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是宁尘请来的,之所以请他来宁尘是有三方面考虑的。一是所勾连的有魏王,需狄仁杰阁臣这样的身份才能有回护之力。二是这件事过于复杂,其间有多少阴谋和诡秘还不知,狄仁杰素有神断之名,或许只有他才能将事情查得清楚明白。三是武氏在都畿经营多年,贸然回神都可能会被盯上,路上遭遇差池也未可知,所以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了。
当宁尘冲进客店,就瞧边三娘被擒拿厅中,她的手臂被划伤了,“怎么了?”,宁尘问。
轮到罗刹萝质问边三娘,边三娘闭口不答。
“是我爹爹让你杀郎君的?”
边三娘依旧不答,终在连翻质问下,边三娘默认言“宁郎君,娘子,对不起”
已猜出是关月虎的主意,罗刹萝气闷怨恨,捂着手掌的宁江竹站出来制止罗刹萝言“月萝,莫怪你爹爹,他或许也有苦衷”
这时吴桧站出来半跪言“在北来前已有州府的人找过庄主,三娘有小妹在庄中,所以她不得不……”
月虎庄几人都跪下求情,唯宁尘几人尴尬站着,“三娘并未下杀心,否则我也不能安然无恙”
宁江竹言毕,罗刹萝似有松动,宁尘上前问“是你传消息给魏王的?”
见事情既已败露,边三娘也未再隐瞒,她低声言“庄主派人跟着的,当日娘子猜出宁郎君不会走水路而是绕道偃师,我便留信给庄主了”
宁尘点点头,躬身欲拉起边三娘,边三娘畏惧跪倒,“我想我明白庄主所虑了。杀道仙,所为有三,一为辜负爱女深情,当日的不辞而去。二为庄中生计,月虎庄原来大部分生意是盐运,而今新盐政一出,月虎庄的生计被剥夺了去,如此身为盐政大使的道仙便是这些以运盐为生的人的大敌。三是被权势胁迫,就如刚刚在外面的我,即便是身为郡王,也难免被人要挟,何况庄主呢”
宁尘言毕,见众人不语,有欣然点头者,宁尘又道“之所以选择三娘,我想庄主还有另一层意思。三娘和少庄主情同姐妹,杀道仙,一为命令,二为考验。或许庄主心里清楚三娘下不了手的”
宁尘言毕,厅内一片寂静,他叹息一声,欲离开出去。这时一旁的非烟疾步过来挽住他的臂膀娇腻问“郎君,什么时候结束,奴要闷坏了”
皱眉转瞬即逝,而后是些许羞涩,宁尘挣脱出非烟握着她的肩轻声言“应该快了,闷的话去休息会儿吧,反正也要入夜了”
天色确实暗了,店里已点起了灯。宁尘站在檐下瞧着对坐闲谈的武承嗣和狄仁杰,心中好不无奈,正想间,锣声再次响起。这次宁尘确实好奇来人是谁,探着脑袋远远望见一个梁字的宁尘是满心的疑惑。
当四角挂起四盏琉璃罩的烛灯,又添了一红炉,加了一杯盏,如今四人对坐。宁尘在梁王武三思的眼里看到了亲善,在魏王武承嗣的眼里见到了怀恨。吃了黄莲的宁尘,心里泛着苦水。如今对峙被打破了,武承嗣直接放弃了,他此刻要做的是保住颜面,是要维持胜利者的姿态,即使那是假的。
不多时,宁尘和狄仁杰一人怀抱一个手炉站在檐下望着两辆马车挤在道上缓慢前行,“啊切”宁尘打了一个喷嚏。
此刻眼前已空无一物,宁尘望了望停在一旁的一辆朴素的马车言“哎,多谢狄公的手炉了”
“三郎是嫌狄某贫寒吗?”狄仁杰一笑回言。
“狄公再贫寒也没宁尘贫寒,不是吗?”宁尘笑言。
“装蒜。说吧,为什么找我来”
“我家小妹没和狄公说清楚吗?”
狄仁杰瞧过来,宁尘立刻改口言,“这件事非狄公不可,狄公不也瞧见了吗”
“你可是把狄某害惨了,刚刚坐上相位,还没安然几天呢”
“狄公果真是这样想的吗?怕不是心中美得很吧,倒是宁尘有一言问狄公,这梁王是怎么知道的,来的这样适逢其会”
“不是三郎派人通知的吗?魏王都知晓了。瞧那梁王感激三郎的神情,恐怕要送大礼给三郎了吧”
“果真是狄公,你这才是把我害惨了,怕不是狄公没瞧见魏王那要吃人的样子”
“有梁王在,三郎怕什么”
“老狐狸”
“比你这小狐狸还是憨厚了些”
自和狄仁杰在武承嗣面前一唱一和后,两人似有天生的默契,一场战斗的胜利,让两人火速产生了友谊,微灯檐下,欢笑声阵阵。
关于梁王与魏王,当日在岑府,宁尘曾对岑羲言他们的斗争未开始,但自冬至祭天二人充亚献与终献起,他们的争斗已经打响了。
当夜狄仁杰便带着宁江竹,陆双蒙和月虎庄一行人往白马寺去了。之所以这样,依旧是为了防止生变,选择白马寺,有薛怀义在,没人敢在那里动手。
客店只剩宁尘四人,这一夜,非烟腻在宁尘怀里为这一日的事感叹良久方睡去。客店艰苦,没有锦被红炉,没有珍馐美酒,但非烟并无怨言,宁尘对她的观感好了几分。
第二日一大早,四人再次出发,依旧东行,往偃师方向。到偃师已是午后,草草吃过东西,四人漫无目的的在城中瞎转,去酒肆闲坐一会儿,去茶坊喝茶,去香料铺子挑挑选选,去凶肆青楼挥霍银钱。
“郎君订那么多棺材做什么?”
“去凶肆总不至于说去看看不买的吧?”
“郎君是在找什么人吗?”
宁尘未置可否,入夜,宁尘睡得很熟,廊前有声响起,非烟警觉的睁开了眼。拉开门,瞧见是马六的身影,鬼鬼祟祟。
匆忙拉过衣裙,非烟跟了出去。马六穿过静谧的街巷,七拐八绕,终至一油铺门前停了下来,扣了三下,门嘎吱开了。
院中,两人轻声细语,“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明夜此时,白坡”
那人应答,而后马六出,非烟攀于墙上,听得清楚。而后非烟得意地消失在街巷里,她在马六回来前已躺于宁尘身旁。
宁尘原本计划是装睡的,但他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香,自从江南归后和非烟同寝的每一晚都是这样,宁尘曾怀疑被她迷晕,但问过柳问三,并未被下药。所以宁尘一直都很疑惑,而且他在不断尝试,怎样让自己不睡过去。
十三,在偃师游玩一日,至落日时分,四人往城北进发。出城五里,至一处清幽雅致的庄子,庄前一巨石上刻飞白的“柒玖”二字。
“可知这柒玖二字何来?”宁尘问。
身旁马上的非烟摇头,“传言晋时此处只居有一符姓樵户,后有十六人逃亡至此,这十六人为两姓,一姓七人,一姓九人,为答谢樵户,或为隐匿身份,两姓皆改姓为符,因取柒玖,以纪渊源”
宁尘言毕,余三人都觉奇怪,而后宁尘解释言“先前在一本名为《洛水临附考》的书里读到的。
至庄中,得见庄主,庄主为一白发老者,或已年近古稀,单名为筶。宁尘称四人是远游至此,想歇脚一日。庄主符筶欣然应允,并命家仆收拾居室,准备茶果晚膳。
夜里,宁尘是被惊起的,是急促的脚步声。马六已不在房中,穿戴出去了,非烟和谢小狸也穿戴出来了,宁尘问“怎么了?”
急匆匆跑回来的马六言“那边起了山火了”
“那是哪里?”
“白坡,我们来时的方向”马六言。
火很快就灭了,其实火势并不大,只是这白坡离庄子太近,所以看起来有席卷之势。
第二日在庄中闲逛,行至符氏祠堂前,带路的庄主老奴突然停了下来,“此间是我族人的供奉之地,外人不得入内,还望远客海涵”
宁尘点点头,几人再随老奴往他处去。正午处理完山火后患的庄主符筶到客房探望,一为探问夜里是否受了惊吓,二则隐晦打探宁尘等人何时离去。而宁尘呢,装作不明其意,而是一味夸赞庄子瑰丽。其间宁尘提及要往祠堂瞻顾,被言辞拒绝。
一切似乎是纨绔子游戏人间,但其间又有多少深意呢。
入夜,马六归来,他是一早被宁尘派到偃师县城的。宁尘房,支使出了非烟,宁尘问“什么情况?”
“宇文旅帅因在白马寺耽搁了,今晨才到”
“那昨夜白坡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已经在查了”
宁尘一脸疑惑,“是什么人知道吗?”马六摇摇头。
二人停了停,瞧了瞧外间,再开口,则凑近了轻声言“办妥了?”
“办妥了,确如三郎所料,他起先有所怀疑,当我拿出来后,他便信了七分。此刻他们已经逃散了去”
“好,后续处理好,莫要出了纰漏”宁尘交代毕,马六退了出去。
这夜宁尘未睡下,四人同在一房,似在等待什么时刻。至三更,外面有火把光闪闪烁烁,宁尘站起,昂然迈步,往外行去。
见到庄主符筶时,他苍老了许多,此刻许多手持火把的庄户聚在庄口,而庄外,围拢的是身着明光甲的兵士,他们列队已待。
宁尘示意,谢小狸护着非烟出去,庄主并未阻拦。当宁尘将怀中龟
符取出,递到庄主手中时,庄主长叹一声还给宁尘,“郡王想怎样?”
“我二人进内一言何如?”宁尘平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