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海风静静地吹着钟艾的发,看不清表情。
“哼,没有的东西,现在天朝的清泉夫人习有经凰心经一事已经传遍了江湖,你若是下了这船,就算有了皇家庇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男子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十分阴森恐怖。
“不是拜你所赐么?”钟艾鹅黄色的襦裙乖巧,灵气的双眼溢满了孤绝,“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钟艾,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这都是你欠我的,欠她的。”男子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狠厉和恨意,张狂而任其蔓延。
“欠她的?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是不是够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利用她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欠她的?”钟艾最熟悉的,便是忍耐,可是她忽觉自己受够了,不想再背负,不想这颗炸弹时刻在自己身边,“欠她最多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欠她最多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男子听到这里,眼里徒然睁大,仓皇的退了几步,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你害死她的,是你让她死不瞑目!”
“那是你找的借口,你为了这样一个借口杀了多少人,从中获取了多少私利?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人就是你,你编织在自己的谎言中,伤天害理,无恶不作……”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男子有些痛苦的抱着头,“我做了那么多,她会看到的……”
“她不会,不会…….不会原谅你,你这个杀人狂魔,杀人凶手!”钟艾觉得够了,她无法原谅,一次又一次,活生生的杀戮,一次又一次,无情的践踏……
男子的情绪失控,他上前,抓住钟艾的脖子,狰狞道,“你这个小杂种!当年就该让你和你娘一起死了,就不会有今天……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男子的力气太大,无论钟艾怎么挣脱,都无法让他清醒,钟艾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挣扎的弧度越来越小……
男子的双眼微眯,手中的力量加大,门外却传来了声音,“夫人,王爷来了……”
男子一听,双眸转了转,不甘的放了手,钟艾跌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男人跳窗而逃,外面是汹涌的海水。
卓归尘听到声音,心里警惕,进来时却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钟艾,毫无意识,呼吸微弱,卓归尘的面上着急,立马抱起钟艾,“钟艾,醒醒,醒醒……”
诗言走了进来,却被一个怒吼的声音慑住,“快叫太医,给本王叫太医……”
卓归尘将钟艾放在床上,看到钟艾脖子上的掐痕,深邃的眸子暗淡阴狠了许多,他将钟艾抱在怀里,“钟艾,钟艾……”可是钟艾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眸子闭着,乖巧的像个娃娃,“该死的太医,怎么还没有过来……”
话音刚落,一行人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这里,快点……”
梅湛最先进来,便看到抱着钟艾的卓归尘,他淡定道,“王爷,可否先把清……夫人身子放平。”
卓归尘的眼眸射出点点杀气,偏偏梅湛的冷静和高洁,让他的怒火无处可发,“我要你一定给我一个活生生的钟艾,我要她活着……”
百里弦月也走了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她走上前,“睿王,你冷静一下,相信梅公子。”
不知是梅湛的神情,还是百里弦月的安慰,或者是发自骨子里的沉静,他慢慢放开了钟艾,对着深宇道,“给本王立马封锁和检查所有的船,有可疑人物即刻审问,如有不服者,格杀勿论,本王许你先斩后奏!”
卓归尘的视线再次放在了床上的佳人上,全身浮起一股杀戮,俊颜越发冰冷,似千年寒冰,百里弦月看到这样的卓归尘心里涌起淡淡的苦涩,却已明白,如今,再难回到当初。
房间里的人或着急,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这样的钟艾,是不是更能为人所用?
梅湛的双眸布上了一丝暗沉,丝丝梅香,显得越发悲伤,他把着脉,而后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前毫无血色苍白的面颊,收了手。
“夫人的身子因为旧伤原本就十分虚弱,这一次,被人掐住了脖子,若是我们再晚些,夫人就极有可能命不保夕。”梅湛对着卓归尘道,直视他眼里的波涛汹涌。“现下已无大碍,但若是不好好调养,极有可能会落下病根,她的双手,可能再难愈合。”说完,便从药箱里拿出单子开药。
卓归尘听闻,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声音也古潭无波,他点了点头,“有劳梅公子了。”
卓归尘环视了一眼,“没事,你们都散了。”强大的气场压制着,让很多人几近无法呼吸。
梅湛将药方交给了诗言后,温颜道,“睿王,可否……”
“你有何事?”卓归尘并不抬眸,白皙冷峻的五官越发深刻。
“因为刘郡守之死,江湖上现在已人尽皆知,清泉夫人钟艾怀有经凰心经,若是这受伤之事,再被人传出去,很难想象武林人士会做些什么举动,江湖和朝廷虽是互不干涉,可是这世上难免有不要命之人,就算睿王名声在外,也很难保护清泉夫人的绝对安全。”梅湛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却让面前的人越发阴冷。
“本王会妥善安排,不劳梅公子费心了。”卓归尘的冷漠也许出乎梅湛的意料,但他本身就是无所谓随性之人,遂笑道,“是梅湛逾矩了。”
“逾矩或是未逾矩都凭借着梅公子的心来说,对本王可没有什么说服力。”卓归尘道,“令尊医术了得,梅公子的医术也定然不错,可是,这其中的真正缘由本王不知也不想知道,若是跨过了这条线,也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梅湛一愣,心中波转难平,嘴角的笑意随即有些苦涩,“梅某会知分寸。”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僵硬,梅湛深吸一口气,寻个理由走出了房间。
卓归尘凌厉的眸光这才微微收敛,他坐到床头,心乱如麻,梅湛的担忧怎么不会是他的担忧,若是到了漠州,下了船,这无法预料的事就越来越多,就算是他怎么会有绝对的把握护她安然无恙?
卓归尘将头靠在床头,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奈,这条路越走越没有尽头,漫长的让人绝望。
床上的女子,并不倾城绝色,也不娇媚风情,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听话,或者说太听话了,不张扬,不生气,什么都可以忍,可是偏偏乖巧的外表下是莫大的固执,不敞开心房,不吐漏心声,任谁也别想进入她的世界。
真是可恨的人啊。
可是,也这么让人心怜,钟艾,你一定会醒来,然后给我温暖的笑,温吞的说,会一直在我身边。
大海总是能轻易包容一切的,以一种俯瞰苍生的姿态吞吐着万千,海风吹拂,在这夜色里,将一切静静融化,这个位子,是离钟艾房间最近的角落,卓归尘靠着栏杆,默默守候。
“归尘,你忘了我吗?”一个女声传来,空灵美好,孤高如莲。
卓归尘看清来人,脸上的深情有些高深莫测,他淡淡道,“百里小姐有何贵干?”
百里弦月一身白衣在暮色下十分显眼,却也可以看清她眼底的不可置信,一向高傲的她借着夜色将一切伪装坚强一一瓦解。
“归尘,楚天黛色归一,百里前尘合意。”百里弦月的声音微颤,一直都在压抑,“你忘了吗,我是月儿,月儿啊……”
卓归尘的面上没有什么起伏,深邃的眼眸犹如星子般明亮,“本王实在记不清和百里小姐有何前尘往事,既然忘了,想必也有着不想记起的理由,百里小姐又何必强求?”
“强求?”百里弦月上前,倾城的面容有着不愿展现在人前的柔弱,“原来我们的过去,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不想记起的强求吗?”
错了,卓归尘红唇轻启,“我会选择忘记,百里小姐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百里弦月欣喜的走上前,眸光有了喜色,“你记起来了?”白衣飘飘,美好的不可方物,风吹起她的发丝,带起了无限的柔情,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有人不心动?
卓归尘将视线挪开,淡然道,“没有。”不顾及百里弦月的失望神色,他无情说道,“如果真的如百里小姐所说,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话,以常人来判断也是有着让人怀疑的事实横亘在其中,对此,百里小姐一字不谈,却还一遍又一遍的提及过去的情深意重,百里小姐,以为,本王会相信吗?”
“可是,你身上的伤……”百里弦月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冰冷打断。
“这可以作为证据的话,百里小姐未免太单纯了。”卓归尘步步逼近,“你想说,本王的伤是你弄的,可是转念一想,那个伤口足以毙命,对于一个胆敢伤害本王的凶手,你认为本王会姑息?”
百里弦月的手紧抓住栏杆,几乎要刻出印来,的确,现在的他,凭什么相信自己,高高在上的睿王,怎么会对罪臣之女一往情深,果然,是自己太单纯了么?
“还有一件事。”卓归尘顿了顿,“本王的爱妾,上官雪儿离奇流产,本王觉得此事十分可疑,百里小姐是不是能助本王之力,找出杀害本王孩儿的凶手呢?”
卓归尘目光灼灼,让百里弦月无处可逃,“百里小姐的确足智多谋,可惜的是,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么……”
在这样无情的眸光下,百里弦月反而镇定了下来,“弦月怎么觉得,这正合王爷之意呢?”
“是吗?”卓归尘要笑不笑,表情高深莫测,退了几步,拉开和百里弦月的距离之后,方才道,“有些人终是不能碰的。”
“可若是你知道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或者是心有所属呢?”淡定下来的百里弦月将一切的情绪掩埋,不再唱独角戏,想要拉更多的人,绝望。
卓归尘转头看她,“你以为呢?”
“依王爷的性子,怕是不能忍受吧。”
卓归尘并未答话,眼神望着不远处的房门,有些疲惫,久久不语。
朝上。
“皇上,臣以为十一皇子选妃之事,并不急在这一时。”二皇子成王一派的大理寺正卿摸着山羊胡子缓缓道,“暂且不说,睿王身为兄长,如今都未娶有正妃,再说如今宣州洪水,流民大乱,我们拨下了不少的赈灾款,可是这灾情并未彻底解决,若是我们这时候,替十一皇子选妃,岂不是弃百姓于不顾,国之根本危矣!”
皇帝身在高位,并未说话,倒是十一自己,走了出来,“父王和诸位大臣对十一的关心,十一十分感谢,可是如今……身为皇子的归与实在不能在国之危难时选择儿女情长,还望父王见谅!”
皇帝的眼眸很深,方才淡淡道,“十一和正卿所言正是,朕已决定此事到此为止,之后再议,诸位可还有要事禀奏,无事退朝。”
“漠州流民来势汹涌,睿王虽早有所备,可是臣以为若是调拨军队前去,效果更佳,方可无后顾之忧啊。”成王和袁枚对视一眼,方出列道。
二皇子身为成王,近些日子不仅收敛了许多,在朝廷上获得了更多的支持,就连民间的百姓也有对二皇子赞不绝口的,明眼人都觉得皇帝近来对二皇子和蔼了多,在皇帝还在犹豫时,十一的外公也就是贤亲王上前道,“皇上,万万不可。”
贤亲王在当年皇帝登基时,立下了诸多功劳,只是今年年事已高,并不怎么干预朝事,也不怎么早朝,但在太子之位日渐偏向二皇子这边的时候,这位老亲王便日日早朝听政,老亲王坐镇,使得一些中间派别的人,至今未决。
贤亲王言辞恳切,“皇上,百姓无家,揭竿而起,这一切都是被逼的啊。宣州洪水,漠州大乱,我们怎么说的?无知流民,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可是流民为什么会是流民,一个国家的百姓若是没有了家,没有了衣食住行,这个国家岂不是一个失败的国家?而今若是我们调以军队,不是在告诉那些流民们死路一条吗,没有退路的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会让天朝伤成什么样子,这都不得而知。”
“亲王所言不无道理,可是,若不速战速决,这会是天朝巨大的隐患啊。”成王面上恭敬,开口劝道。
“狂妄小儿,鼠目寸光!”贤亲王喝道,“发动战争,且不说其中巨大的成本,战争会让多少人失去家园,又会让多少人对朝廷反目,到时候,处处血流成河,支离破碎,安逸的生活要多少年才能恢复,繁华的城池要多少年才能重建?这里每一方土地都是天朝的江山,身为上位者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祖宗的家业!”
成王被贤亲王的一番话说得是面红耳赤,偏偏不能做声,面上十分精彩,倒是袁枚恭敬道,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十分显眼,“贤亲王的观点固然有理,若是换个角度,这些流民集结成乱军叛党,为了自己的利益,会让更多的平民百姓受到伤害,难免不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十一笑道,“父皇,五哥以和平赈灾的名义南下,如今面临洽谈之际,若是这时候发兵南下,那些流民定是会觉得朝廷想要斩草除根,又怎会选择招安?五哥所在漠州是流民集结的地方,这样的消息一出,流民若是恼羞成怒,五哥一行人的安危又如何是好?赈灾的物资又如何安全到达?怎样治理水患?这都是问题的关键啊。”
十一的话一落,朝上不少人纷纷表示赞同,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朕认可亲王和十一的观点,现在发兵未免太过急于求成,授人以柄,绝不是明智之举。”皇帝环视一周,“诸位可还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退朝后,二皇子和袁枚一行人走在一起,看到贤亲王的背影,眼神划过一丝狠厉,“那个老不死的,将来若是让我抓住了把柄,定是不饶他。”
袁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亲王你是万万动不得的,将来你成事之时,他有大用。”
二皇子一听,便嘿嘿笑道,“还是舒瑜心思缜密。”他想起什么,后又恶毒道,“原以为老五那个碍眼的走了,谁知道又出来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十一,还扯出了老不死,看到他们真是厌恶的紧。”
“只要成王你好好表现,不被抓住把柄,这东宫之位,必定非你莫属。”袁枚淡然道,温瑞如玉的面庞下面是深埋的厌恶和不耐。
“这是自然,有舒瑜兄相助。”二皇子奸笑道,“近日里我寻得了一个好去处,现在一起去?”
其余人纷纷起哄,心知肚明,唯有袁枚婉拒,“舒瑜身子不适,怕是要先行一步了。”
有人表示谅解,有人表示惋惜,二皇子笑道,“既然不适的话,就回家好好休息。”谁也没有注意到,恶毒阴险的双眸盯着那个遗世独立的背影,闪过的浓浓杀意。
成事之时,便是你袁枚命丧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