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生活的,任何一点点思绪,任何一点点的见闻都能左右其喜怒哀乐,都能影响一个决定,一个选择。“接受”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当你无从选择时,便只好坦然接受,而且我们还总是在坦然接受后去庆幸,庆幸还好事情没有更加糟糕。宁尘如是,乐果儿亦是。当被宁尘抢进明安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只剩接受了,起先的期盼,起先的求而不得都随风烟散去,只剩坦然,只剩乖乖接受。
但是接受了就该顺从吗?不,接受只是接受,还有接受后的努力,接受后的一次次爱与恨,合与离,她选择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所期盼的,自己求而不得的,她不想再一次无从选择,不想再一次陷入坦然接受。
宁尘握着三个玉信觉得有些烫手,一骨碌坐起,然后捞起乐果儿盯着她问,“都是什么啊?怎么回事?”
“果儿祖上原是显赫之家,得罪了权贵被构陷,遭了灭门之祸,但根基仍在。阿娘带着幸存族人将剩下的祖产规整,后来阿娘也去了。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如今便只有这些了”乐果儿也瞧着宁尘,然后轻言道来。
“你是要将这些都交给我吗?”宁尘疑惑问。
“如今果儿已是三郎的人了,从此世上再无乐果儿,只有果儿娘子”一旁的人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言。
“这都是什么,你讲清楚些,我怎么有点怕,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送上一个香吻,乐果儿竟跪起,抱住宁尘,学起宁尘平日那一贯的的口气安慰言“三郎莫怕,三郎莫怕,有果儿在……”
一把拉下她来,一个眼神,乐果儿乖乖言“持这燕雀乐章的印信可处置两京十三个园子,江南四个园子,还有燕云,南海等禀燕雀信的娼所。这些皆是族中罚没娼籍的长辈经营而来,风华楼也是其中之一”
“那妈妈也是你族人?”
“她原为母亲的婢子”乐果儿直言道,“那这个就是指摘星花楼咯?”宁尘拿起白玉信言,刚言毕又发问道“你是摘星?”
乐果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果儿和姐姐,一人守着风华楼,一人守着摘星花楼”
“那这个雪落孟河呢?”宁尘拿起最后一个墨玉信问。
“是…是信奉孟河龙马的部族印信”
“啊……”宁尘一脸疑惑。
“是几个游牧部落,是祖上的部下”
“可以用这个调度他们吗?”宁尘惊恐问。
果儿瞧见宁尘那般模样,立刻言说“三郎莫惊慌,不过信物罢了,或可施些恩德,余者恐也不能了”
宁尘哦哦点点头,木讷有些出神,温暖的身子凑过来,宁尘方醒了过来,“三郎莫是后悔听了?后悔迎果儿入门了?”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你们这样神仙般的人儿相携相伴”
“姐姐曾言三郎大病之后,心性变了,由寒凉突转温暖。果儿却说三郎该痴傻了些才是,该自私薄情些方好,这样或许三郎更快乐些”
“若我薄情,若我自私,那你岂不是日夜怨恨,夜夜难眠了?”
“那也比三郎这样整日里牵挂这个,担心那个,忧伤难安的强。三郎若是高兴了,那天也便晴了,雨也便停了,果儿的一切忧伤与怨恨又算得了什么呢?”听着这样的言语,宁尘更是难安,那是爱,但爱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呢。
一夜温香,第二日早膳时,宁尘是最后一个到的。一大早乐果儿便去给雨昔和姚芯儿请安了,宁尘就多睡了会儿,最后自行穿戴,由倾心楼中婢子怡杺和素杺服侍梳洗了方由她们引着往听嗅轩去。
几人围坐,刚吃了几口,雨昔便放下筷子了,众人皆也放下筷子,宁尘开口“怎么了?不合口味?”
“倒也没有,这两日总有些心慌,觉得闷”
“大人可是身子不爽利?可需派人去传太医来瞧瞧?”姚芯儿问。
摇摇头雨昔言“无妨”
“或是太过操劳了,就歇一日吧,今日我早些回来,陪你去骊春池泛舟解解乏”宁尘抬眼道。
“你且忙你的,倒时再说吧”雨昔回,然后有婢子伺候茶水,她又言“你们吃吧,不必管我”乐果儿几人瞧向姚芯儿,姚芯儿转头探问宁尘,宁尘以大口吃饭回应,几人方提起筷子继续。
待宁尘放下筷子,这早膳才算结束,用过茶水并未散去,宁尘并不着急去军营。此时已有婢子婆子撤去桌凳,抬来坐几花垅,宁尘便坐于坐几处吃起茶来。
瞧宁尘未去,几人都未散去,待坐定姚芯儿言“按说府中原有的规矩,大人那边应是两个总领婢子,四个贴身婢子,八个行事婢子,两个守夜姑子,十二个扫撒婆子。又大人不喜人多,如今只留了幸生,幸安,幸逢三个小婢在身边,姑子都遣了去,婆子也是叫时方过去的。而若梦,潼儿姑娘,原该是同我房里一样,两个总领,两个贴身,八个行事婢子,四个守夜姑子,四个教领婆子,十二个扫撒婆子的。如今潼儿姑娘只留了浮萍儿一人,余者皆未留,婆子扫撒去的也是有限的。而若梦姑娘更是回来的时候少,房中只留了花思,花雾和奶姥刘喜娘。玉宓妹妹先入府的,按原有的规矩,该是两个起居婢子,一个守夜姑子,两个教领婆子,八个扫撒婆子的,非烟妹妹后来也便随玉宓妹妹这处使的。原内院每个娘子都有行止奴儿十二,行止婢子十二,如今大人,玉宓鲜有出府,两位姑娘也是独来独往,我与非烟妹妹倒是时常出府,但也鲜让她们随行的。如今,果儿妹妹进府仓促了些,一应使唤用度都还未配齐,府中原有的规矩是一个总领婢子,一个贴身婢子,四个行事婢子,两个守夜姑子,两个教领婆子,扫撒婆子和行止奴儿,婢子等都是各门十二个。妹妹看如何配补,或有增减或有调换就与春姑言说,楼中其他娘子如何置配还得三郎拿个主意,这两日芯儿总思虑咱们府里娘子郎君们总不过十,按例婢子奴儿应配不过百二,放了两次婢如今还有小半吃粮空养着的,虽说王侯体面不能有失,但后园既然用不了这么多人,莫不放去下庄生计,也好比吃空的好”
芯儿言语着,期间众人皆未做声,她摆出这些来,宁尘想来是她拿不定主意,要众人一起考量,于是言“楼中其他姑娘的安排就由果儿看,芯儿既然有此心就和大人和霓俜嫂嫂商议一下,一切你们说了算”
对于府中规矩,宁尘从不去计较那些,自然不知,而后园安排,他也从来没有过问过。玉宓入府时,就是鹊儿安排的,是以纳妾规格处办的,如今的非烟亦是,这是姚芯儿的糊涂主意。而乐果儿不同,是经过红帐仪礼的,在府中地位自然不同些。姚芯儿问,宁尘并未理解其意,如今入府的娘子皆是妾礼,那楼中其他十几个姑娘呢?姚芯儿可不想宁尘再收十几美妾入房。
听此言乐果儿赶忙言“回芯儿姐姐,回三郎,果儿以为,其他姐妹平日家的也不是泡在蜜蜡中的娇儿,原也是苦命人,而楼中人多了噪了些,就每人两个使唤婢子便可了!至于妹妹,就留怡杺和素杺两个机灵的。余者,楼中原有的北儿四个年纪尚幼的留下,其他的就听姐姐,听春姑嬷嬷安排”
显然,果儿明白姚芯儿的意思,如此,那十来女子便是家妓身份了。
果儿言毕,春姑刚点点头,璃茉儿自外进来言“娘子,时辰到了”
转头,姚芯儿瞧了一眼宁尘,宁尘示意一下,她便起身往厅中去。有帘幔障门相隔,厅中只有一几于当中。姚芯儿端坐几案后,璃茉儿坐在其身旁。一个婆子进来,是后园十六个管事婆子之一,她礼毕言“娘子,北边来的消息,宣儿姑娘的奶姥邳婆婆去了,问如何开发?”
“府中原有的规矩如何?”姚芯儿听言,迟疑了一下问。这婆子口中的宣儿姑娘是武凌的姑姑,祥叔口中武阳的娘亲,而她口中的奶姥是说奶娘,宁尘不由也提了提精神。
“老规矩郎君们的奶姥是要入陵山的,而姑娘们的一般都陪嫁了去,少有不陪嫁的,都无可查鉴了”婆子躬身言。
“那就也入了陵山吧,她还有子嗣家人吗?”思虑片刻,姚芯儿问。
“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儿,今都在西京看园子”
“那赏他们十两盘费,放他们三年孝,另置二十两做仪事之用”姚芯儿言毕,璃茉儿早于纸上写了银钱数目和行项,再有姚芯儿自袖中取出一绢布包裹的镂雕飞鸾的小巧金印,再取朱砂泥匣,在纸笺上印下,是“武昌顺业”四个大字,这便是明国公府多年以来的主母印信了。
待婆子上前,璃茉儿将笺和一木牌所制的执签递到婆子手中,婆子方躬身退去,而后又有婆子,管事来禀它府生辰礼项之事,姚芯儿都据例打发了去。待管事平六宋平狄进来言“宣范坊少卿府传信来,泗水姑祖月后便至神都”
“你亲带一干行止小厮婆子迎迎去,将西阆苑收拾出来,安排好婆子婢子,再将溢芳堂也归置一下,少卿府促狭了些,或是后侄子辈要住也未知,需准备了方临了不至慌乱”姚芯儿言毕,平六和春姑皆应声答是。
再有几个禀事的,都不过家常琐事,因宁尘与武凌并未各自开府,自是长嫂为母,李霓俜自然是当家主母,所以宁尘之前一点未关心这些事。因为非烟的身份,府中需藏着哑姑母子,也因李霓俜确实思念母亲,她便回娘家小住了,所以这主母之印自然到了姚芯儿手中。
至于雨昔,她已是府中辈分最高者,作为她名义上的子侄的宁尘和武凌皆已娶亲,就没有让她继续操持的道理。宁尘本是想歇歇再去军营的,恰遇听嗅轩每日的例禀,便是这早膳后禀事,宁尘心中挂念芯儿处理生疏,便也留下来仔细听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