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开文死了。
一品朝廷大员死在了自家的厢房里。
翟睿霖令刑部尚书谢章亲自彻查此事。
当晚。
“听说许开文中毒而死,那胸口还插着一根簪子,就是没中毒也得死的那种!”
常山一边把行礼往马车上搬,“啧”了一声,“不过他这样的人,也真是招人恨。”
然后往旁边啐了一口,“活该!”
常山一直都不喜欢畏缩的许开文,觉得这样的人,吃着国家的俸禄都是浪费!
大概还心里觉得不知道是那位高人出手收了这个不中用的国家蛀虫。
闻言,奚鸢眸色一顿,浮起浅浅的疑惑。
未动声色,见苍梧牵过马,有送她到护国将军府的意思,她横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缰绳,“苍大哥,就到这里。”
顿了顿,低声补充,“不合适。”
他的官职比她高。
下朝后,云公公到宫门口同她说,护国将军府已经准备好了,说是让她可以找个时间搬进去了。
奚鸢说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在礼部尚书家挂白的这日,奚鸢搬进了挂满红绸的护国将军府。
路过街口,奚鸢侧目望了一眼那两座石狮子上绑着的挂白,那抹惨淡的白,映入她的眼帘。
奚鸢握着缰绳徐徐前行,仿佛奠定了她前行的这条路注定会有人死。
这只是开始……
护国将军府。
她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门口前,看着这座宅邸有些恍惚,眼眶湿润,还有些情不自禁地想哭。
手中的缰绳紧紧地握着,生生地勒紧肉里,一片嫣红渐深的血痕。
回到墨都之后,奚鸢一直都没有来护国将军府看过。
一方面是怕身边的眼睛太多,一方面……一场大火能烧的都烧了,能有的也都没了。
就连宅邸也都是重修,到最后……
她守住了边疆,护住了大祁,却唯独苏家的一丝一毫也不曾保住。
“阿檎?”
常山将马车上的箱子拎了下来,见她望着那护国将军府的匾额出神发呆,不明地用肩膀推搡了一下她。
奚鸢接过箱子,抬脚迈上了护国将军府门口的台阶。
脚底落地,仿佛这冰冷的青石板还炙热着当年的火焰,灼得她脚心一疼,心口猛地一缩。
“走吧。”
“林将军!”奚鸢一跨进院子,就见云公公眉头一皱,沉脸呵斥旁边的下人,“都怎么回事?还要将军亲自搬物件!让你们来将军府,难不成还要将军伺候你们?”
闻言,不管是洒扫院子的丫鬟,还是花圃翻土的仆人立马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行礼之后,连忙上前接过林檎手上的箱子,其他的也都往门口赶了去。
“宫里的规矩都白教了!”云公公冷声一凛。
收回目光,看向奚鸢,面带微笑,“林将军,这边请。”
奚鸢扯了扯唇角,颔首,“有劳。”
云公公在这里,那么他也一定在。
果不其然,穿过偏院,在后院中的一颗大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一袭玄衣,似一柄锋利的长剑,通体漆黑幽深。
“微臣见过皇上。”奚鸢站在圆拱门处,隔着一段距离,朝翟睿霖行礼。
夜色下,男人负手而立,周身的冷肃,如冷夜的深沉。
看到视线内出现的奚鸢,那冷肃渐散,“平身。”
翟睿霖转过脸,仰起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桠上挂着一轮皓月。
“当年将军府一场大火,几乎吞灭了所有。”男人凝视着月光下浓墨泼过的树桠,“就只有它,火都烧到了树身,却硬生生地挺了过来,坚持到如今。”
奚鸢抬头,看着高出院墙半丈的合欢树,清幽的月光映着她冷冽的银色面具。
这棵合欢树是她爹和母亲成婚第二日种下的,到如今已有二十年有余。
从前,合欢花开的时候,阮绒最喜在这树荫下绣花。
树冠上全是嫣红可爱的小扇子,树荫下那灵巧的手下也绣出一朵朵栩栩如生的合欢花来。
风一吹,树上的花轻轻地摇曳,树下的花安静地绽放,相得益彰。
而她爹,得空就在这树下练功。
每日清晨都要先在这儿打一套拳法才去上朝。
到如今,将军府面目全非,只有这棵历经沧桑的老树物是人非。
“听说树皆有灵,它不过是想活着而已。树都如此,人又何尝不是?”
当年的那场大火里,又有多少人像这棵树一样,努力着,挣扎着,想要挺过来?
她爹,她的阿姐,嬷嬷,丫鬟,下人……哪怕是将军府守门的老狗……
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条命,谁都没有逃得过。
“它还是从前的它。”奚鸢伸出手,掌心贴着粗糙的树干,“可这将军府早已不是从前的将军府。”
顿了顿,“也或许……它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它了。”
“那你呢?”
翟钧霖突然出声开口。
风卷过空荡荡的枝桠,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奚鸢抿唇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她怎么说?
告诉他是吗?
她说不出口,那些人命,她无法忽视,更不能无动于衷。
“我还是我,你呢?”
男人执着地重复追问。
“你是皇上,我是将军。”奚鸢回答。
说完,她行了一个礼,离开了这个院子。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护国将军府里,全部都是熟悉的布置,可是却没有陈旧的记忆。
有些东西,哪怕修缮得和从前相差无几,哪怕一砖一瓦都一模一样,那也只是表象。
就像她和翟睿霖。
就算当初他也是迫不得已,就算现在他还是站在她的这一边,可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人命不可能就这样化为泡影。
他是她的师兄,她信任于他;
他是她的君主,她忠诚于他。
可再也不能是她心底那个欢喜的少年,日里夜里都想着怎么让他欢喜,怎么和他在一起……
她花了五年,时刻告诫自己,她能做的,只有保护他,忠于他。
其他的,她不敢奢求,也不能妄想!
……
翟睿霖是在下人们把行李搬进府之后,才离开的。
奚鸢带常山广寒到门口恭送。
上马车之前,翟睿霖问她:“听说许开文死的前一晚,你去了许府一趟。”
“你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