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说完便有些懊恼,脸上也显了赧然之色,按着大家闺秀的要求,她本是不该道人长短,更何况还跟自己的婚事有关,但话已出口,她又不由得有些期待杜薇难看的脸色。
杜薇神色还是淡淡的:“陈小姐此言差矣,殿下和陈家一没下定二没过礼,三书六礼一概没有,不过是有些闲人的谣传罢了,我若是帮小姐带了话,倒显得像是殿下对小姐做了什么似的,小姐的清誉要紧,这话恕我不能带了。”
其实跟陈家之事完全是皇上惹出来的麻烦,本来没有的事儿,却非得再绕上陈家人,平白让宫留玉和陈家结了怨。
陈月有些羞恼,听她直白地谈论三书六礼这些婚嫁之事,脸色不由得更红了几分,凭着心里的一口气,话就冲出了口:“闲人的谣传?如今满京里都传开了,说我……说我……”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忍不住甩袖哼了一声。
她生就高门大户,自幼就受父母疼爱,十几年顺风顺水,偏生在婚事上栽了个大跟头,她是养在深闺的贵女,婚事只知道听父母长辈做主,后来听父母说要将她嫁与宫留玉,她知道宫留玉人品俊美,又是德才兼备,心里不自觉地含了份期待,没想到事儿眼看着要定了,宫留玉却宁可抗旨也不娶她,那些在闺中与她素有嫌隙的经常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长道短,还暗笑她是‘弃妇’,这让她如何不恼火?
杜薇也听过些传闻,有人取笑这位小姐‘弃妇’‘殿下不要了’之类的话,经过这事儿,她连再寻一门好婚事都难了。她微抬起头,语意谆谆:“小姐是心境明达之人,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呢?”
这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陈月有些不悦,但她天性不喜跟人争执,只是皱眉道:“人言可畏。”
杜薇不想为着自己的亲事给李家和宫留玉结下一门仇家来,今日便干脆说清楚了,她叹口气,理了理豆绿色的挑线裙子,抬起眼道:“既然小姐觉得心里憋屈,那咱们便把话说开了吧。”她看了不远处赏花的李琦一眼:“这些日子我家大姐带着我去了拜访了不少人家,受了不知多少闲言碎语,小姐这些日子被人说总算还有人帮衬着,可我在京里无可依仗,便是受了责难也只能忍气吞声。”
陈月怔了怔,杜薇看着远处角楼的斗拱,慢悠悠地道:“殿下那是什么人,是天潢贵胄,谁能轻易高攀得起?更何况以我们李家这等家世倾颓又家中无人的情势。因着这个,我这些日子受的非议比小姐只多不少,有暗着拿我的家世说事儿,也有明着骂我不知检点,小姐若是大可不必因着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觉得愤懑,就是殿下,也难免有被人非议的时候。”
陈月鲜嫩的唇瓣抿出一条细细的线,忍了半晌,还是张口道:“可他明知你们李家这般情势,却仍是拒了旁人,执意要……”顿了顿,她艰难地道:“娶你为妻。”明明她家世胜过杜薇,宫留玉却还是执意要娶她。
杜薇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姐这是在捻酸?”
陈月一惊,像是要跳起来一般,提着裙子倒退了几步,避之如虎地道:“我和殿下并无干系,捻的哪门子的酸,婚姻大事我自然全听父母安排,我只是……”她蹙眉想了想:“费解而已。”
看来不与人争风吃醋也是陈家的闺训之一。杜薇上前几步,绿色的宫绦像是碧水一样飘动起来,低声问道:“小姐知道中山王徐家吗?”
陈月一怔:“自然知道。”
杜薇轻声道:“当初徐家盛极的时候,六殿下娶锦城郡主可是废了大力气,知情的人都称羡那是一对儿神仙眷侣,可当初徐府被抄家,你见六殿下可伸出援手帮扶一把?以势交者,势倾而交绝,不还是直接休妻了事。”
陈月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杜薇双手拢在袖子里,声音不疾不徐:“若九殿下是看重家世之人,当然不会搭理败落的李家,反而会对陈家的婚事极力促成,可若真是这样……小姐愿意做第二个锦城郡主吗?”
陈月心里一惊,杜薇继续道:“况且树大招风,殿下已经受封亲王之位,再添一门好亲反而招人嫉恨,倒不如在亲事上低调些,小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月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憋在心中的郁气都吐出来,至少她现在知道宫留玉不是瞧不上她,而是存了韬晦养光的心思,再想想徐凝儿的结局,便也不觉得嫁给皇家有多好了。
她看了杜薇一眼,见她就那么轻巧立在那里,神色不见分毫张扬,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从容,更显得眉眼如画,宫里的繁花缭乱,却也没有将她没过去。陈月神色复杂,有些恍惚地又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我知道了……”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地转身去了。
李琦缓缓走过来:“劝好了?”
杜薇捋了捋袖口;“她对殿下算不得情深似海,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痴念头罢了,外加了些不甘心,被那些好闲言碎语的一激,这才拉着我问话的。”
李琦笑了笑:“你与她差不多大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她和杜薇在一起的感觉不像是对待妹妹,倒更像是和同龄人相处,她抬眼看了看远去的陈月:“我本来备了礼要送到陈府呢,现在把事儿说开了也好。”
杜薇跟着她一边走一边道:“礼还是要送的,陈小姐这边是劝通了,陈祭酒和陈夫人那里只怕还恼火着呢。”
李琦点了点头,两人一并到了长喜殿。杜薇原来跟着宫留玉来参加过几次宫宴,如今早都不新奇了,便只是安静坐在原处。
等过了会儿,内侍报唱皇上驾到,两人立刻神色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