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本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对这些大和尚们就有种莫名的好胜心,怕是被他们“折磨”的太狠了吧。
温行和尚赶了过来,彬彬有礼的打过招呼,然后言“这次几位居士怕不是又行错了路吧”
“确实,我等这次过来,是陪这位信男拜师剃度的”
“诶,使不得,使不得……”樊客祠立马上前阻拦,宁尘便乘机凑近了轻声言“你若能逼得他们说出里面那位大和尚的法号,我便放过你”
“我……这……”此刻的宁尘,活脱脱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佞臣。
试了一试,碰了一鼻子灰的樊客祠把宁尘拉到一边言,“这些僧人对那大和尚的身份法号闭口不言,那温行禅师更是一问就被呛回来了,郡王您这是故意刁难下官啊……”
“哈哈……我可不是要刁难掌客,掌客对佛门诸事很了解嘛,就指着掌客给我出口气呢?怎么,掌客还是不知道?那……”宁尘满脸调笑言。
“等等……我……下官虽然不能确定,咱们不妨猜一猜……”瞧宁尘又要提起,樊客祠立马抢言。
“嗯,提示你一下,他是上座弟子”
“哦,那就好办了,神秀上座虽是“入堂七十,味道三千”,但大多数弟子已行于天下,弘扬禅法了,普寂禅师、义福禅师,元一禅师,法如禅师,法衍禅师,志诚禅师等都是高僧大德,下官具是识得的,能够侍奉在上座身边必是受具足戒的有善根的比丘,但是据下官所知近些年来正式入当阳道场的并没有”
想了一想,樊客祠又接着道“再早些年的下官也不尽知了,但瞧这样子,想来这位禅师是受十戒三皈的沙弥,只能是依上座剃度出家的,这样子要想知道他的法号就得去查阅度引册了”
宁尘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敢情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两人在那窃窃私语着,这时拍打声停了,迈步到茅屋门口宁尘大声道“太原武宁尘,见过禅师。今日我等来,是……”
“你叫什么?”
“武阳,武宁尘”
“东都来的?”
“是”
啪,茅屋那竹条编织的门被狠狠关上了,宁尘差点被撞到鼻子,正欲开口责问,突然一旁另一间茅屋紧闭的竹门开了,“师祖请居士近前一晤”
宁尘被这一开一关弄懵了,痴楞楞的跟着那小沙弥往茅屋里行,待进去,小沙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守在门口,关上了门。一脸疑惑的宁尘扫了一眼这茅屋,和那边的差不多,很简陋,不过有个小门,里面还有一间。宁尘便迈步往里行去,刚转进小门,就见是一间静室,正中一个大大的恕字,左边一副顾恺之的终南悟道图,右边还有一副画作,却被白绸遮住。一僧正面对大字,盘膝而坐,宽大的僧衣似要把他整个人都裹住,似在坐禅,念珠转动的声音依稀可闻。
等了好久,宁尘正欲开口时,那和尚却抢先开口了,“你姓武?”
“是的,在下武阳”
“并州人士?”
“嗯,并州人士”
又陷入了寂静,宁尘刚刚说出“不是,你……”,就被打断了,“并州南城前店坡有家面馆,听说那里的岐梅面做的很好吃”
“或许是吧,太原我也是匆匆一过,并未长居,倒是不清楚”
“那你是自东都来?”
“嗯,他们现在叫它神都”
又是良久的沉默,宁尘似已习惯了这人的慢慢悠悠,便静下心来听着。
“神都踏春往龙门方向是最佳的,那儿有个连襟桥,在那里可以瞧见那仪态万千的浣衣女。再行不多远,有个连门洞,是个幽会的好去处”不紧不慢的说着,就好像这些事他都做过一般。
“神都倒是住了很多年,却已忘却了前尘,此番回去,倒是可以去看看”宁尘也学着他的语调,不紧不慢的答着。
“京兆可去得?”
“近前是不会去的,我想会去的”
“若是去了,去来仪镇的苍云山看看吧,听说山顶的古橡通连天地,是个结缘之地”
“来仪镇苍云山,我记下了”宁尘想了想答。
“好了,你出去吧!”
在回去的小径上,宁尘一言不发,他一直在回想着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似一场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又似什么都发生了。他甚至已经记不得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他不清楚那人是谁,未见到他的面容,也只说了寥寥几句,但就有那么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许那是一种亲近感,或许不是,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是它能让人放下浮华,能让人静下心来。
对于这件事,宁尘不愿多说,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没有可说的。但对于宁尘直接承认失败,放弃离开的决定,惟明和樊客祠都是喜不自胜的,因是那惟明嫌这孤静,樊客祠是乐得脱生。倒是汤阅,他实在怀疑宁尘是被摄了魂了,竟这般反常。
这次法坛结束后,姚崇,武嗣宗,以及武攸绪一同去见了神秀大师,宁尘以不懂佛法为由推却未去。在他想来,有姚崇代表朝廷,武嗣宗和武攸绪代表皇族已经够了,自己去不去无所谓。宁尘以为,这般规格的请迎应当能成了。
但宁尘还是盲目乐观了。武嗣宗提议往嵩山迎惠安禅师,姚崇则决定明日法坛结束后让宁尘去试一试,宁尘无奈,腹诽言:你们都请不动,让我去!复又想想自己身为副使若什么都不做任务便失败了,那难保不担一个玩忽懈怠的罪名,于是满口答应。
第二日一早宁尘被潼儿强迫穿上了一套素净的袍服,又去了玉冠,玉带,活脱脱一个山间居士。出门前,潼儿又自怀中取出一串琥珀念珠来,给宁尘带在腕上,“嗯?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瞧见那念珠,宁尘惊言问。那是祥叔临终前拿出来的物件,应该放在雨昔那才是的,“是大人予的,好像断玉予了芯儿”,宁尘难得从潼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很是欣喜,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回一句“嗯好”,言毕偷吻一下,便飞快逃开了。
潼儿称雨昔为大人,对姚芯儿也不再仇视,这一切都往宁尘最愿看到的方向发展,而对于雨昔的做法,宁尘也并未觉得不妥。这三件东西是和武阳身世有关的,算是祥叔临终前交托的信物,是自武阳父亲传承下来的信物,一件交给潼儿,是二人的夫妻事实,一件交托姚芯儿,是因为她是当家主母,那还有一件呢?
宁尘穿成这样免不了被汤阅几人调笑,上山,进法堂,听法。这日宁尘是老老实实听完了的,但显然他是未听进去的,但样子做的十足,念珠转动,闭目聆听。待到法会结束,宁尘便去拜谒神秀大师。待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了大师。络腮胡须通白,褶皱堆积,虽已老态,却有龙钟之势。在法堂上只能远观,此一见更见这大师风华。
宁尘装模装样的拿出念珠,合掌一礼言“信男武氏,参拜大师”
神秀大师上前一步道“汝也姓武?”
“回禀大师,信男确姓武,太原武氏”
“自神都来?”
宁尘心想这不废话嘛!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回禀大师,信男确从神都来,是为了迎请大师入神都开坛弘法的,还望大师莫要推脱”
宁尘合礼躬身言,还不忘装装样子,时不时的波动念珠。迟迟不见大师答话,宁尘便又开口道“信男承两都信士,诚请大师移转法驾,于江北弘扬禅法”
“嗯,嗯”,自神秀大师嘴里哼出两个字来。
宁尘抬眼,见大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问“大师可是答应了?”
就见大师点点头,宁尘心里瞬间炸开了花儿,竟做握拳欢呼状,直把大师身后两名侍者惊得瞪大了双眼。宁尘也不多废话了,便接着言“那就三日后起行?”
见大师沉默不答,这便是同意了,宁尘便连声谢过,然后急急告辞离去了。一出来宁尘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姚崇几人,几人皆惊了,他们本对宁尘去请之事完全不抱希望,都知道这是老丈人照顾家婿的一个过场而已,但居然成功了,而且宁尘进去出来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
其实宁尘自己也本想走走过场,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它就是真的,有点飘飘然的宁尘急忙下山去,想去和潼儿分享这个好消息。
其实还有一人也和宁尘一样,有些飘飘然,那就是神秀大师,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答应了,似乎连自己的侍者都知道自己答应了,但自己答应过吗,好像是答应了,可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答应的啊,能反悔吗?自然是不能的。
其实自见到宁尘,自宁尘躬身见礼,自陷入心境里飘飘荡荡,神秀都是迷迷糊糊的,这完全是一场乌龙,苦了神秀,却盛了佛宗。
……
夜,与潼儿一场酣畅后,宁尘抚着潼儿的腰腹言“小子,瞧见没,你阿耶我这么厉害”
“郎君哥哥,你是故意的吗?明明知道人家的身子坏了,还……”
“咱们不是练着功嘛,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那哥哥真的希望他到来吗?”
“当然希望”
……
一曲清歌起: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你现在唱这个早了点吧”
“你还真有这个念头?”
“是又怎样”
月影中两个人儿又打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