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族域西南部有一座露花城,西面与北面毗邻连绵的百连山,出产异常丰富,只是通行略略有些迂回,致使商路有些鸡肋,故此商市一直不温不火。
城中城守、提刑使为妖民,法司院院正与安商转运使乃是人类,城守今日心绪大为欢畅。无他,只因那个素来压过自己一头的老对手近来栽了一个不大不小跟头。更妙的是,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拜自己所赐!
“桓兄,放着你那富庶繁华的金砾城不呆,为何到我这穷乡僻壤来了?莫非繁华之地呆腻了,想换个清苦之处的口味?”蛇民沅盛笑呵呵地问。
“沅兄说笑了,”桓九涯好似听不出沅盛的冷嘲热讽,苦笑道:“我哪有那等闲情?委实是药锄商会遭袭一事太过糟心!一则数十处工坊、数千名雇工营生、百万赋税即将不保,这等折损数十年未有!”
“再则利通商会与药锄商会之事乃是我力主而成,更押抵了重注,如若化为泡影势必令商会元气大伤。”
“这于公于私尽皆大败亏输,必会累及我此任的考评,因此不得不来与各位世兄求助。若是各位世兄碰巧知晓些许蛛丝马迹,还请不吝告知,我这里必有重谢!”
“徐兄、蔺兄、莫兄那里我都已拜访过,这不今儿个就来打搅沅兄了,还请沅兄看在咱们同出一郡的份儿上,能鼎力相助!”
沅盛畅快地大笑:“桓兄自谦了!不过一小小的商会遭袭而已,何足挂齿!即便与各方有些许牵连,以桓兄的雄才也必可安然平息,我哪敢在你面前献丑啊!”
桓九涯皱了皱眉头,语气立时冷淡了许多,“既然沅兄不愿出手相助,我也不便强求,只是倘若今后我循迹查到了这露花城,还望沅兄能遵循我丹心殿的铁律,莫要横加阻挠,不然大家的颜面须不好看。”
“这个我还拎得清,就不劳桓兄你费心了!”沅盛冷冷地说,随后心里说道:“此事已过去了四十余日,我早已抹去了任何手尾,你休想再查出半点蛛丝马迹!”
“或许你早有揣测,不错,那苏岳确是我使民掳走的,此刻便在这区区五十里之内!便是那培元丸我都已制产出来,只待这年节一过便通传各方、大力售卖。届时秘方泄露之事完全坐实,我看你还有何力回天?”
桓九涯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不搅扰了,告辞!”
“哎——”沅盛抬手,“桓兄,眼下正是用餐之时,酒席也已备妥,你此时告辞,给徐兄、蔺兄他们知晓只怕会怪我招待不周,不如吃顿便饭再走?”
桓九涯沉吟了一下,说:“嗯,也好!”
“嗯?”沅盛有些意外,以桓九涯的脾性多半不会前来向自己求助,自己这般冷嘲热讽,他绝不会在此多留半刻!莫非他真个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沅盛心中不免有些隐忧。
沅盛夸赞着金砾城的富庶繁华,桓九涯说着对此任考评的担忧,两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时一个蜥民走进来向桓九涯禀报,“大民,图校尉传来消息,他与同僚已寻得些许确凿迹象。只是缺乏大民的手令,行事有诸多不便,恳请大民颁发一则手令,图校尉说三日内必有斩获!”
“哦,果有迹象?”桓九涯精神大振,旋即取出一份融丝青鳞帛,笔走龙蛇写了一份手令。随后对沅盛说:“沅兄,我麾下巡检校尉刚刚寻得了些确凿迹象,或许与这露花城境内有些牵连,为使各方协力配合,避免引发无谓的误会,请沅兄也写份手令如何?”
“你金砾城的巡检校尉来我露花城随意查案,这不合规矩吧?”沅盛有些不悦。
“并非查案,仅仅是与民相询、摸排线索而已。”桓九涯连忙解释,然后说:“若是沅兄为难,那便写一份身份明证也可,免得你麾下因起疑而生出事端。”
沅盛有些沉吟,桓九涯说:“若连这身份明证都不肯出具,那恕我得罪,我可要上禀苍大民,请他来秉公办理了。”
“区区小事何需惊动苍大民大驾,我写与你便是!”沅盛也拿出一份融丝青鳞帛写了一份明证文书,然后说:“你麾下校尉在我露花城查案,于情于理,我露花城也要遣民陪同才好。”说完便对旁边的蛇民幕僚挥了挥手。
露花城的另一边,金长河、图力山二民与于凌二人返回了工坊大堂,郎峰与鹰民看到豺民与猿民的尸体,脸色更加黯然。
金长河说:“此处变故想必已经传递出去,我等的伏击只怕便到此为止了,既然对方已然知晓,我等也无需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将这工坊烧了吧!”
“哈哈,交给我们兄弟了!”于凌笑道。
“留心不可伤及无辜!”金长河叮嘱了一句。
“我等晓得,会首安心便是!”
于凌与陈志快步走出,在工坊内随手打出几道火球术,新建的工坊立刻燃烧起来。先前豺民给金长河、图力山追杀,他们在粉碎、研磨工房内落地时,数十名雇工看的清清楚楚,消息早已传播开来。此刻看到工坊内四处起火,吓得面如土色,然后立刻向大门口跑去。
“站住!胆敢有推搡者,杀无赦!”于凌站在大门口处大声喊道,同时随手打出几道法术,将远处工房的一堵墙打得轰然倒塌。
众雇工吓得连忙停下脚步。
“此处事主袭击我药锄商会,掳我商会要员执事施以百般酷刑,逼问我药锄商会八十九味培元丸秘方。”于凌喊道“今日我药锄商会前来讨还公道,只诛首恶,绝不牵连无辜!”然后抬手指向一处宽阔空旷的通道,“那边并无火患,尔等都去那边静候发落!”
数百名雇工忐忑不安地跑了过去,随后工坊内的大火迅速猛烈起来,滚滚而起的黑烟弥漫了这一处高空,熊熊的火光更是映得天空都变成了淡红色。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何方狂徒,竟敢来我盘钺商会撒野???”一个愤怒的吼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图力山开口吼道:“无耻鼠辈!前来领死!”
五匹铁骨马冲到热浪滚滚的工坊大门前,纷纷人立而起,马背上五个身形各异的药师翻身下马,手持兵器迈步冲进了火光熊熊的工坊。
“图力山!!!”
为首的熊民药师一眼认出了犀民巨汉,脸色顿时大变。
“嗯?”图力山双眼一瞪,“你这恶贼竟识得爷爷的身份?袭击我药锄商会的果然是你们!给我拿命来!”
脚下猛地一蹬,图力山庞大的身躯飞扑向对方,沉重的半月斧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劈砍过去。
看到身形庞大威风凛凛的黑甲犀民,以及那半月斧惊民的声势,熊民不敢硬接,连忙闪身躲向一边。
图力山落地后转身再次杀向熊民,对面一个身高八尺的牛民见熊民无法抵挡,一步飞跃加入战团,雪亮的弯月斧杀向图力山的左侧。
图力山丝毫不惧,伸手取下背上的大盾,左右开工与熊民、牛民战在一处。
看到图力山给对方两民围攻,于凌上前一步,抬手打出一道道流光四溢的玉符,化作一个个法术牵制住了熊民。
就在这时,外面马蹄声再次响起,又有三民冲进了工坊。他们与先前来的三民会合后,擎起兵器就要杀过来。
就在这时,高空中传来两声大喝:“城守有令,统统住手!”随后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老鹤!”
“赢兄!”
双方各自认出了己方的熟民,图力山迅速退出战圈大声说道:“老鹤,这伙恶贼正是突袭药锄商会的凶手,快去禀报城守大民,请他火速前来将恶贼缉拿归案!”
对面为首的熊民指着图力山愤怒地说,“你血口喷民!”转头对站在中间的鹰民说:“赢兄,这些狂徒不问青红皂白便在我盘钺商会肆意屠杀,赢兄快请城守大民前来为我等做主!”
给图力山唤作“老鹤”的鹤民脸色大喜,右手猛地一抬,一道疾箭飞向高空,随后“啪——啪——啪”连响了三次。
旁边的鹰民眉头紧皱,看到鹤民放出了响箭,脸色更加阴沉。
露花城另一个方向,沅府中酒席已到尾声,听到远处高空中的三连响箭,桓九涯神色瞬间大变,一边起身一边说:“沅兄,只怕事情有变,请恕我先行一步。”随后口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厉啸。
“嗒嗒嗒”
迅疾的蹄声刚刚响起,下一刻便来到正堂的台阶下,乃是一头挺拔神骏的团花灵鹿。
桓九涯身体一晃,下一刻已坐在黄鹿背上,黄鹿撒开四蹄,风驰电掣地般地消失在大街尽头。
“啪”
沅盛脸色铁青地将白玉酒杯摔得粉碎,“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随后起身走出了房间。
听到急促的厉啸,又看到老爷客民的黄色灵鹿风驰电掣地跑了,有机灵的仆民立刻将老爷的啸风离尘马牵来。
沅盛翻身上马,向西面大火映天的工坊赶去,寒风迎面吹来,仿佛吹进了他的血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