静一下,小姑娘。”这是现实之中,夏科洛斯爵士的声音,她听他这么说道:
“等子弹出膛了,你有的是时间去颤抖,但是现在,还没到慌的时候。”
“赌博,这种游戏,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在她将他的话听进去,消化进去,并且彻底理解之前,夏科洛斯爵士已经将那决定命运的第三张牌拿在手上了。
“呵呵......”
那成竹在胸一般的笑容,再一次浮现于他的脸上。
“看样子,我这九条命,你是一条都取不走了......”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那张牌按在了桌上。纸牌离手的那一刻,围观的众人皆为这天命一般的神奇抽牌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唯有作为对手的鬼人正邪,一脸不爽地咂了咂嘴,接着极不情愿地将那把举起来的枪放了下去。
那张牌上没有数字,只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头上顶着一对螺旋状的双马尾,身上穿着过度华贵的衣服,脸上戴着花哨的小丑面具,脚踩皮球、双手执扇,正跳着无比滑稽的舞蹈。在这少女图画之下,印着两行粗体红字:
“依神女苑”以及“Joker”。
这便是那,从1到10,变化自如的小丑牌。
死神举起了它的镰刀,对着夏科洛斯爵士的脑袋,重重地斩了下去,然后“嘭”地一声,一阵烟雾腾起,没有四溅的血花,没有失去肉体的灵魂,唯有一个嬉皮笑脸的小丑,在那刀尖上起舞。
唯有愚者,不为神力左右。
“哈——”
橙拍着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如果你现在就觉得自己得救了的话,”夏科洛斯爵士说道,“那我得提醒你一句,这还太早了点。”
“咱们现在赢得的,不过是一个喘息的机会而已。这把是平局,而不是胜利,你我依旧是绝对劣势。还有七分之六的生命被那家伙攥在手里,不把她彻底打垮,游戏就不会结束。”
“嗯,我明白。”橙用力点了点头,“但,这不是又有机会了吗?”
“是的,又有机会了。”
夏科洛斯爵士抬起头,冲着橙微微一笑。
待侍者麻利地洗完牌,赌局的第四轮便开始了。
“All in!”
正邪喊了一句,便直接把剩下的所有,代表金钱的红色筹码,全部压了上去,只留那12枚代表着生命的蓝绿筹码在手,作为最后的底牌。
她有决心,至少,橙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充足的决心,每一枚压上桌的筹码,也都代表着她的决心。这天邪鬼已经不打算继续拖下去了,这一轮,她就要干净利落地收拾掉这两个胆敢向她挑衅的笨猫。
“我也一样,All in。”
在正邪之后,夏科洛斯爵士便将那压过一次的,最后两枚筹码,又压出来一次。
有财的赌上了全部的钱财,有命的赌上了仅存的性命,二人之间那愈发严肃的气氛,让旁观的人觉得,这就是决定一切的,最后一战了。橙瞅了瞅那边的一百好几十个红片子,又看了看这边的两个略显寒酸,分量却一点也不比对面轻的蓝绿筹码,便将心脏重新提到了喉咙里。
来了,决定胜负的最终回合,终于来了!死,或是暴富,命运的裁决即将降下,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画上一个休止符。
游戏开始,先抽牌者,是夏科洛斯爵士。
放出来的明牌是黑桃5,藏起来的暗牌是梅花9,总点数为14,中规中矩的开局,接下来有爆掉的可能性,也有一下子就得到20点、21点的可能性。总的来讲,好坏对半。
当然,一切的大前提是,鬼人正邪没能连续四次抽到黑杰克。到了这个份上,橙也不相信什么科学道理了,她只能向那个创造了幻想乡的、吊儿郎当酒不离手的神主祈祷,求他别让同样的剧情上演四次。
“我的回合结束了,”夏科洛斯爵士瞅着正邪,道,“轮到你了。”
正邪没说什么,伸手便捏住了两张牌,正欲将其从牌堆中取出,却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只白色的猫爪。
小而柔软,但是有力,相当的有力,尽管不想承认,但正邪的这只用来抽牌的手,确实是被夏科洛斯的猫爪,给死死地按住了,一寸也退不回去。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这只猫,可能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般柔弱。
但她并没有动摇,因为这里是赌场,而不是斗兽场。在这个地方,无论是人,还是妖猫,亦或是神仙,万物平等。破坏了这份平等的人,在其出手的一瞬间,便已经输掉赌局了。
“你这是几个意思?”正邪抬起头,瞪了那只正把胳膊伸得老长的白猫一眼,“玩儿不过,要来耍赖了?”
“耍赖?”
夏科洛斯爵士也瞅了她一眼,那爪子,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松。
“确实有人在耍赖,但不是我。”
他这话说得倒是理直气壮,然而,周围的观众可都看着呢,先出手破坏规矩的人,分明就是他。
“总共54张牌,其中有4张A牌,4张10,12张T牌,1张小丑,也就是说,一次抽中黑杰克,即A牌+数值为10的牌的组合,的概率为4/54*17/54,约为2%。而你连着抽中了3次黑杰克,这种事情发生在现实中的概率是2%的三次方,知道这是多少吗,鬼人正邪?”
“1/125000,十二万五千分之一。”
“所以呢?”正邪冷眼瞧着夏科洛斯爵士,淡淡地反驳道:
“我说过了吧,运势在我这一边。无论概率有多么小,只要它存在着‘可能性’,我都能踩中。我只能说不好意思,白猫,这么说可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是,现在的我,无敌。”
“呵呵呵......运势啊......”夏科洛斯爵士笑出了声,“确实,如果它真与你同在,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如果它并没有附在你的身上,而是附在某件器物之上,你不过是刚好携带着它呢?”
言罢,他松开了那只,按着鬼人正邪的手的猫爪,用它指了指正邪胸前的那块小铜镜。
“你作弊了,鬼人正邪。”
他说着,却眯起眼睛,摆出了一张狡诈的笑脸。
“但,我并不打算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