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财，你明天去在柴房那边取点木柴给富贵家吧，咳嗽成什么样了还不听劝，他要是再这么干下去，到时可就不只是腿的问题囖”
“明早就去！唉，苦的到底还是小莫那孩子”
“是哪，我们也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小事能帮就帮吧！他那咳嗽老不见好，可别又惹了什么毛病才好，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老张说前两日看到小莫在街上行乞还被人欺负了，这孩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在这社会上怎么抬得起头来？”
黯淡的灯火忽闪忽灭，床上的孩子不知是否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只见他在睡梦中嘴角上扬。
与之心境截然不同的是，正在黑夜中努力想要改变命运的人。
“又疑瑶台镜...jing字怎么写来着？”莫白拿着一块小小的砖石在沙地上比划着，绞尽脑汁也记不起jing字是长什么样子的...
他极其认真地在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偷偷站在门边，脸色沉重，红了眼眶的父亲。
小莫啊，是爸爸没本事...
莫富贵从一个褪了色的木柜里，翻出最底下的一个早已生锈了的铁盒。
里面仅有的三百块钱，是他全部的积蓄。
原本还想着这些钱留到自己死去后，给小莫护身用的，如今燃眉之急，或许他已经需要。
莫富贵不恨生活，不恨老天，他只恨自己不争气，就连好好守护自己家人这一念想都无法做得到，何其可悲哪！
门外蟾蜍又到了出来活动的时候，呱呱呱声响，扰人清梦，乱人心绪。
“莫叔，你也这么早过来浇菜哪，现在种什么都不好种，这种天气”
“对啊，这不最近都要买菜才有得吃囖”
“对了，小莫最近常去镇上？”
莫富贵垂眸，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启齿：“对啊，这孩子到镇上耍点杂技，看能不能让人赏点钱财”
“小莫这样跟你说的？”
“对啊，这孩子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吗？”
正在浇菜的菜农拿着喷壶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语。
“说吧，怎么了？”
“是这样...前阵子我带我老婆到镇上看病，路上看到药店的人围着一个小孩在打，说是偷东西。等散了后，我看了眼才知道原来是小莫！老莫，不是我说，家里条件再差，也不应该这样给孩子错误的教育，长大了可哪能行哪，可是要进牢里的啊！”
听完菜农的话，莫富贵脸色铁青，双手因为太过使劲而青筋暴起。
拖着一副残缺的身体，怒气冲冲地往家里去。
莫家虽然穷，可必须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必须要有志气。
腰可弯，背可断，但是灵魂必须要正直。
“爸爸”感觉到莫富贵身上的怒气，莫白的身子往门边缩了缩，心虚地躲避他的视线。
“老实跟我说之前拿回来的药是怎么来的？”
“是我耍杂技讨回来的”
“还要说谎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偷来的？说！”
莫白整个小身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不是害怕莫富贵会打他，而是害怕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失望。
“混账！爸从小怎么跟你说的？穷不要紧，但是必须要有尊严，必须要有志气！你是想要气死我是不是？”说完，莫富贵猛烈地咳嗽，气地喘不过气来。
见状，莫白立马紧张地爬出来，站在椅子上轻轻地拍打着莫富贵的后背。
“爸爸，对不起”
莫富贵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捂着胸口的位置，步履阑珊地走进屋内。
“爸爸，对不起”莫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依旧一言不发，便决然跪在他面前，真诚地开口。
“小莫，爸爸不是在怪你，而是在怪自己，是爸拖累了你！这有三百块钱，是爸所剩不多仅有的全部积蓄了，你拿着这些钱到苏城去吧，你外婆家家境毕竟挺好，去到那边估计也就不用那么苦囖！这是他们以前的家的地址，你一个人活着总比带着爸爸要容易些，去吧孩子”
莫富贵强忍着泪水，从铁盒里的一个绣包里拿出一条金色的项链，递到莫白手中。
“这是你妈妈带了一生的项链，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外婆看到的话，一定会记得的”
“爸爸，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跟着你”
“小莫，你现在还小，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不像爸爸，一把年纪囖，身体也不好，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爸爸，你不要小莫了吗？小莫保证会乖...呜呜呜...你别不要小莫好吗？”
“小莫，你在爸爸心目中从来都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是我没那个本事让你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你每次见到别人家孩子的那种躲避而又羡慕的眼神，爸爸心痛啊，我家小莫怎么就这么可怜，生在我这样的人家中哪”
“爸爸”
一向倔强得极少落泪的莫白，在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他紧紧地抱着这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青丝成白发，原本清秀的面容不知从何时起却布满了岁月痕迹的父亲，内心极其难过。
他知道，莫富贵对他失望了，不要他了。
他才不要去找外婆外公，如果他们内心真的爱他的话，就不会看着他与莫富贵过着这般惨淡的生活，而不闻不问。
这个世界，但凡对他有点善意，他也不应该沦落至此。
他从来就没有怪过自己的父亲，他怪的不过是老天的不公，还有这些那些无比虚伪的某某。
看着莫白那哭花了的脸蛋，莫富贵伸出他那布满岁月留痕的粗糙右手，紧紧覆在莫白握着项链的小手上面，隐忍的情绪久久未能平复。
“小莫，最后一次你就听爸的话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那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是你能离她最近的地方”
未了，莫富贵闭上双眸，轻声开口：“温柔，美丽，善良...是我能找到可以形容你母亲的最纯朴的词语了...她很爱你！所以你必须要到属于她的地方，去感受去拥抱去爱它”
要有多爱，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让一个人舍得离开扎了根的故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