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魂离宫。
一阵天旋地转,灵尘感觉自己似乎被一个人揣着走了一路,方囚珠被装进一个黑袋子里,是以,一路之上,在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途中也没有半点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结界?为何他觉得似曾相识?
感到抓他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眼前一亮,黑色袋子被打开,结界终于被收起,灵尘被放了出来。
只见黑暗的大殿中,一个火红的人影站在他面前,是个极漂亮的女子,红衣如血,发似红枫,娇艳欲滴。
她看了灵尘一眼,对旁边的烛岩道:“烛岩,你下去吧。”
烛岩神情恭敬,不敢怠慢道:“是,魂主。”
烛岩退出大殿,空广的魂离殿中只剩灵尘与红衣女子两人。
华丽的宫殿里没有人迹,地面是用寒冰铺就的,冒着丝丝白色寒气,森森入骨。
大殿尽头摆放着一个冰棺,里面若隐若现似乎躺着一个人,是个男子,五官端正,脸色苍白,显然是个死人,死人的身边放置着一把红色的剑,黯然无光。而在冰棺旁边,站立着一个黑色人影,这个人影面无表情,头发披散,眼中无光,和死人无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个木架子,灵尘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个魂奴。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灵尘打破沉默,道:“你是,觞镜?”
觞镜安静看着他,神情并没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甚至带着三分敬意七分随和,点头道:“不错。”
灵尘感慨道:“久仰大名。”
觞镜问道:“刚才的结界,你可认得?”
灵尘当即摇头:“不认得。”
觞镜道:“方囚。”
灵尘愣然,脑海中迅速翻找记忆。当初神帝为了请他入瓮,囚禁因七,而用来囚禁因七的,正是方囚!
灵尘沉声问道:“你如何得来的?”
觞镜神情不变,仍然随和,道:“捡来的。”
“怎么可能!”
觞镜不紧不慢道:“我骗你有好处?”
灵尘干笑道:“我可是哪里得罪了魂主?竟要大动干戈用方囚来抓我?”
觞镜道:“你没有得罪我。是我让烛岩带你来的,若他有哪里冒昧了你,还望莫要见怪。”
灵尘不可思议,传言觞镜无恶不作十恶不赦,抽魂无数,为何却对他以礼相待?
灵尘苦笑道:“你在向我道歉?我不过一个剑灵,实在受不起。”
觞镜嘴角一笑,道:“你受得起。”
灵尘道:“你抬举我了。”
觞镜面不改色,道:“魂道之祖,万魂之帝,如何受不起?”
灵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被人当面说出真实身份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盆大水从头淋到脚,原形毕露。
灵尘神情沉重,曾经知道他的,除了因七之外,都已经死了。可觞镜又是如何知道他真实来历的?
灵尘目光凝视着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觞镜波澜不惊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剑灵。”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觞镜道:“禁神咒。”
简单三个字,灵尘的心完全凉透。是了,他重生之后,禁神咒的确光临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觞镜解释道:“既然我敢修炼魂术,那就多少对魂道之祖有所了解。”
灵尘垂首笑道:“你果然名不虚传。”
觞镜看着他,道:“其实,昨天我就让人去请过你了。”
灵尘想了想,问道:“是在梦川城闹事的那个魂奴?”
觞镜点头道:“不错。”
灵尘道:“我多少便猜到,那魂奴或许与你有关,本来打算找来一趟,没想到竟叫人以这种方式给带来了。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觞镜道:“但说无妨。”
灵尘道:“凌页是梦川北门的人,为何会受你之令,将我引出梦川?”
觞镜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烛岩办事,我从不过问。我的确让他去带你来,或许是他与那个叫凌页的串通一气,里应外合将你引出来的吧。”
灵尘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
对于他的问题,觞镜有问必答,道:“自然是因为我身边的炎水麒麟。”
灵尘道:“这个我知道,万兽之王。”
觞镜点头道:“世间万兽皆听命于他。你入蛇窟那日,纵魂劫场,你可还记得你当时说过的一句话么?”
灵尘想了想,道:“‘杀人救人,不需要理由’这句?”
觞镜道:“正是因为你的这句话,当时万蛇皆以为是我让人劫的法场,蛇王光越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想知道都难。”
灵尘道:“说了这么多,你让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请你来,是有事求你。”
灵尘开门见山道:“早看出来了,你可是要我救这个人?”
灵尘指的是冰棺里躺着的人,觞镜点头道:“没错。”
灵尘看了几眼那个男子,道:“这个人死了多久?”
“一千年。”
灵尘并不惊讶,淡然道:“他虽然肉体被你保存得完好无损,但元神早已不在,我也爱莫能助。”
觞镜眼中一暗,否定道:“你是魂帝,你一定有元神复位的办法。”
灵尘反问:“元神复位?那你高估我了,我抽生人之魂,死人之魄,难不成我抽了谁的魂,还打算让他元神归位,复活了来找我报仇吗?况且这个人死了这么久,魂魄早就入归幽冥。要我与那吃魂的冥帝抢魂,恕我无能为力。”
觞镜摇头道:“他的魂魄没有入归幽冥。”
灵尘道:“嗯?”
觞镜道:“是我,是我在他死的时候,将他的元神抽离。”
灵尘出乎意料。
觞镜神情恍惚道:“我当时没有办法,他就要死了,人一旦死了便魂飞魄散,再无音讯,再也醒不来,于是我,我将他魂魄强行抽离,是我让他成了没有意识,没有生命的魂奴。”
觞镜转身面对着棺材旁边的那个魂奴,眼里闪烁着光,道:“可是我想,这样,他就能一直在我身边了,不会离开我,哪里也不会去。”
灵尘看了看那个呆若木鸡的魂奴,道:“莫非这个魂奴就是躺在棺材里这个人的元神?”
“嗯。”觞镜点头:“这些年,我为了让他醒过来,试过无数次元神复位的办法,可都无计可施。你是魂帝,我知道你有办法。”
灵尘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让钟山的人圈养生人,就是为了供你试练元神复位之法?”
觞镜平静道:“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的。说起来,南门与我的血海深仇,我就算是杀了他们所有人也不值一提,是他们自己为了保命,不惜拿人命献给魂离殿,甚至对我起誓,世上一定有元神复位之法,担保他会醒过来。”
灵尘道:“你信了?”
觞镜目光看着冰棺里的人,道:“我若不信,便早该杀尽南门上下。可他终究不愿我杀人,更不愿我做一个恶人。”
灵尘道:“元神复位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一个人的魂魄被强行抽离,那便已经是个死魂了,若我真的让他魂魄归体,那也只是一具没有生命意识的行尸走肉,还不如让他入土为安。”
觞镜道:“或许当初,我不该将他的魂魄抽离,可那样的话,他就会魂飞魄散。不管怎样,复活他是我这千年来唯一心愿,他不醒,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灵尘叹道:“你执意这样我也没办法。”
觞镜不肯相信,沉声道:“若连你也没办法,那我便将钟山夷为平地。”
灵尘道:“既然有仇,千倍奉还讨回来就是了。”
觞镜道:“你就没有半点想阻止我的意思?”
灵尘一派淡然,道:“那些人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觞镜冷笑道:“不愧是魂帝,果然无情无义。”
灵尘道:“彼此彼此。”
觞镜压低了声音:“若我执意要你救醒他呢?”
灵尘道:“那你不如杀了我。”
觞镜冷然道:“若我以梦川北门作为要挟,你也不肯救他吗?”
灵尘这下可说不出“那些人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句话了。
灵尘道:“你在威胁我?”
觞镜道:“并非威胁,是在求你。”
灵尘苦笑:“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觞镜看着他,意味深长的提示道:“今时不同往日,你除了救他,别无选择。”
灵尘呆滞了,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的确,他早已不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魂帝了,只是一个剑灵,受人摆布的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