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奚鸢回头,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人群中走过来。
他一身玄色的外袍,宽肩窄腰,配上那半张黑色的面具,透着几分生人勿进。
“他是谁?”奚鸢问小柒。
小柒小声地回答:“这就是战王殿下。”
战王?
奚鸢心下一惊,那不就是她要嫁的男人么?
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了好几圈儿这个男人,而后像是打了个冷颤一般摇了摇头。
这么冷的一个人,以后冬天怎么过?
“臣女落月给战王殿下请安。”江落月朝着卫衍浅浅一福身,落落大方。
卫衍未曾理会江落月,而是走到了苏奚鸢身旁,侧头,温凉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奚鸢莫名,她能有什么事。
不过这好歹人是出现帮自己的,奚鸢也就没有刚着,摇了摇头,“没事。”
顿了顿,又补充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块莲花酥。原本让给江小姐也无妨,只不过今日我家奶奶念叨,所以便是没法子割爱的。”
“秦小姐言重了,本就是家仆不对,倒是惹秦小姐不快了。还望秦小姐不要见怪,我回去,定是好好教导一番。以免下次,再产生这样的误会。”江落月一改方才言语中高傲,和暗藏的犀利。
此时倒是十分的温柔体贴,“下人不懂事,我这个做主子的,替她跟秦小姐道歉,还真是对不住了。何况,秦小姐是为着国公老夫人一片孝心,与我们自然是不同的。”
这么一听,是多么的知书达理。
可是细细一琢磨,就变味儿了。
方才闹得,她叫下人把那丫鬟压住跪地,这边人家小姐这般温柔大方,还替下人道歉。这不就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就是仗势欺人的意思吗?
说什么她是一片孝心,这若是真的,那也是她拿身份压人,若不是真的,就是说她打着给舒语燕买莲花酥的幌子,假心假意吗?
她只是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但又不是傻。
“这江小姐会说话,果然是不一样啊。”奚鸢讽刺道。
“丞相家的女儿,果然都是最是识大体,知进退的。”一旁的男人,望着江落月,微微颔首。
奚鸢一听,这不就是反讽她不识大体,不知进退的意思么?
本来就不想嫁给他了,这下心里更不舒爽了。
“战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奚鸢凉凉地开口,“我也觉得江小姐格外的知书达理,不是我这样的俗人能够比的,不若战王殿下奏请皇上,改娶丞相小姐如何?如此这般,文武相配,也倒是天作之合的登对的。”
话落,小柒和阿华都是下意识地扯了扯苏奚鸢的衣袖,“小姐!”
奚鸢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提醒。
旁边围观的人本来瞧见了卫衍的出现,是准备悻悻离开的。但听到奚鸢的话后也都立马来了兴致,这看好戏的心情,那是忍不住。
“秦小姐言重了,小女子无才无德,哪里配得上战王殿下。何况,女儿家的声誉是最为重要的。我还未曾婚配,这我的名声事小,可丞相府还是需要体面的,秦小姐还是莫要乱开玩笑才是。”
这虽是自谦的话,可是有心人一听,那就是苏奚鸢不知轻重,拿人家丞相家小姐的名声开玩笑了。
“对。”男人应了一声,言语间带着低低的责备,“这样的玩笑话说不得。”
奚鸢一听,顿时心里不禁埋怨,也不知道奶奶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她奶奶最是聪慧,才保得安国公府屹立不倒吗?
可是她觉着,这瞧人的眼光也不怎么好啊,莫不是老了,有些老眼昏花了?
听到卫衍附和自己的话,江落月新中华沾沾自喜,瞧着苏奚鸢,眸底隐隐透着看好戏的意味。
谁知男人再开口,下一句却是,“你是本王的人,不用知进退,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就是横着都行,只要你欢喜。”
话落,围观的人,全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这战王是谁,是当今皇上的十七皇叔,是他们大凉国的肱骨。
竟然这般护着一个女子说话,都不由得纷纷地觉着,这位流落在外的安国公府家的小姐,怕不是修了八辈子的好福气。
“既然莲花酥买好了,本王,送你回去。”顿了顿,又补充道,“天色不早了,再晚些,安国公老夫人怕是该担心你了。”
闻言,围观之人,又是心头一跳。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战王殿下,杀人如麻,不近女色,是个冷面的阎罗。
就是皇上,也是奈何不得战王半分的。
谁知竟也有这般温柔体贴的一面。
都不由得感叹,原来铜墙铁臂之人,也是有绕指柔情的。
“走吧。”他伸手拎过莲花酥,微微侧身,等苏奚鸢先走。
全程都没有看江落月一眼。
倒是叫江落月站在原地,尴尬不已,心中恨恨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在男人那仿若深潭的眼眸的注视下,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怔了怔,也便无意识地顺从地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抬脚。
走了两步之后,男人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江落月,“对了,江小姐。”
听到男主特别停住唤她的名字,江落月瞬间抬头,扬起了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战王殿下。”
心中隐隐期待着男人后面的话,不知不觉间,那脸颊也浮起浅浅的红晕。
“如今秦小姐虽还未嫁进战王府,不是王妃。但她也有郡主封号在身,以后江小姐见着她,也是要行礼才合礼数的。”
说完,不管江落月错愕的神情,转身,上前拉过苏奚鸢的手,径直离开。
留下江落月站在原地,面对围观百姓的各种眼神,只感觉自己只想扒个地缝钻进去!
秦瑗!
不过一个野山鸡,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想得美!
战王殿下,只能是她江落月的!
你等着瞧,本小姐定然会叫你知难而退的!
……
奚鸢脑子里恍恍惚惚的,总觉得方才那眼神,太过熟悉。
好像她从前见过,而且还很是熟悉,很是了解的。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走出一截路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男人牵着手。
她猛地甩开男人的后,往后跳了一大步,指着男人气呼呼吼道:“你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此时男人周身冷冽的气息收敛了许多,整个人也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他就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一开口,那温凉的声音中还渡着几分温柔,“你我很快就要成婚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谁!谁要跟你成婚了!”奚鸢立马反口回了一句。
谁知男人没有回答,反而是就那般,双眼凝视着苏奚鸢,像是要把她镌刻进心底最深处一般。
苏奚鸢晃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
他就是说,自己要跟他成婚。
“那是皇上赐婚的,我可没有答应!”奚鸢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想了想,舒语燕说过,只要不抗旨都可以的。
但是皇上赐婚,自己说没有答应,似乎……也算是抗旨的一部分。
随即又补充到,“再说了,不是没有嫁么?只要我一日没有进你战王府,我就是安国公府的清白姑娘,怎可跟你拉拉扯扯的!”
瞧着苏奚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倒是与当初那总是绷着一根神经的她截然不同。
这就是她从前的模样么?
原来,她什么都不用背负的时候,也可以这般天真烂漫可爱……
男人眸底泛起柔情的涟漪,未置可否。
回到安国公府。
几人一踏进安国公府的门,舒语燕便是从东厢到了大厅,等候卫衍的到来。
“这出个门,怎么你俩还遇上了?”舒语燕笑盈盈地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吩咐秀园嬷嬷去给卫衍沏茶。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卫衍,这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战王殿下,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给秦瑗解围,她这个老婆子是如何都不信的。
“兴许缘分。”卫衍回了一句,然后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刚巧碰上郡主,加上天色已晚,想来您是不放心的,就顺路送她回来了。”
舒语燕满脸的笑意,没有拆穿男人的胡说八道。
秦瑗是出去买莲花酥的,安国公府和战王府,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方向,如何顺,也顺不到一块儿的路的。
“奶奶,我累了,先回房歇着了。莲花酥你尝尝。”说完,奚鸢又笑嘻嘻地补充,“可是不能贪嘴多吃哦。”
俏皮地笑了两声,然后苏奚鸢便转身出了大厅。
舒语燕也纵着她,即便没有跟卫衍打声招呼就走,不生气叫住她,反而笑盈盈地目送着她离开。
“这倒是不太符合老夫人的风格。”
“什么风格?”舒语燕装作不懂。
卫衍端过茶,还是他偏爱的那一种,“素闻安国公府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家教甚严的,如今对郡主倒是十分的纵容的。”
来这安国公府,这么多年,吃的喝的,全部都是他喜欢的,一次都没错过。
“那素闻战王不近女色,如今不也围着一个小丫头鞍前马后吗?”舒语燕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这卫衍是他老姐姐的外甥,比她矮个辈分的。
何况,他打小在这安国公府玩儿,倒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亲近,旁人对他敬而远之,她倒是不那么怕的。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有些人啊,三天两头的,我安国公府的院墙都给踩得光亮了,我还以为多沉得住气,怎么,还是忍不住自己亲自出面了?”
舒语燕说的是卫衍每晚都在安国公府的院墙,偷偷地望着苏奚鸢的事儿。
“别以为功夫不错,就没人瞧见了,我这老婆子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大晚上的一身扎眼的白衣都瞧不见的地步。”
“堂堂战王,却是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夜夜翻安国公府的院墙。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舒语燕,望着卫衍,等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