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遇见杜,她又是好一番诉苦——薪水低,还老加班,又没加班费。说完却依旧兴兴头头地走了,老总今天交待她一桩任务,她像领了命的将军般施施然,长发与高跟鞋在阳光中迤逦远去。
杜做这份工作以来,抱怨薪水低的次数与夸老总能干有魄力的次数同样多。在她的描绘中,中年上司是位充满魅力的男人,像杜说的,外形虽不起眼,但成熟,有能力,处事决断而有分寸,还有几分神秘感,只是,已有妻室。
可这并不妨碍杜的热情,她向来是容易在自我感觉中迷失的女人,不对眼的男人,多说一句都嫌烦,而对她眼的男人,她可以不问一切地投入,哪怕没一点回报。付出就是最大幸福。
最初她向我诉苦时,我劝她有机会跳槽,在城市另端的单位远不说,上班时间还特别严,早出晚归(不过杜坚持抽空用珍珠粉芦荟蜂蜜轮番敷脸)。
我一劝杜,她立马站到老总的立场,替他说出若干理由——她忘了就在刚才她才向我抱怨来着。这就像劝情人架,你真骂了男方,女的就大大不忍起来。
杜为证明自己不是没努力过,说和老总提过辞职,但老总很果断地拒绝了她的辞呈,劝她安心干。杜立马就死心塌地收回辞呈,本来,她也不是真心想辞的——她也许只是想试试老总如何待她,而他的拒绝她宁愿理解为一种对员工挽留以外的特殊情意。
杜这样的女人,在旁人眼中无疑是天真而可笑的。
仅仅为了喜欢一个男人,可以不计较薪水不计较路远不计较没加班费,对方倘知道她这番心倒还值,可是对方明明白白只是把她当作员工而已,还是低薪的那种;如果杜只是把工作当玩票,倒也罢了,但杜是靠这份事吃饭的,没有家庭可倚,自己花销又大;是杜没能力换份职业吗,也不是,杜是那种很有出场的女人,典型的职业女性应具备的素质她都有。
这就是痴吧,女人痴心起来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不计得失,不问前路。
杜已临近三十,是该为现实的姻缘加紧寻求对象的年龄了,却为这样一段抽象的爱慕虚掷着日益紧迫的光阴,当然,也许对杜而言,这段“虚掷”比现实的对象更有意义。对杜这样苛求感觉的女人,一生能有几次心动?杜心内也并非不知这段情的飘渺,然而付出的感情就像覆水,哪里说收回就收回?
况且,杜多少是怀了些期许的——晚上8点打电话给她,大老远的还在为公司新办公室装修监工,饭也没吃,我说这怎么也成了你的事了?她说,没办法,老总说我在这他放心些。语气中有被喜欢的人信任的满足。
真正的老板娘在家可能正舒服地看着电视,或和老公聊儿子的学习。
杜的工作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份职业了,而是接近一个男人的路途。因为怀了这样一种情愫,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每次遇见杜,总觉她像只蛾子,不管不顾,向灯火处趋奔,旁人看来是痴到极点,而对于杜来说,谁又能体会她以身试薪的苦痛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