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在三更过后,刘秀迎一身浅绿劲装来到这里,在这黑暗里便如着了夜行衣一般,清慧只想着把夜行衣藏起并未想到秀儿这身浅绿衣服在夜色中并不醒目,秀儿悄悄换了等到三更后便向东安大街飞跃而来。她听了上次李杉的话,先观察下四周,找好退路,又倾耳听了院内动静,确定无异便翻身上墙。她向院内掷粒石子,未见恶犬出现,便蹑手蹑脚向内院摸去。进了内院只听得东侧厢房人声嘈杂,拔开隐身的矮木技叶,看东厢内灯光通明。她从嘈杂声中听出一群人呦五喝六赌的正酣。秀儿不予理会悄悄向正房摸去,到了窗外,她倾耳一听,屋内没人,抬眼看只有两支烛光。秀儿试着轻拉窗扇,发现虚掩,左右一看无人就把窗扇向上一拉,然后翻身入内,又回身接了下落的窗扇轻轻放下。李杉暗道这丫头练功倒也刻苦,轻功身法迅捷准确。
秀儿在房翻箱倒柜皆无所得,最后她端起一个烛台来到床边。床铺整整齐齐,想来恶少早早就与人在东厢聚赌,还未曾休息一会。借着光线把床上搜遍也未见一点金银之物,俯身撩起床单,床下被挡板隔住,她敲敲打打也弄不开,仔细端详隔板并无竖向缝隙乃是个整体结构,不像有机关可以推开的摸样。秀儿感觉沮丧,看来要无功而返。这时她没留意一滴烛泪滴在手面,她忙把手在隔板上左右一蹭,发现隔板可以前后推动。秀儿大喜,她推开隔板在床下找到一个小箱子,她拉出箱子,感觉十分沉重。箱子上一把精致的铜锁挂住箱盖,秀儿用手一捏,铜锁应声而落,掀起箱盖,里面金银,珍珠美玉之类塞得满满。秀儿大喜,将桌布铺在地上,提箱一古脑全倒在上面,用桌布兜起系好再背于身上。
东厢房依旧热闹非凡,一人道:“今儿手气不妙,老子撒泡尿去去晦气。”他出了厢房向正房与厢房的结角处走去,茅房就在结角后面。然而透过正房窗户的灯光看见一个人影正在背负东西,他以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定睛再看,没错有贼。这小子大声喊道:“有贼,快来人,有贼。”厢房内的恶少没想有人敢来他家,他的护院家丁及狐朋狗党赌得正酣,听见喊叫顺手抄起身边东西纷纷跑出来。他们叫叫嚷嚷着:“贼呢,在哪?”秀儿听到喊叫知道了被发现,她艺高人胆大,拉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出来。隐在暗处的李杉心下埋怨,这丫头怎么这样粗心大意,外面夜色正浓,屋内灯光被摆在身边,身影自是会映在窗上,这才易被发现。秀儿拔出雪墨,直接迎面过去,恶少这些人看这蒙面人像是女子,口吐赃言:“原来是个女贼。”“留下来陪陪我们,这些都送于你了。”……李杉心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本来她来打抱不平拿些财物去帮那位伤者,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可能飞身一去了之,你们这一骂只怕要吃亏。果然,秀儿气的秀眉紧皱,挥剑杀去,刹那四五人被斩断手脚倒地哀嚎。这些人见她武艺高强再不敢靠近,哪还顾得上污言秽语,纷纷以手中物砸向秀儿。这些东西怎近她身,漫雪疾风舞动,泼水不入。她正得意,一物被她劈作两半还听得“吱”的一声。秀儿停下雪墨,往地上一看,有两只被剑气荡开的老鼠晕头转向的瞎跑。别看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两只老鼠乱窜倒吓得她不知所措,花容失色,跳上跳下的躲闪。这些人一看高兴地喊叫“她怕老鼠,再拿一笼。”他们平日取乐捉来的有好几笼老鼠,被全部取来。这些人连笼带鼠一起抛了过去,秀儿心惊胆颤,漫雪疾风剑也舞不出来,只是胡乱挥动雪墨。雪墨何等锋利,鼠笼被斩开,几只落在身上一只落在手上。秀儿惊叫乱跳抖动身体,老鼠倒是抖下地乱跑,雪墨剑也落在地上。
李杉不敢再旁观,雪墨剑绝不可失落,否则可能牵累各地墨家后人,因为武林中懂剑者大多知雪墨来自墨家,官府也会知道。他飞身落在秀儿身边,秀儿正手忙脚乱躲避地上乱窜的老鼠,见是李杉到来忙道:“快帮我赶走。”李杉挥指弹开秀儿脚边的老鼠,又轻运道一归元掌,五行相合,地上的雪墨硬生生被他吸在手中。他把剑交给秀儿道:“快走,出城去。”说完飞身上房,秀儿此刻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潜意识里信任这位黑神医也随之飞身上房向城外奔去。到了僻静之处李杉停下脚步,秀儿问:“怎么不走了?”李杉道:“姑娘,回客栈去吧!再晚给你爹娘知道了怕要挨骂,还有,你兜来的金银切记弄碎了再散给受那恶少欺负的人,以防不慎留下线索累及那些受你恩惠的无辜平民。”秀儿奇道:“你怎知我爹娘不晓得我来这里?你又怎知我来此弄这些东西是要帮助受那恶少欺负的人?还有不是要出城吗,怎么又不出城了?”李杉笑道:“我一一回答,你爹娘绝不会让你这江湖经验太少的人独自行动,我断定他们不知;二是今日你听了伤者的述说我看到你对他很是同情,又见你私下打听这恶少的住所,以姑娘的侠义心肠怎会不来;至于出城之说本为掩人耳目,是说给恶少听得,你想你在那里大闹一场,又伤了几人,他有禁军统领的关系,若不说出城,明日官府还不大动干戈,骚扰的尽是百姓。”秀儿笑道:“原来如此啊,啊——黑大哥不仅武艺高,人还聪明。”李杉道:“哪里,哪里,姑娘谬赞了。”秀儿突地变脸,冷冷地道:“神医早知我来,隐身那里,是看我出丑来的吧!不然非等我慌乱时才出手。”李杉一听心想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忙解释道:“绝无此意,姑娘请勿误会,我也是与姑娘相同目的,只是猜测你会来才隐身起来,若你不来,我就会动手,常听李兄说你侠义心肠,我才迟迟未动并非看你出丑,是不敢与姑娘抢功,何况这些人不过是街道混混,哪能放在姑娘眼里,我也没想到他们用此下三滥手段,才造成这么丁点慌乱。”李杉说得真诚,还无辜地眨下眼睛。秀儿盯着他看了一会,没看出虚假这才露出笑容:“选择相信你吧!”李杉松了口气道:“这就对了,我可是李兄的朋友,怎会看你出丑,别说你是我敬佩的侠女,就冲李兄的嘱托我也不会那样做,刚教训他们时你可是游刃有余,我还暗暗为你叫好,那想到几只老鼠把一位武功超绝的侠女吓成这样。”
秀儿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我从小便怕老鼠,它们看起来又脏又恶心;不说这些了,谢谢你,我该走了,把这些散给受伤的人。”说完转身就走。李杉一直鲜有机会和秀儿相处,此刻有些舍不得。情急之下说道:“哎,你这姑娘,我可是救你两次,连声谢谢都没有。”秀儿停下脚步回身道:“还用谢吗?不是他让你关照我的吗?”李杉苦笑道:“这也是理由,怪不得他说你……”他故意耍逗这位刁蛮公主,他觉得和她在一起浑身透着惬意,而且从小便享受她的蛮不讲理,只想用这种方式与她多讲会话,多相处一会儿。果然,秀儿心中也是一直挂念着李杉,她不知道当她看见李杉与爱原在一起时的生气是因为她的心已被李杉俘虏了。她过来骄横地指着李杉道:“他说我什么,哼,定是没有好话。”她也好奇李杉对她有何评价。“怎么没有好话,他说你善良,漂亮,脾气好,又乖巧,又能包容别人等等,哎呀!说了好多。”秀儿情知说的反话逗她玩,嘿嘿一笑道:“呸,别蒙我了,他一定说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对不对?”秀儿想起那年在李杉家中生活的一段时间,她老是欺负李杉,而小三儿哥哥顶多说句你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小三儿哥哥从小就如此宽容,无论是对何人。李杉笑道:“咦!这么聪明,不过他还说了,就喜欢你这蛮不讲理的劲。”李杉不知觉地说出心里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秀儿听了幸福感油然而生,一时两人陷入了沉寂。
良久,秀儿幽幽地问道:“他,他现在怎样,你能告诉我吗?”李杉知她想知道他与爱原之间的事,郑重地道:“妹子,相信黑大哥,他和旁的女子绝无男女之情,他心中只有你,你那日所见女子确系他师姐,但如你娘所言也确不是云梦一派武学传人,此事日后你自会明白,你应相信李兄,也应相信你自己。”秀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唉!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他,他自小从不伤害别人,可毕竟多年未在一起,我娘说小孩子最易受了别人影响,四师伯行事无常,疯疯癫癫,我怕他受了影响再无初心,岂不苦了我。”李杉有意试她道:“你若真担心,何不请你爹娘去解除婚约?”秀儿悻悻道:“黑大哥说哪里话,他若变坏,我就变他回来,背信弃义之事我刘秀迎绝做不出来。”李杉暗暗高兴,心道我这一生也绝不负你,任你刁蛮任性,任你蛮不讲理,我只会呵护你。他对秀儿道:“妹子莫怪,我只随口一句无意为之,你该回去了,哦对了,你们一家虽易容乔装,但仍是过于明显,你们云梦掌门事件大致能说明有内奸,这内奸熟悉云梦宗门,很容易被人识破,还是早日回山的好。”秀儿也不好再生气,说句告辞展开轻功如飞燕一般没于黑夜中。李杉怔怔地望着她去的方向很久才转身回了客栈。
秀芸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天一放亮便要上街玩耍,清桐夫妇则只是盯着刚进他们房间的秀迎。秀儿清楚他们已知昨晚她去了东安大街,索性也不隐瞒将经过叙说一遍,也把神医的担心讲出。她又告诉爹娘:“黑大哥认为黑袍人与云梦宗门有关,还可能和官府有染,这里是帝都提醒我们加倍小心,最好早日回去。”清慧道:“何用他讲,当然与我门中弟子有关,月朗这个判徒不是逃走了吗?”清桐道:“不要认定月朗就是判徒,他自小上山我们也曾带他玩耍,对他秉性还是稍有了解,我不相信他能做出弑师恶行,四哥和小三认为月朗之事疑点颇多,我是赞成的。”清慧道:“他为何还要逃走?”清桐道:“逃走有不同方式,他则是有外力相助,所以找到外力才是关键。”他又对秀儿道:“且勿再鲁莽行事,任凭你武功再高也难敌群狼,一个小小恶少门弟都能发生意外,何况皇宫禁城呢?”秀儿红了眼弱弱地道:“我何日才能一雪深仇大恨呢?”清桐道:“那位神医能预料你去教训恶人,又出手救你可见是位神奇人物,若再遇他可向他求教。”清慧不以为然道:“他,哼,是秀儿什么人,不过凑巧救了秀儿两次,又非自家人,如此的生死大事要指望外人,亏你想的出。”清桐已愈加肯定神医就是李杉,也不说破。对清慧道:“哎——他可是小三的朋友,还受小三所托关照秀儿,我看他为人良善仁厚,定会尽力而为,况且我们不过请他出出主意罢了。”秀儿对黑神医印象极好,点头称是,清慧也就不再多言。芸儿早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商议结束问道:“我们可以街耍去了吗?”三人这时才发现忽略了芸儿,哈哈笑了起来。四人吃过饭装作不相识到街上去了。
天井崖,吴清源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都已成年并且来到了自己身边,自是高兴万分,带着她游遍天井崖,凡女儿想学的他都会传授给她。父女俩每日快快乐乐,吴清源一改昔日的邋遢形象,装扮的十分整洁利落。他虽不比李清桐那样儒雅,但他却是神华外露,仿佛年青了十岁。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吴清源渐渐发现女儿不对劲,每当提起自己的得意弟子时女儿就显得十分兴奋,而且她自己也会时常提到李杉。吴清源暗道不妙,李杉是老五老六的女婿,早与秀儿有了婚约,这孩子要真喜欢上了他注定会是一场痛。吴清源之所以能悟透祖师爷遗下的书简,就因他有颗博大仁爱之心,李杉能传其衣钵也是此理。他不想女儿伤了秀儿,也不希望女儿伤了自己,所以不能让女儿陷的太深。他旁敲侧击道:“你师弟能与我成就师徒之份真是机缘所致,想他本是乡野村落一顽童,凭本心救了你五师叔和你秀儿师妹,后来你五师叔便为你师弟师妹定下婚约。”爱原是位善良聪慧的女子,她怎能听不出爹爹的意思。她假做欢笑对吴清源道:“师弟他生性仁厚,乃坦荡君子,女儿确实喜欢,但女儿也知他与秀儿师妹早有婚约,女儿绝不会做伤人利己的无耻之事,可是喜欢与否却无法控制,女儿会把他放在心底深处。”吴清源见女儿懂事,心中甚是安慰,只能暗叹苦了这孩子。
吴清源希望女儿开心,决计带她出去散心,让她领略中华之壮丽河山,况江湖中不乏青年才俊,也许可以遇上令她心仪的少年英雄,父女俩收拾行装出了太行闲游江湖去了。天井崖虽美,看的多了也是无味,江湖游历,天地广阔,吴爱原一路上欢呼雀跃。她已可熟练运用汉人语言,又穿着汉家女子的服饰,没人再当她是海外女子。父女二人漫无目的,只说哪里有名山大川便去哪里。每至集镇繁华之处,吴清源便打听月朗消息,他俩走来走去不意走到了帝都长安。他们在永济街找家客栈住下,便去街上闲逛。长安城的繁华使爱原兴奋不已,店铺中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是她所未见,她一会拿这个看看,一会拿那个瞅瞅。吴清源对这些无丝毫兴趣,只要女儿高兴他便高兴,爱原进了店铺他则在外等候并观察来往的行人,一有步履轻盈者他会仔细观察那人步法来确定是不是月朗。爱原出此店进那店,如此一来二去二人走失。吴清源知她没走远便埃个店铺查找,爱原却不知不觉走去另一街道。
李杉在大秦堂结账,山果招呼他坐下喝茶。一位青年郎中正在为人把脉,他约二十几岁,身形魁拔,右颊一条伤疤似是因火伤落下,头发未束也如李杉一样披散遮住部分脸面。李杉对医术很感兴奋,他发现这人的把脉手法与己一致。郎中搭完脉对患者道:“你是遇到了难事吧?”“你怎知道?”患者问。郎中道:“你这病从脉象可知乃心情郁积所致,不过不用担心,我给你施以针灸,再开几副药即可。”李杉听其声神似大师兄月朗,他又看施针方法与自己同出一脉,心中疑心他是月朗。他叫来山果问道:“我看你们这位郎中医术精湛,希望能有机会向他请教,不知该如何称呼?”山果笑道:“能得神医夸奖我也脸面有光,他叫萧越,乳名阿郎,是我姐姐东方燕的夫婿,平日在后院切制药材,今日我义父没在长安,阿郎哥替他坐诊。”李杉“哦”了一声。山果见他无别的事自忙去了。李杉心中正念叨萧越、阿郎,萧越已针灸完毕,他开了几副药,患者银钱不够,萧越便只管让他拿走。山果嘟囔道:“大哥天天如此好心,我们都快关门了。”萧越笑道:“这人本就是有了难处而心情郁闷导致此病,我们若再因几铢钱而使他病患加重便是罪孽,我们帮了他,有富人来多收几铢也就是了,哪里会关门?”山果尬道:“我也是随口说说罢了,阿郎哥,这位就是慈悲心肠的黑神医,你不是早想结识吗?”山果带萧越来见李杉,萧越恭手道:“常听我山果兄弟讲神医乐善好施,在下好生敬佩,神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荣幸之至。”李杉也忙施礼道:“萧先生对求诊之人不也是颇多照顾吗?我们彼此彼此。”萧越正色道:“我家几口人及药堂的伙计靠此生活,故不及神医那般全心救助他人,只能力之所及而已,真是惭愧。”李杉道:“在下独身一人云游至此,无家人牵拌,能尽兴于悬壶济世之举,此亦恩师教导之果。”萧越道:“尊师真是令人敬仰,在下恩师亦为仁厚长者,我自幼由恩师所救并抚养成人,恩师待我如亲子,又传授医术,教导殷殷嘱咐我为人处世当以仁心仁术,在下所做比恩师差之远矣!”李杉听出他对师父的崇敬出自肺腹,他若是大师兄便绝非弑师之辈。李杉决意试探便问道:“哦,尊师真是位仁厚长者,不知尊师哪里人氏,如何称呼?倘若有缘拜会聊表敬意。”萧越没想李杉有此一问,他从未撒过谎,一时语塞“这,这”了半天。李杉只好道:“大凡名士恐受名利所累,不喜世俗之扰,想必尊师乃是隐士,在下唐突了,萧先生勿怪。”萧越也乘机下了台阶道:“家师确不喜见外人,神医包涵。”李杉看他诊疗技法来自云梦一脉,声音又如大师兄月朗,早有疑心,这次问及他师父,他则避开就更让李杉怀疑了。只不过云梦的易容术乃是一绝,非特殊药物不可揭开真面目。二人又随便聊几句,山果拿了账单,李杉结清就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