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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几乎裸体的男人

“你看,我们真为你买了一个乔迁的礼物,”哈莉笑道,伸手拿出了放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牵牛花花盆后面的一个包装盒。“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们。”

“只要可能的话,”杰塔愠怒道,将花盆抬起来,这样就能在安东之前拿到钥匙了。

“我希望你别总把钥匙放在那儿,”他皱着眉头说。

“只有我穿紧身裤,钥匙放在兜里会把裤兜线刮坏时才放在那里,”她说,头发闪着香槟色的光,想惹恼他。“我几乎不用把隔壁的包带在身上。”

“快把我从这个愚蠢的女人手里解救出来吧,”他喃喃地说。

“一点也不愚蠢,”她厉声说。“钥匙在这里绝对安全。我就在篱笆这边。”

“这次呢。”

“我们听到了布伦和哈莉的敲门声,所以我们也能听到窃贼的声音。”

安东生气地叹了一口气,她则享受着他鼻孔张大、棕色衬衫里面胸膛起伏的样子。他眯起的眼睛里冒出了蓝色火花吗?

“是的,窃贼破门而入之前总是会敲门的,”他咬紧牙关说。

“别这么紧张,你宝贵的房子绝对安全。”

“我的房子?我担心的不是房子,那是我最后担心的事。”他怒视着她。“你一直睡在这儿,把钥匙留在外面吗?”

“哦,他什么都想保护,”布伦冷冷地说。

“我当然没有!”

“太像情侣之间的争吵了,”哈莉表示同意。

“就像地狱,”安东把钥匙朝她的方向扔去。

杰塔没接到钥匙,身穿紧身裤子,费力地弯下腰,把钥匙捡起来,找了半天开门的那把。前门恐怖地打开一道缝。

“欢迎光临寒舍,”她尽量行了个屈膝礼,张大双臂抱着礼品盒,盒子发出叮叮的响声。“这是什么……?”她问,摇了摇盒子。这一次听起来很恼火的样子。

“给你花园准备的,”布伦说。

“晚宴铜锣?”

“笨蛋,打开它不就得了。我们能进来了吗?”

杰塔打开灯,他们结对进入。

“主走廊,”她用甜美的导游声音说道。“墙很快就会变白。地板很快就会被拆掉。这条路通往起居室。”

安东走在他们后面,一行人穿过厨房。粉红色的橱柜门让他也感到不悦,难怪杰塔讨厌它们。但短期内绝对不值得。除非……

他想起了他做样品板买来的缅甸青铜和椰子白涂料,每罐都剩下很多。如果他将两者涂料混合在一起,再加点白色,就会比较接近她所说的麻棕色。

这会使她高兴,也许与她住在一起会更容易。即使这不是他真正需要的那种坚硬光滑的搪瓷漆,但还是会持续足够长的时间。

他咧嘴一笑,转过身去,看着那洁白的墙壁,三个姑娘从客厅里笑着走出来,他们又进了另一个房间,他则没理会那笑,开始把踢脚板上的胶带剥离开来。漂亮的边。效果不错。即便这家只是暂时的。

他干活时又浏览了下公寓的时间安排,时间虽紧,但一切按计划的话还来得及。周二先开始拆除十七号公寓,本周末结束前把地基打好。他们必须这么做。

时间不是唯一紧的东西,资金才是最要命的。为了省钱,他精打细算,为了借到钱,他低声下气去借,为了能让项目顺利进行,就差该死地去偷了。一个小问题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希望他能预料到所有的可能性。

希望他也能安排好杰塔的事,为什么哈莉没有跟她接触?真的让人生气,老男孩已经跟他保证过全都搞定可以开始了啊。

也许在他们会做思想工作前,她就离开去纽约了吧?他们达成共识了吗?他扯下最后一条胶带。

公寓的外墙颜色都是这样。他撅起嘴唇,过一会就该难熬了。

他把所有的胶带搓成个粘球,女孩们又出现了,又喊又叫的,三个女人怎么会制造这么大的噪音?

“完全复古风格,”布伦坚持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你是认真的吗?”

“我真不喜欢这种,”杰塔回答,并对他说:“安东,你对祖母的旧卧室家具感兴趣吗?”

“谢谢,我有储物柜。什么样的?”

“闪闪发亮的红木夹芯板,四周镶有金色木线,梳妆台正中间有阶梯式的抽屉。”

“镜子上刻在一排小星星,”哈莉尖叫道。“有五十个。”

安东颤抖了一下,得意地想了想自己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风格的优美装修风格。“听起来更像布伦而不是我的语气。”

“它永远都和你的大床不搭配。杰塔告诉我们的!”

“告诉你什么?”

“没什么!”杰塔大叫,瞪着布伦。

“你有一个巨大的床,”哈莉继续。

“我没有说,”杰塔说。

安东瞥了她一眼。她的脸跟她的上衣一样红。

“我没有,”她又说。“说的可能是像这样的床头应该适合布伦的床,但跟你特大号双人床可不搭配。”

“加利福尼亚大号双人床。”

“是,你又友好又高大,”布伦同意。

杰塔则保持沉默,脸依旧红红的,看起来既好奇又慌乱。

她还注意到我的床了?她还想过和我一起睡么?没门!

“去吧,布伦,”他说。“越早拉走越好。明天就行。”

“我会让尼克把他的货车开来,”她说。

“抽屉里没有祖母的东西。我把她房间都打扫干净了,”杰塔还是没看他的眼睛,喃喃地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我的,”布伦笑了。“说到生日,我们最好现在就去,否则我们看电影就没好座位了。”

“乔迁礼物!”哈莉惊呼。“趁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打开它,告诉我们喜不喜欢。”

杰塔把盒子放在厨房的长凳上,撕下丝带和包装。翻过箱子,礼物叮当作响,谜底揭开了。“风铃!”她高兴地说,给了每个女孩一个拥抱。

“挂在你的花园里。你经常说你喜欢在外面帮你的奶奶干活。”

“真可爱,”杰塔说。“是的。不过这地方给拆了的话,我想我的花园也要不在了。”

“你会有一个更好的院子挂它,”安东坚持。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要把他冻住,这目光咄咄逼人,他几乎都不想去刷橱柜门了。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当她发现他为她做了什么一定会很高兴,这样会不会更服从公寓计划?

“介意我再待一会儿吗?”他问。“我会多揭下来点胶带,好开展明天的工作。”

“随你。如果我能信任你,这房子就有你的一半。”她把钥匙递给了他,然后就不理他了。“不管在哪里,待在你那一半就行,”她转过头说。“干完后把钥匙放花盆底下。”

她愤然离开,留下一缕的浓郁香水混合着皮革的性感味道。

安东站在那里揣摩着她的愤怒的话语,又想了想是不是在门上浪费了时间。但他还是忍不住欣赏她扭动臀部与其他人一起走离大厅的样子……呼吸着飘向他的香味,直到大门关上。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焦点人物,她的容貌、神情和态度在适当的时候总会使男人陷入疯狂。

除了……为她疯狂的不是他。

这是处于公事安排,严格地说是为了生意,因此把她弄清楚是唯一的办法。

他一手握着拳头击着另一个手的掌心,心里很不安,也许需要干活来消耗一些能量。

油漆橱柜不理想,与鲜香的女人上床不错,但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扮了扮鬼脸,拉开最近的门检查旧油漆的情况,还不算太不坏,用大型吸尘器快速吸了表面,不值得为这么短时期的工作打磨表面。

他皱着眉头,把球型把手和拉手卸下来,检查了下螺丝头,然后回家去拿工具箱。十分钟后,他穿着卡其短裤、旧黑色坎袖T恤,脚上蹬着一双破旧的运动鞋又回来了。

幸亏巴克·哈维兰·莫斯利客户没看到我这个样子。

到了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左右,门就弄完了,下层的门也清理干净准备要弄了。他发疯了般地工作,希望在杰塔回来之前完成。

夏天的夜晚很暖和,所以他关上所有的窗户以保护未干的油漆免受虫子的侵袭。但屋里太热了,他把旧T恤脱下来扔到椅子上。汗水顺着他后背滴落下来,凉爽的空气滑过他的皮肤,十分舒服。

他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这份工作,从冰箱里抓起一瓶啤酒。喝了几大口,用手背抹了抹嘴,对工作很是满意。是的,这项工作是她欠他的,看起来不错。

相邻碗柜里有罐头,玉米淀粉,可可,红糖……但他都不感兴趣,不过一个小小的彩色盒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是生日蛋糕蜡烛。嗯……

他想起了当晚早些时候从蛋糕店买的两块巧克力蛋糕,他傻傻地笑了笑,蛋糕不是他亲手做的。

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想了想。嗯,一定会很有意思。

他漫步回家,享受了几分钟户外的新鲜空气,并取回了蛋糕。然后在一个漂亮的盘子上放了一片,上面插满了十几支蜡烛。他翻箱倒柜,在橱柜里找到了一个透明盒子,足够把蛋糕放在里面。

他把它放到厨房桌子的中央,取走了风铃包上的丝带,并且艺术地打了个结。好啦,临时的生日。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另片,想象她发现蛋糕时脸上的表情笑了起来。

低点的门更好弄。他不时看看表,算计着两个电影和喝完饮料的时间是不是够用。到半夜十二点半,他弄完了,收好了刷涂工具,只差把手没安了。油漆干了后早上就可以开始安了。

他疲倦地伸了个懒腰,长胳膊和背部伸展开来,他忍不住又看了看其余的房间。到了拆除的时候,还有多少可以回收利用呢?

杰塔呷了一口干白。哈莉和布伦喝着昂贵的鸡尾酒,但她已经在脑中想象着在纽约挣钱的事了。

事实上,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在哪里悬挂风铃,而不是在拥挤的酒吧里和男人调情。音乐冲击着双耳,四周是嘈杂的谈话声,几十种古龙水味和其他的香水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湮没一切,不再有趣。

她感到崩溃。既崩溃又孤独。

等着祖母死去是非常可怕的过程。在过去十一年里,看着那个更多扮演母亲角色的女人曾经活泼的身体就这样消失了,这种感觉分外恐惧。

杰塔二十岁成年后,因为自己搬出去住而内疚,就经常拜访祖母并帮她做些事,但祖母却一点也不在乎,她坚持说杰塔需要她自己的生活,并指出当她在城里工作时,她不可能一直盯着她看。

杰塔颤抖着,回想起她在午餐时手里拿着烤糊了的草莓松饼冲进餐厅的情形。

烧焦的油漆恶臭令人作呕。她沿着电线走进大厅的柜子旁,发现在温暖宜人的夏日里电暖器还在欢快地工作着。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始终认为,祖母从她长期居住的家里搬出来到夕阳医院是因为安全隐患,这是不是害了她呢?但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身后刺耳的笑声让她突然有了这种可悲的想法。她深情地瞥了一眼布伦和哈莉。你可以选择你的朋友,但不能选择你的家人。

她认为她唯一活着的亲戚就是那个讨厌的格雷厄姆叔叔,在他最后一次严重违背父母的信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现在也许是安东——那个那天早上从篱笆外侵入的男人,将她的生活完全打乱了。他自称是家庭一员,向她保证自己拥有一半的房子并且急于向她证明这一点,这使她非常不安。

突然,她想回到十五号,想保护她的房子免于他的侵害。她推开吧凳,用手拍了拍布伦的肩膀。

“我得走了,”她在嘈杂声中嘀咕道。“不用担心,我自己打车。你和尼克明天见。”她冲哈莉挥了挥手,手伸进手提袋,大步走到大街上。

安东审视着这里的一切。

厨房和餐厅都很熟悉,但他从未仔细观察过客厅。客厅和餐厅之间通过一扇门连通着,门上镶嵌着丑陋的五十年代的那种起肋玻璃。他推开门。

看来一定是有人疯了,竟然替换了原来的门。

扔掉旧窗帘和地毯,把门打开,留下长沙发和宽屏电视,会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办派对的好地方。

他希望自己能很快有足够的时间来庆祝。尽管他想要自己看起来冷酷一些,但内心却充满了恐惧和兴奋。他的脑袋里在嗡嗡作响,但是耳朵里并没有发出嘶嘶声,真是神奇。

巴伦坦公园楼宇马厩项目,一旦清算所有的费用,会给他带来一百万美元的收入,那时所有的借款都可以还清了。

那样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容易些。再多建一些公寓楼,然后建更大的房子。现在他所建的房子是哈维兰之家,但是他希望几年之后会变成哈维兰国际之类的。

他在老房子长长的中央走廊里踱来踱去,想象着墙壁明亮洁白的样子,而不是如今挂着那种波光粼粼的风景画的样子。

走廊的另一边有一间很宽敞的卧室,还有一堆堆积的一间堆满垃圾,另外一间门紧闭着。那肯定是杰塔的房间。也许她在搞什么诡计?他暂且不想去理睬她。

这里有一间多功能的浴室,但是过时了。还有一个大地色的前卧室,里面有一扇三面朝海的窗户。布伦的套房设计才是真正的糟糕,就像坐落在张开的那种带铜环的脚上一样。

他想到曾经有人认为这样的设计很漂亮,觉得很不可思议,趁着昏暗的灯光,他安静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巴伦坦公园楼宇马厩。对他来说已经尽在眼前。一楼的车库前面有铺好的前院,精致小巧的花园和低矮的围墙隔开每一个停车位。为个性而设计,为高效而建,才华尽现。

他躺下来,把胳膊垫起头,虽然很累,但觉得很舒服。他的手碰到了旧的床头板——显然这个床不够大,而且绝对不适合他。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他真正喜欢的东西装饰在床头,想着她惊讶的样子,就像他那充满挑衅的表姐。

虽然不可能一样,但相比之下她也绝不逊色。

杰塔付完车费下车,那双高跟鞋让她走路看起来一瘸一拐的。安东把大厅的灯为她开着。这样她在包里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时会更方便些。

她弯下腰,把包翻了个遍,发现什么也没找到。

一种不安的感觉从脖子后面袭来,令她毛骨悚然。

那天晚上早些时候,他们还拿窃贼开过玩笑。难道房子的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吗?她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葬礼的通知,那个消息可以当作是一个会有不受欢迎的访客来访的信号。

现在房子空了,正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打劫。

哦,最好不要这样。尽管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拿的,但是今天已经够糟糕了,最好不要再雪上加霜。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进去,一个人进去可能有些不明智。安东还醒着吗?她往隔壁看了一眼,希望他还醒着,房子里太暗了,没有谁能帮她。

她又走了一步,把头歪向一边,专注地听起来,除了远处的公路上传来的车声,还有她的心跳声,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接着她又走了第三步。她把手伸到门边,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门把手。

门开了。

她的脉搏又开始加速跳动了。至少她有权进这个房子,但安东在想些什么,是他早早地结束了安全讲座之后,故意没有把门关起来吗?

她走进去,庆幸灯还亮着。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沿着走廊的尽头,她看到重新粉刷过的厨房碗柜,惊讶地张大嘴巴,紧紧地把包攥在胸前。

她蹑手蹑脚地朝碗柜走去,安静地踩在旧地毯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却非常好奇,在她去看电影的这段时间里,他居然一个人把这些都做好了!怎么可能在半个晚上就完成了呢?他在哪里找到油漆的?

她环视四周,惊呆了。这两扇浅色门和普通的素色木地板质地有什么不同,使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与众不同。如果她把这只印有小猫的日历取下来,换上莫度斯纺织公司在圣诞节送给她的那件非常时尚的日历,那么一切看起来会更好。

她忽然注意到了奶油蛋糕,仔细地放在桌子中。

是安东准备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你个傻子?布伦和哈莉都在和你一起看电影。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试着眨了眨眼,不想它们流出来。她对他充满敌意,总是说怀疑他的话,还总是跟他对着干,而他却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向桌子那边走去,解开缎带,揭开塑料盒子。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正宗美味的蛋糕,蜡烛摆放的位置却非常业余,但她的嘴唇已经完全被吸引。

根本无力抵抗这种诱惑,她用手指在蛋糕的边缘抹了一块,塞进嘴里。丰富的巧克力糖衣和潮湿的碎饼融化在她的舌头上,那种感觉美妙极了。

但是房子为什么没有锁?她现在才看到,他把钥匙扔在了距离最近的椅子上的一块旧黑漆布上。她在心里庆幸这个地方没有被翻动过,她一把拿起钥匙,沿着走廊,确保房门都已经安全锁上。

走到前卧室那里时,她愣住了。

有声音!是一种温柔的叹息声。肯定是人发出的。哦,不会吧,她想象中的窃贼真的来了吗?

又听见了那种声音,很安静,几乎让人感到很安心。她的常识告诉她,如果有人潜伏在卧室里,月光和附近的街灯就会把他们的侧影投射到对面的墙上,但是此刻,这里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的奇怪的影子。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穿过门铰链狭窄的缝隙。在床上……有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男人,发出沉重的鼻音,睡觉噪音。

她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所有的神经都处在警戒状态。

她想要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看得更清楚。他伸开四肢躺着,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他是安东吗?

于是她更加集中注意力观察着。一只胳膊悬在空中,另一只手遮着眼睛挡住路灯的光线。

这个人肯定是安东。

尽管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还能看到很多别的东西。比如,他赤裸着,腿很长,是个男的,令人有些可怕。

她放下钥匙,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脊骨在剧烈颤抖,膝盖又开始打颤,动不了,但这一次,没有可以扶着的椅子来稳住身体,反而倒在了门框上,她紧闭着眼睛,尽力忍着不让胃里的爆米花、白葡萄酒和美味蛋糕这些东西吐出来。

她永远都不能克服这种恐惧吗?

大约持续了六十秒左右,她仍觉得惊恐不安,睁大眼睛,紧紧地抓着门框。

吸气,呼气,她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就像茱莉亚·门齐斯医生教给你的一样。

她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别想那么多。没什么好怕的。

他不是格雷厄姆叔叔。你也不再是九岁的孩子。

他是安东。他不会碰你,不会伤害你。吸气,深呼吸。放松你的手指。

松开门框吧。他不是格雷厄姆叔叔。

慢慢地,慢慢地,她的心跳渐渐慢下来,直到它变成一个个起伏不平的、充斥着喉咙的撞击感。

恶心的感觉慢慢消失,她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胃。

一只手继续握着门框,像松开又不像松开的样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的手指还在颤抖。当她擦拭前额,皮肤,上唇,后背上渗出的汗珠时,手一直在颤抖着。

他不是格雷厄姆叔叔,他不是。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地方,蹲下来,从旧地毯上下捡起钥匙,感觉手指已经麻木,不听使唤。她敢把自己和他锁在里面吗?她走了几步,来到前门,先试了一把错的钥匙,她把钥匙插进锁里,然后发现门锁转不了。她的呼吸声里带着一丝咒骂,接着拔出钥匙,插入另一把。门闩动了。现在外面没有人可以进去了,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能冲到安全的地方吗?她希望她能。

她沿着台阶走到卧室门口。

听到深沉且规律的呼吸声,然后是轻微的鼾声。

听他的声音好像是睡着了。所以你是安全的。

接着又传来另一阵轻微的鼾声。更像是一匹马的马嘶声。听到这里,她不禁弯弯浅笑起来,尽管她仍觉得很难平静下来。

他的工作完成后那么累吗?他需要彻底休息吗?他穿得这么少不会冷吗?

杰塔脱下高跟鞋,提着鞋子,沿着走廊走到自己的房间。她换了一双旧凉鞋,从衣柜的架子上取下她最喜欢的马海毛毯子,然后做了几次缓慢的深呼吸。

至少又过了两分钟,她才敢蹑手蹑脚地走到前面的卧室。他又安静下来了,仍然躺在与之前相同的位置上。他的双脚平放在地板上,一双穿着旧运动鞋的大脚。她没有看到袜子。他是不是坐在床边,然后昏昏沉沉地倒下去睡着了?

对于一个这么高大的人来说,他的长腿比她想象的要粗的多,但也许是因为被压在床垫上,所以它们才会看起来很健壮,还有很明显的线条,借着月光,还能看到腿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般的毛发。

也许,如果她能忍受像今晚这么靠近,也许能设法克服她的恐惧。总有一天她能做到。

惊恐不安的情绪让她的神经极度紧张,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胆小鬼,一个不称职的女人,一个爱哭的小孩。

格雷厄姆叔叔给她取了个外号——‘爱哭的小孩’,曾叫她爱哭的小孩。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在与纠缠多年的恐惧做斗争。她从未如此接近过一个半裸的男人,主动地接近过这种人。

如果需要,她可以管理部分海滩或游泳池,和朋友们一起嬉戏玩耍可以设法融入海滩或游泳池的朋友圈子里。如果她觉得不太舒心,还可以选择暂时消失暂时离开。

在宴会上,她感觉很好。或者在电影院外看到两三对伴侣在电影院里至少有两三对情侣,也觉得不错。即使是在家里和一位男性客户讨论设计便由于工作原因在男性客户家里讨论设计问题也不会受扰。她不会去打扰他的工作。那是生意,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如果没有妻子在场,他肯定会被当成是同性恋。

这不是工作,只是个人私事。

一张床,一个男人,以及度过的午夜。

一个大帅哥在那里熟睡着,他不知道她在那里,她迫切想看,想了解,想挑战自己。

她抖了抖毯子,靠得更近了。他穿着短裤,幸好是那种适合穿着外出的短裤,而不是内衣。尽管那里的布料凸出着,但它并不像以前格雷厄姆叔叔的裤子里那种突兀的令人震惊的大肿块。

杰塔知道男人裤子里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希望不要出现那个可怕的突起,她不想看到那种的画面出现那种那家伙突然立起的情形。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半步,把毯子放在他的床边。如果他醒来,她很快就会有借口。但他依然深沉而匀速地呼吸着,他的胸脯一起,一伏,有时更深沉的呼吸会让他那修长平坦古铜色的腹部也鼓起来。

突然,她有一种想去触摸他的冲动。想知道他有多温暖,有多光滑,有多结实。他比格雷厄姆叔叔要好得多,大腿间感受到的那种轻微愉悦的涟漪让她很清楚这一点。

早晨的记忆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她和他一起站在画板前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点迷惑但却异常激动的女人。她紧咬着嘴唇,舔了舔,刚咽下口水,觉得唾液又开始涌了出来。

安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紧张,有叹息,也有放松。他的胳膊猝地从眼睛上滑了下来。现在她可以看到他的脸了,但他会醒过来吗?

她把毯子挪近些,以防她需要假装她在为他盖毯子。听着他的呼吸开始慢下来,眼睛仍然闭着时,她觉得很高兴。

借着内心深处生成的一股莫名勇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放在他的胸脯上。这一小块地方是那么的诱人,温暖而光滑,柔软如丝绒。她轻轻地来回移动着指尖,随着它的形状变化和浮动而呼吸,就像是在寻找着她。她拉着她的手,大吃一惊。所以他也是这么做的吗?

也许我不该再碰他,即使我真的很想。

她把脸贴近他的胸口,轻轻闻了闻。她闻到他之前洗澡时的肥皂香……努力工作男人的饼干香味……还有由内散发的雄性麝香。

她直起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是头顶上最轻的刷子。晚宴时,她的手指就想过要在那里漫步,而现在和她想象的完全一样。头发浓密而充满活力,和他一样重要,充满活力。

此刻她的胆子更大了,不停地轻抚着,抚摸着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地伸向背后。

他离她最近的一只手给了她一个昏昏欲睡的拍击,仿佛在清理一只恼人的虫子。他的手指蜷曲在她的手腕上,温暖而无法逃脱。

恐慌再次袭来,杰塔尽力保持着沉默和平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没有权利待在这里,抚摸他……用他做测试,如果她愿坦白她内心的想法。

睡眠中的安东有些变化。他的嘴唇蹭着她的手,他在咕噜着什么,她听不清。他的呼吸温暖了她的皮肤,有些热,有些潮湿,动人心魄。

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试着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解救出来,转身离开,往下看了看,结果发现,他迷迷糊糊的睡眠状态里,感觉到了一个女人的存在。他短裤里的那家伙此时向上撑起,看着像一个小帐篷,那是格雷厄姆叔叔给她看过的。她立刻扔下毯子,冲出房间,难掩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呻吟声。

“嗯?”安东自言自语道。“嗯?”

杰塔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睁开了眼睛,确定自己一直没睡。但不管怎样,整个漫漫长夜已经过去。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放松打瞌睡了——即便她总是能看到安东半裸的身体伸展开来躺在那里,大腿也跟着可怕的抖动起来。

整个晚上她都翻来覆去,试图在床上找到一块凉爽、安静的地方。但想要找到这样的地方也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她无论睡在哪里,哪里就滚热滚热的。

她脑子里的图片变得越来越形象了。

格雷厄姆叔叔已经不见了,脑子里全是安东。安东总是一回家就随时打算去刷涂料。也许他还在祖母的房间里?

一想到这里,她吓得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把长袍裹在身上,扎紧腰带,但是当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在走廊里叫着他的名字时,却没人回答。她朝门框四周望了望。他已把毯子整齐地叠好,走了。

安东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把第二个鸡蛋敲到平底锅里。熏肉闻起来棒极了,他饿死了。

他一个小时前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在一条闻起来像杰塔的毯子下面。短裤里硬硬的,完全迷糊了。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慢慢想起了前一晚发生的事。临时生日晚宴。杰塔穿着黑皮鞋。哈莉和布伦高兴地开玩笑,还有橱柜门。

其他的事不可能是真的,杰塔像个守护天使一样俯身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握着他的手,然后在烟雾中消失。

他知道她看他睡着后就回家了,香味毛毯便是很好的证明。

其余的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几乎不会在他睡着时触摸他,反而把他拍醒并要求他回家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他把鸡蛋和培根倒在盘子上,还在思索着。空灵的天使似乎比下作的梦想真实的多。他叹了口气,知道那是全是自己的幻象罢了。

他把弹出的烤面包片放在熏肉旁,把鸡蛋倒在上面,然后将盘子拿到了阳光明媚的院子里。

即使钱财紧张,他的母亲也总是在星期日早餐吃熏肉和鸡蛋。

事后来看,他觉得母亲可能是试图阻止他周六晚上去约会,周日早上却瞌睡赖在女友床上。

聪明的女人,伊泽贝尔·斯科特。他早上总是瞌睡……

他咧嘴一笑,然后想知道她和妹妹是怎么相处的。他们会在澳大利亚海岸度假岛上吃熏肉和鸡蛋吗?不,他们很可能会吃一些姐妹减肥餐,比如素食芒果球、木瓜、甜瓜。

他吃完早餐,靠着格子墙,享受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感觉,准备快点开始刷涂料。

杰塔应该起床了,十五号公寓有水流声,她在洗澡吧。不难想象出她湿漉漉、滑滑的身体泡在肥皂水下面的样子,他愉快地想象了一会儿。当水流声渐渐退去,他把刀叉当的一声放在一边,抓起烤面包,在盘子上面将吃剩的蛋黄抹起来。是时候看看他的橱柜门上面所做的努力对她的坏脾气有没有影响了。

当安东敲响门时,杰塔送到嘴边的勺子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昨夜她看到的、做过的——她还怎么面对他的眼睛?

他知道是她在看他,抚摸他吗?

不想在脑海中纠缠不清,她赤脚轻轻沿着过道走过去,拉开门,他走了进来,她则仿佛有多大兴趣般地研究着自己的牛仔裤和脚。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在那生动的蓝眼睛里看到指责的神情。

“多好的早晨啊,”他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的确很好,”他走过去时,她表示赞同,却又很快开始颤抖。

他穿着和那晚同样的卡其短裤和运动鞋,早晨的太阳比昨晚的月亮将他的轮廓更清晰地展示在她面前:完全令人可怕的男性。

尽管他上身穿了一件深色的T恤,光是看到他的肌肉发达的双腿大步迈进,她便十分紧张了。他比她更强壮。她怎么可能和他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呢?

茱莉亚·孟席斯博士坚持让自己上的自卫课看起来像个笑话。她教过的那些华丽的扔摔和把戏算不了什么。安东几秒便会把她压趴下。

她尽力显得冷静,但内心却紧张害怕。

他好奇地冲她咧嘴笑了笑,走到转角放着的工具箱那里。

“你怎么这么安静,”他说。“我弄的颜色接近吗?”他朝橱柜点点头。

“噢!”她叫着,抖了一下。“我一看到你就应该说谢谢。变化很神奇。”

“只是暂时的,但确实比粉红色强多了。”

她点点头,想起了那片蛋糕。她也应该为此表示感谢,但不想让他感觉一些小恩小惠能改变他们之间的情况。幸运的是,他又开始说话了。

“当你吃完的时候,”他指的是速食麦片粥,“我有一个理想的工作给你,把边上用胶带粘上可以吗?”

“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把所有旋钮和把手拧回去。你可以拿着你乱挥过的把手练习一下。”

她脖子上一阵红晕。锁——多么尴尬的需要它。她不能去住合租公寓。几年前布伦就住过,因为男孩们那无休止的科幻电影和喧闹的体育电视节目,她搬离了她们,如今只剩布伦和哈莉住在一起。不过,布伦就是布伦——伶牙俐齿,很自信。杰塔无法想象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我很乐意做,”她略过他对锁的评论,舀了一大勺粥让自己少说点话。

“那我就去客厅弄吧。”

他走过来,推开玻璃门,像在家里一样。他对这所房子了解多少?昨天晚上她出去的时候,他都探查了一番吗?

他当然那样做了,她愤愤地想。不管怎样,她在前面的卧室里找到了他。

她倚着门框站着,咀嚼的时间比她需要的还长,他把沉重的沙发和扶手椅搬离墙边。色彩斑斓的针织拼花地毯和褪色的橄榄绿天鹅绒椅子上面有明显的猫爪痕迹,那是一只老猫,多年来一直蹲在祖父母身边。

最后,杰塔咽了咽口水,冲着家具挥了下勺子。“太破了,扔了都不值钱。”

安东撇撇嘴。“很高兴你不想留着它们,”他表示同意。

“你要我帮你把椅子抬出来吗?”她问。“尼克把货车开来后也可以搭把手。他们可以坐在房子边等到大卡车开来。”

“或放在前面的草坪上,万一有人要是喜欢呢。”

“别这么无礼,”她厉声说。“你在取笑我的祖父母的遗物么。”

安东举起一只做出了一个她认为是“对不起”的手势,然后举起一只软垫扶手椅,朝她搬过来。

“你不能这样做,”她反对道。“太重了。”

“给我扫清道路,行不?”他没理会她的话,径直向餐桌前走去。

杰塔惊慌地盯着走廊,冲在前面抓住了一个窄橡木桌上插着百合花的花瓶。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瓶走进前面的一间卧室。

“帮我开一下门?”他建议。

她把百合花倒在桌子上,拉开了门。他的胳膊绷紧弯曲,十分卖力气。

恐慌感再次袭来,她闭上了眼睛。那把椅子比我重。如果他玩格雷厄姆叔叔的花样,我就不会有机会了。

不一会儿安东又回来搬来第二张椅子。她又一次用颤抖的双手抢救了处于危险中的百合花。

“你不要以为我会帮你搬沙发,”她反驳道,他回来时,她又把花瓶放回原位。

“是的,那是男朋友的工作。”

“尼克是个快递员。”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周末他会有一辆空货车。我一直在想象怒气冲冲的水管或电工不得不把他所有的工具都拿出来才能把那套可怕的家具装上。”

“他会为布伦那么做。”

“幸运的布伦。真正的奉献,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生意人的货车在工地不花钱就能把货物卸下来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到厨房,滴滴的汽车声音便响起来。挂着货车牌子的汽车停在路边,布伦和哈莉探出前座,手里端着外卖咖啡。

“哦,快看!”布伦边说,边查看着破旧褪色的彩色天鹅绒布椅子。“我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家具环境下长大的你是怎么成了设计师的。”

“渴望为世界提供更好的东西?”哈莉发出疑问。

“这是配一个大沙发的,”杰塔尴尬地说。“我们想知道尼克是否会帮我们把它搬出去。”

卧室的家具放到货车里颇费一般周折,但所有的东西终于都装下了。

“你把床也拉上吗?”安东问。“这床很舒服,我昨晚在上面睡过。”

布伦转头看杰塔。

“杰塔里弗斯——你这个荡妇!”她叫道。“你说过不碰他的。”

“我做到了,”杰塔抗议,因为她知道她没有。

“安东没那么说,对吧?”

“他……那不是……我没有,”杰塔咕哝着,脸色鲜红。“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就是这样,”她补充说,想把她与他的位置摆清楚。

“睡得不多,”安东说,假装打了个大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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