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是暗伤王爷的箭毒。”北朔说。
文荣捏着瓷瓶的手不自觉扣紧,再看向她时,他的目光已然带了崇敬。
“北阁主对王府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说着,他便要向北朔行礼。
北朔唤住他,道:“文将军多礼了。本阁主对王府有没有恩情,文将军还不清楚?”
文荣面露尴尬,但他很快听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不由脊梁骨生寒,铁衣几乎被涔涔冷汗打湿。
倘使北朔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他能从三十万大军中脱颖而出,坐上如今的位置,全仰仗于天机阁主铁口直断。
文荣便道:“一切俱已备好,北阁主请随我来。”
北朔拂衣还礼,随他走进王府。
漠北。
日影西移,森森白骨从阴影后头露出一角。
狂风将戈壁诸石削磨得怪态各异,负手站立在怪石之中的人同样瘦骨嶙峋。
那人开口,声音尖利如同自石缝中挤出的风唳。
“可有看清那刺客面目?”
一道人影跪在地上,因瑟缩害怕而头颅低埋。
他低声道:“国师恕罪,属下无能,未能看清刺客面目,不过看身形约莫是个女子。”
国师突然暴跳如雷。
“废物!”
他怒吼着,抬腿踹向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闷哼一声,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低着头道:“国师息怒,属下听说天机阁主与大历镇北王交往甚密,会不会是天机阁的人?”
“天机阁?”国师面容稍霁,自言自语道,“这横空出世的天机阁,还挺爱掺和闲事。”
“国师,倘若真是天机阁偷去了配方……”
国师桀桀阴笑,“那又如何?即便眼下箭毒可解,镇北王多半也是个废人了。废人而已,何足为惧?”
那人赶忙恭维道:“国师说得极是。”
镇北王府。别院。
“王爷,北阁主将北戎箭毒带回来了。”文荣将瓷瓶呈上后,识相地关门退出去。
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停在横木之上,南沉雪正轻轻触碰它的翎毛。
听闻文荣的话,他亦不曾回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道:“多谢。”
北朔走到南沉雪面前,说:“且容我多言两句。王爷中毒已深,解药恐怕难起大用……至于会不会落下病根,全看老天是否赏脸。”
南沉雪轻抚猎鹰的手一顿,道:“都说天机阁主能知天机,可否劳烦北阁主问老天一声,愿不愿赏脸给本王?”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机?无非是她北朔随口胡诌的鬼话。
面对南沉雪明摆着的刁难,北朔从容应道:“王爷放心,便是天公不愿赏这个脸,本座也有的是法子让它赏脸。”
“还需几日?”南沉雪问。
“或许三日,或许半个月,全赖我教中巫医本事。”北朔说着,话锋陡然一转,“要是王爷想重回沙场,恐怕单单解毒还不够。”
南沉雪侧首看她,眸光晦暗明灭。
“直接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北朔也不客气,干脆道:“我要南海的夜明珠来作药引。”
南沉雪盯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笑容妖冶如盛放于雪原之上的火莲花。
“北阁主这是在求本王?要是北阁主答应做本王的王妃,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北朔动了动手腕,褪出藏在袖中的刀子。
此时此刻,她万分想剖开南沉雪的脑袋,瞅一瞅这里头装的是草还是精虫。
留意到她的反应,南沉雪不紧不慢地表态:“本王只是随口一说,北阁主要的东西,本王定会双手奉上。”
北朔沉声道:“王爷以为戏弄本座好玩?您要拿自己的锦绣前程开玩笑,本座大可以撒手不管。”
南沉雪说:“本王早就一人之下,还有什么锦绣前程可图?”
北朔在心底冷笑。
好你个南沉雪,端的是一副高岭之花的姿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隔墙有耳,王爷说这话怕是要掉脑袋。”
停了停,北朔又说:“既然王爷已经过目,将秘毒还予我可好?”
南沉雪把玩着手中瓷瓶,唇畔笑意愈浓,也愈勾魂摄魄。
“本王有什么好怕的?这就是实话。”
北朔悠悠道:“可是纵掌天下权,也不能改变王爷一身修为尽毁的事实。”
南沉雪眼神阴沉,把玩瓷瓶的手骤然松开。
北朔面色大变,伸手去接瓷瓶。
一只修长清瘦的手先她一步夺走瓷瓶,北朔意识到上当,不过为时已晚。
南沉雪揽住她的腰,眉眼间压着终年不散的云翳。
北朔想要挣脱他,却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劲。
是软骨散。
“早知道这样就能骗得北教主乖乖就范,本王何必费那么大周折。”
南沉雪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幼稚的快意。
北朔讥讽道:“本座居然忘了,王爷也是个用毒的高手。”
三年后使毒暗算她的,可不就是眼前人?
“北教主看了本王这么多次,也不让本王看你一次?”
上半身陡然一冷,北朔的面色阴沉能滴墨汁。
这混账东西……居然敢脱她衣服!
同秋意一般凉的手指在她寸寸带伤或者完好的肌肤上游走,每一次轻触都在挑战北朔的底线。
冰凉的指尖停在新近留下的伤口上。一阵秋风吹来,北朔下意识地打了个战。
“想不到北教主竟为本王受了如此多的苦,本王的感动之情无以复加。”
南沉雪俯首吻她肩头结痂的刀伤,透骨暗香沁入她的鼻息之间。
北朔终于忍无可忍,口不择言地痛骂:“南沉雪你个不要脸的王八无赖!本座就该一刀结果了你!”
“可是北教主没有。不但没有,还为本王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南沉雪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什么?”
北朔皮笑肉不笑地道:“不为什么,不过我现在后悔了。”
南沉雪放开她,问:“北教主可信天命?”
“不信。”北朔拢起衣裳,幽幽道。
南沉雪笑道:“北教主自诩能知天机,却不信天命,委实有趣。”
北朔说:“本座怎不知天机?半年以后,王爷恐怕就要失去不败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