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阳光庇佑在,华尔沙娃美人鱼的雕像上,那是苍茫的光泽。有一种凄惨的美,于战火纷飞情景重现的维拉努夫宫门外。
她右手高举的利剑,从自己挺拔的胸脯中没入,左手紧握盾牌,从已然断腕丢到了不远处…
这座坍塌的奢华宫殿,是巴洛克式建筑的代表(土豪金)。只见太阳般的金色与翡翠般的绿色,在颓垣断壁下交汇,似是天造地设。宛如日耳曼神话中,死亡的坟冢…
还有那犹太人的英雄纪念碑,死亡工厂的残破牌子,一副只剩下半张,用于讲述波兰1863年起义的油画。叫人眼花缭乱的珠宝,字画,古董,冷兵器,由内而外的溢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见证,闪烁着那古老纷争年代的故事…
这些个,另人垂涎三尺的烹饪品,回归了它原本物质的价值,本质。没有几个人为此劳心伤神的,再去想要掠夺它们…
走在杂草丛生中的俄尔斯,仿佛梦回盛世,置身其中,虽不是经历者,但无妨触景生情的卓殊情感。用脚尖随意踢走了一颗,57刻面的金刚石…
“是什么人将这些不值钱的宝藏,埋葬此地?”
寡言少语的法比奥,漠然看着眼前小鬼:“数载之前,各地难民多会于此,揽尽财务,为求温饱,怎奈如今不值一文…独剩我一人,明辨是非…”
俄尔斯含笑地回过头:“我自诞辰时起…”
两鬓斑白的莱蒙特从身后,抚摸住他小小的脑袋瓜。表情倒是和蔼可亲:“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感慨?”
“托您的福…”俄尔斯扮做狐脸。
莱蒙特疑惑的一看。
俄尔斯动了动,颇显滑稽的墨镜:“好了,我们该说一说正事了吧?”
“我只是研究神经意识的,就是大脑组成与运作方式,以及思维的根源,与人格的缺失…”愈发怀有慈悲心肠的莱蒙特,不太好直接拒绝他。
“而你给我的,显然并不涉及这方面的领域。我建议你,应该去找生物学家,机械学家,微观学家,又或者说童话学家…”
莱蒙特满脸毛绒的胡须,在夕阳下闪耀着沉淀,板结的思维。就如同他的牧师长袍一样,信仰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质变,圣洁之中再也容不下,外来的一切异端…
俄尔斯的眼里有五分讥笑,五分鄙夷:“堂堂的未来哲学家,思想境界如今怎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莱蒙特选择了无视:“科学是由神学演化而来,但科学永远也无法超越,理解神学——”
“疑神疑鬼?你这是遇上什么,不可突破的自然瓶颈?”
“科学一词的本意是知识学问,而神学难道不是真知与感知的结合体吗…二者所要到达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便是灵魂的欢乐。只是难易度的不同!”
“这般说来,现如今你活的确很快乐?”
莱蒙特喏了喏:“不错…”
俄尔斯心想,“怪不得他在留下,那惊世手稿以后,却一直不敢进行研究突破。不是规律的封锁,而是恐惧的封锁…”
“据说,当古人遭遇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时。为了自我安慰,与加强他人对自我安慰的可信度,便会无意识的寻找,更多类似事情来佐证。”
“更为了这些奇迹,而虚构一些具有威慑力的角色。且利用自身的独家代言权威,对人民进行各种意义上的剥削,这便是禁忌…”
“他们害怕某一天,禁忌会被某个毛头小子给打破,而出现什么,叫人生不如死的大恐怖!于是乎无法超越的‘道德’,便孕育而生…”
“然,历史让人类这头制定,那头就又打破的怪事,多如牛毛!规则总是被前赴后继的被重新定义,而你有这种能力…”
“可这一次截然不同,代价是要赌博上全人类的命运…”莱蒙特有些愠怒。
俄尔斯意味深长的说:“你居然对一个小孩,感到了生气?”
“我可不认为,你还是一个孩子!”
“身为神经学端脑领域的杰出代表之一,随着年龄的增长,思维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固化,这是否是某种意义上,与自身背道而驰?”
“不,应该是说,你这一代人,自学龄时期起的印象教育,深深埋没了你的才能…”
“他们会告诉你的,所谓的人类不能触及的领域…这是为什么呢?是恐惧?是天意?是掌控?还是某种舆论下的思想产物?”
莱蒙特耸动着鼻翼,脸颊上的皱纹随之被牵动。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当你能杀一个人的时候,必被人唾骂。当你能杀一个群体的时候,却能被接受,噤声或效仿。当你能毁灭全人类的时候,便是天地孤影,任我行…”
“真是笑话,话虽好听,但绝非我们能办到的事情!”莱蒙特忍不住笑了,只把它当成的童言邪典。
俄尔斯回过头:“你不做,还是会有人做的。而且现在的世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除了硬扛与自杀以外,没有第三条路。”
法比奥小心翼翼地给莱蒙特,披上了一件羊皮大氅,却丝毫不减身躯凉凉。同时困惑地看向,表情如坠千斤的俄尔斯,忽而无由来的心惊!
莱蒙特哑然失笑:“道理我都懂,但人生在世怎能不惧人言?”
“人生就是礼物,不能白白浪费。古之成大事者,无不誉满其身,谤满其身!”
“这种话,其实本不必多说。你要是下定决心了,早就会去那么做了。”
莱蒙特觉得西下的光耀,异常刺眼到都无法斜视。觉得人生巨变的契机,恰似高歌猛进地冲向了自己!
“是人赋予了宇宙存在的意义。而宇宙却只能单向持续它的轮回。这里的时间,短暂到它还无法形成,具有对抗能力的意志…”
俄尔斯看着手心中的纹路:“生命究竟是什么呢?它只是浩瀚无垠宇宙中,那中奖了的偶然!在不计其数的自然程序当中,是一套富有自主位移方向的漏洞?还是拯救?”
“进一步而言,那就意味着;复制是常态,修复是必然,面对是现实,进化是逃避…”
莱蒙特颤颤眼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一个很绝妙的法子!”俄尔斯随即,轻轻碰住那红光乍现的墨镜。
大卫头痛的听着汇报。简直想撂挑子不干了,却敢想不敢干,这想法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总在进行时…
“到哪了?”他迷迷瞪瞪地问。
多年石沉大海的老爷车,刷着乖张涂鸦。在山坡上起起伏伏,车顶上捆扎的几桶陈酿汽油,也随之颠簸。
雨刷器后面有一副,戴着五角星状眼镜的漂亮面孔,哼哧着变种的白金迪斯科…
多雨季节,刮着温柔的风沙,与冰雪的阳光。似是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另天旋地转,宇宙无光!这是一个醉鬼,内心深处的抱怨与感慨。
“前面就是著名景点,干枯的葛拉斯米尔湖…”
“嗯?”大卫趴在车窗旁,静静地眺望着灰化林地,红化突岩,黑化山谷,虚化的湖泊…
农场,牧地,中世纪村庄和城堡,还有那风化的石篱桥身,老旧的泥土道路,废弃的石料矿场,与世界各地的乡村建筑,多有相似之处。而今只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又似鬼影重重般颠倒错乱…
“你刚刚说什么了?”他迎着风儿,清醒几分。
“俄军驻波罗的海,凭空消失了一艘新现代级的驱逐舰,而且一点预警也没有!”
大卫乏味的想了想:“这种都市怪谈,我听的耳朵都长茧子…是不是什么,铜头铁臂的巨行蜥蜴,能吞噬苍穹的非自然能量,或者说头面肿如斗大的外星人?”
无人接话茬。
“驱逐舰最后的一次反馈,是说正在接触一艘,非正常的破冰船。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驱逐舰…”
“这不是痴人说梦呢吗?就凭咱们几个,要啥没啥。海面之上,那可是无风三尺浪啊!”
“只管提出问题,不管解决问题,是我们长官一向的优良传统…”
“对!你解决不了问题,要么被问题解决,要么被提出问题的人解决…”
大卫笑了笑:“这就人手少的好处,哪怕如我这般百里挑一的人。基本都能找得到,一份高薪且体面的工作——”
神情专注的俄尔斯,盯着前方立体彩色投影,五指顺畅而动。一具金鱼模拟延髓的图像,被放大到了微米级,密致到如银河般浩渺…
「延髓,是鱼类大脑,没思考功能,主管身体的运动,对周围环境形成某种条件反射。」
只见有个头差异很大的胞体,形态和长短也很不相同的突起。这是一段集辐散式,聚合式,链锁状,环状,最复杂的第三类神经…
“这是高尔基Ⅰ型细胞…”
“神经元具有联络和整合,输入信息并传出信息的作用。可以看做为一个个,未经光刻机打磨过的芯片…”莱蒙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得!你还是说点有用的东西吧。”
“我最近有了新的灵感,开发了一种唤名为,曳光子模拟块的人工神经元。拷贝新生婴幼儿的思维导图,在我的人工大脑之中!”
“与神经拟态计算机倒是有几分类似。结果如何?”
莱蒙特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不尽如意…在某些未知的方面,无法接通它的活跃值,最终会导致诸如死亡,瘫痪,痴呆,癫狂,反正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俄尔斯推推鼻梁上的墨镜:“那你有实验过,拷贝成年人的思维吗?”
“我有试过自己的。不是被输入源强制中断,就是诞生出了碎片化的意志怪物。要不是,它只是一个普通大脑,我都能怀疑它要杀掉我——”
“所以说在这件事情上,你还没有抱有应有的觉悟!”
莱蒙特迷惑不解的思考。
俄尔斯分离出一个神经细胞。与胆大妄为的莱蒙特,一上来直接研究人体大脑的,现代的快捷方式相比较。他在学术上的举动更加复古,喜欢先用一些简单的生物进行研究,一直矜持着,一种从头再来的特点。
“我中有我,二我为你,我中有你,你中无你…”
“人格是依靠记忆而堆积起来。失忆的人除了能恢复记忆以外,那就彻底的代表着,他是一个新颖的人。”
“两段截然相同的记忆,就代表着,这是同一个人。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两段时间就能变成两个人。”
“问题要从视角出发,我会想着共享老婆吗,我与我一起共享。”
“人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在完全相信自己这件小事上,某种程度上来讲,是错误的。”
莱蒙特直愣愣地听着,俄尔斯的虎狼之词。深藏心中的惊世骇俗,仿佛全部被他给揭示出来。忽然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难道你就是我——”
俄尔斯惊诧地停下手掌,沉吟一下:“我就是,你就你。便如同那原始,依靠分裂的单细胞生物…”
“不,你不是…”老迈的莱蒙特莫名失落,又莫名放松。
“你只要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已经成功的走出一步。”
随着俄尔斯继续操纵,金鱼的延髓被缩放成了正常大小,看起来很是美味的芝麻流体。而后又弹出一张拆解分摊的设计图,看起来就让人感到头痛欲裂…
“事情往往都要从简单的方面入手。生命的形式本就不复杂。万事万物都是共生关系,细菌搞死了宿主,没道理会感到很快活。但除了脑回路清奇的同志以外…”
“你在说什么?”莱蒙特揣摩起设计图。
俄尔斯神思恍惚了一下,有点糊涂地回看,仿佛好半天,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哎呀…一不小心就溜号了。”
“所以说,你的曳光子模拟块,存在一个重要的纰漏…”
莱蒙特现在已经不想去管,眼前这个神秘儿童的来历。只认为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异形怪物多如狗,超能力者遍地走…
“程序运行是需要系统的,你的系统和所要运行的程序,有着明显的不兼容。而且你还搞错了一个方向,大脑不是一个储存固件,而是一个逻辑方程,记忆是缠结中的概念…”
“高性能计算机终究会达到物理极限。你却还在用那种方式方法来探究真谛…这一点要多多参考量子计算…”
莱蒙特叹了口气,双手间距拉长:“量子计算现在实在是鸡肋。要是能拥有一台神经拟态计算机,那就完美了——”
俄尔斯认同地点点头:“你不是还有一台研究光遗传学的仪器嘛,有从这方面入手吗?”
「光遗传,通过光刺激细胞膜电压的变化,开合或关闭,控制特异神经元的活动」
“你是想说制造人工记忆,来修补粘连漏洞?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可我没有时间,去再一点一滴的敲代码…”
“你怎么知道的?”莱蒙特波澜不惊。
“在杂物间看到过,几乎是位于废品的边缘徘徊。怪可惜的,你应该再利用上…”
“好了!”
莱蒙特打起精神,观摩着眼前那个如同,特异性免疫细胞的球状构造体,倏地摇身一变成了冠状病毒的模样,一根根突刺不停地凸出又缩回,似是被赋予了活着的特性…
“什么时候,人类微观领域下的制造技术,变态到这般恐怖的地步了——”
“歌颂入侵者,恰如免疫系统,技术的爆炸多是源于入侵…”俄尔斯喃喃说道。
“这个是三代纳米机半成品制造原型。我们很幸运,只有完善这一代,开发出下一代的工作目标…”
“我帮助你开发这个,与我而言毫无帮助的玩意。你有什么可以回馈我的?”莱蒙特压制住贪婪的心。
“难道这纳米机的身本,还不足以打动你的心吗?”
“人之所以是人,不是形而为人,而是思维为人。”
“我觉得肉体迟早要被舍弃掉,有关于肉体的一切产物,也要随之土崩瓦解。你这个将来必是淘汰品…”
俄尔斯由衷之言:“不错,你重拾信心的速度到挺快!”
莱蒙特自嘲的笑笑:“这是每隔一段时间,人生当中必定要经历的自我否定,与自我催眠。我在默默无闻,整天生啃炒冷饭的贫困时期,几乎天天如此…”
“然而,你成功了——”俄尔斯单手叉腰。
“有自我的催眠就够了,你不用再多此一举。”莱蒙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牧师袍衣袖…
“有一个好比;相同的知识,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你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还可以造福人。”
俄尔斯随即又将,延髓的神经元放大到,同纳米机的比例。二者就如同双子星一般,相互缠绕旋转,在研讨室里绽放出别样的辉光…
转动着老朽深沉的眼眶,莱蒙特恍然大悟,猛然间迸发出思想解放,年青岁月时的激情!今天又一次被祈望女神所关照…
模样老道的俄尔斯,停下手上工作:“你手头上还有多少‘貘’?”
“没有。”莱蒙特不加思索。
俄尔斯淡淡地督了他一眼:“那么,你又是如何在神经学上突飞猛进的?”
“我敢打赌,要是没有‘貘’的存在,你的曳光子模拟块绝对是行不通的!因为这个星球上,能解读思维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莱蒙特态似胆小甚微:“习惯了这么说了…世界越文明,禁忌越多样,世界越文明,无忌越多样。”
俄尔斯忽然间笑逐颜开:“从来都是无忌打败禁忌,形成了新的禁忌,而后又被无忌打败,周而复始,烦不胜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