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他刚刚诞生于世界,看到的第一束光。
“从今天起,你就叫影了。”
那个名叫“星梦”的人族青年,笑着对他说道。
“我是……影?”
他有些迷惑,像刚刚开了灵智的路边石子,像个刚刚苏醒的婴儿。
大量的记忆涌进他的脑海。
那是青年的记忆。
没错,他是“影”,他知道了自己是青年创造出来的一个影子。
他是青年的灵魂分身。
他开始思考,开始拥有自己的想法。
他发现,青年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青年是一个孤独的人。
于是他便自愿地成为青年最亲密的朋友。
他陪着青年在一块又一块的大陆上闯荡,见证着青年成长的脚印。同时自己也在成长。
青年遇上了一个人族女子,说自己一见钟情了。
他看到,青年那眼神,宛如见到了家乡的故人。
他知道,那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人,因为他也有着青年的那段记忆。
“去追吧,如果你希望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给青年提出建议。
于是青年向女孩倾诉了自己的爱意,但却被狠狠地无视了。
那是一位极其骄傲的女孩,她有着独一无二的修炼天赋,没有人能望其项背。
但他知道,青年不会放弃。
青年的确没有放弃。
青年开始不断地学习,刻苦地修炼,只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差距。
追赶之中,青年渡过了一个又一个修炼上的难关,赶超了一个又一个道路上的对手。
青年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实已经很耀眼了。
但即使这样,那人族女子也没有多看青年一眼。对于青年的告白,她从来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而青年也仿佛不在意一般,继续追赶。
有一位魔兽族的女孩喜欢上了青年,表达着爱意,青年拒绝了。
魔兽女孩如同青年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告白。
青年也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任谁都看得出,女孩对青年的喜欢,是真心的。
是那种可以相伴到老,是那种可以为其而死,为其而生的爱。
“珍惜眼前的人或许会更好。”
这是他第二次给青年提建议。
青年拒绝了。
青年摇摇头,说他不懂。
可他却觉得,青年或许太专一了,太固执了。
他知道,青年对魔兽女孩并非没有好感。
“那么去同时喜欢两个人,不行吗?”
这是他第三次给青年提建议。
青年依然摇摇头。
他知道的,青年的选择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也有着青年的记忆。
青年来自另一个世界,而那另一个世界的人大概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他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青年的“影”。
于是他不再给青年提任何建议。
(二)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证道成神之路铺就在众人的眼前。
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
青年无疑是成功的那一方,可那人族女孩没有。
她失败了,而且还染上了阻道雷罚,失去了继续修炼的可能性,沦落为凡人。
青年依然喜欢着那个女孩,决定为了女孩去寻找破解雷罚的方法。
所有登神者都觉得青年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他们在成为登神者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以及,世界大限将至。
更有人卦算出了众神陨落的那一天。
魔兽女孩也依然喜欢着青年,心甘情愿地陪着青年四处寻觅。
寻找方法用了青年一年的时间。
但破解雷罚最终只用了一天一夜。
看起来很简单,他却知道,青年这一年来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或许现实是不存在什么完美结局的。
这是青年最后一次见到那人族女孩。
十几天之后,这个世界的薄弱点被外界异兽打破。
生命维度的不同,使得众多登神者纵然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也只能含恨而去。
青年和魔兽女孩赶到现场,用寻到的方法力挽狂澜。
魔兽女孩也不在了。
青年接过女孩留下的两块碎片,沉默无言。
但他知道,青年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自责。
那么青年会后悔吗?
他觉得不会,如果世界重新来过一次,青年一定还会如此选择。
错的不是青年,而是这个世界。
他有着这样的想法。
但即使是这样的世界,也是青年想要去拯救、去保护的存在。
(三)
青年没有再浪费时间,用许多稀有珍贵的材料,将一块大碎片炼成了一座巨大的紫色方碑。
青年又在天地间刻画着无数复杂精妙的符文与法阵线,构筑出足以扭曲虚空薄弱点的封印。
大碑落下,镇压在符文法阵的中心。
现在,只差一点儿启动封印符阵的力量了。
“让我来吧。”
他开口道。
这是他第四次给青年提出建议,也是唯一一次的请求。
他已经忘了,上一次提建议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
青年回绝了。
“为什么,你知道她在等你吧?”
他不甘心地说道。
他本来就是一道无足轻重的灵魂分身,如果不是青年创造了他,他根本不会享受到这个世界。
他除了青年没有任何挂念,可青年不一样。
青年有个一直喜欢的人,而那个人现在大概也终于回心转意了。
他希望,至少一次也好,让青年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所以现在是他回报青年的时候了。
“不行,你只是一道灵魂分身,你的生命之力根本不够。”
青年依旧拒绝了他。
启动这个封印薄弱点的符文法阵,需要太多太多、十分庞大的生命之力,只有登神者的生命之力才勉强足够支撑。
但其实就算他的生命之力足够,青年大概也不会同意他的请求。
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青年能够如此毅然决然?
他其实心底是懂的。
“求你了,即使我的生命之力不够,也能给你融合最后的碎片争取一些时间吧?”
“而且,融合这块碎片,没人能比你更合适了。”
他再次说着自己的请求。
只要青年融合了这块剩下的碎片,恐怕外界异兽便不足为惧。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他能争取到的时间,根本无法让青年完全掌握碎片的秘密。
他只是想争取到足够青年与那人族女子再见一面的时间。
至于这个世界……
呵呵,这样的世界,还要它干嘛?
他打算不容青年分说,直接释放自己全部的生命之力,但却被青年一手制止了。
他,太弱了,对于青年来说。
青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高大石碑突然猛烈震动,黑色的邪气丝丝缕缕地逸出。
如果石碑被毁坏,就真的来不及了!
并没有其他别的选择,这里也不存在什么两全其美的选项。
青年盘坐在阵前。
无穷无尽的生命能量自青年身上逸出,进入那庞大的法阵之中。随着符文和法阵线一道道亮起,青年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影,由你来找到掌控碎片的方法。待感应到合适的人出现之时,再将碎片交给他。”
青年说着,声音开始飘忽不定。
“可是……”
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像他第一次遇到对方时那样,青年给了他生命,给了他记忆,给了他名字。
他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他迷惑得像那刚刚开了灵智的路边石子,又像那刚刚苏醒于世的婴儿。
青年见了,却是一笑。
“影,不用太担心,我也会尝试轮回之法。若是有缘,再见时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吧。”
青年浑身的生命之力灌注在法阵之中,法阵终于完全亮起,高大石碑重重地嵌在法阵中央,如同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般不可撼动。
青年的气息犹如风中残烛。
他看着青年身旁有奇妙的气息勾画出非比寻常的自然阵法,他知道,这便是仙境灵魂的轮回转世之法。
阵法即将勾勒完成的一刹那,异象突生!
之前潜藏在周围的邪气突然一瞬间猛烈爆发起来,似乎要阻止青年的轮回转世。
他又惊又怒,不顾一切前去阻止邪气。
然而晚了一步。
自然阵法成形,青年的灵魂气息被带走了。
随之而去的,还有天地之间的暴怒——那将会阻断一切命运的雷罚诅咒。
邪气阴谋得逞,遁形于无影无踪。
他来不及追赶,终究只能立于石碑之上,心里满是哀伤。
青年的身形依旧盘坐在原地。
但从此以后,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四)
当日救下的界位七零八碎,存活的人们组成了一方新的氏族。
他们日日夜夜悼念、守护着坐于阵前的青年身影。
半年之后,有人拜访了此处。
他依附在石碑中,凝视着,那同样凝视着青年的人族女子的身影。
女子久久伫立,最后轻吻在青年的额头。
青年的身形化为烟尘,随风飘散。
他轻叹了一声,将往日的记忆交给了那位人族女子。
女子亦离去了。
他再次凝望了一眼青年曾留坐的地方,身形遁入了碎片之中。
轮回重生,便待万年。
他沉睡而去,意识延伸到碎片的每个角落。
他打算,在下次见到青年前,完成青年给他定下的那唯一一个任务。
“待你万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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