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体内孩子的流失,奚鸢的头脑一片空白,好似灵魂被抽取了一般。
她机械地低头,煞白的小脸与满池的血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
怎么会这样……
她说的偿命,不是说的这个孩子啊!
为什么,死的,是她的孩子?
为什么,是要她的孩子,替玉簪去偿命?
苏奚鸢哄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瞪着翟睿霖,眼中满是悲痛和波涛汹涌的恨意,浑身直发抖。
她铆足劲儿,一耳光朝翟睿霖掴了过去!
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翟睿霖被打得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步,手上一松。
奚鸢便整个身子没有了支撑,整个人软了下去,重新跌入池中。
水从口耳灌入,她却没有丝毫的挣扎,想着,就这样沉沦,多好……
“太医!太医!太医!!!”
翟睿霖将奚鸢从池中捞了起来,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的夜合宫。
他将苏奚鸢平放在软榻上,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就连嘴唇也抖得厉害,眼眶内泪花打转,嗓音哽咽沉痛,不断地吼到,“太医呢!太医去哪儿了!朕要太医!朕要太医!”
奚鸢就这样躺在床上,面色沉静,不喜不悲,就连眉头也未再皱一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望着男人如同发了疯一样低吼发泄。
原来,他也是会痛,也是会难过的……
她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理解失去至亲的人那种至痛感的。
瞧着她呆滞的神情,翟睿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对不起……鸢儿……对不起……朕不知道你有身孕了……对不起……朕不是故意的……真的,朕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在她的床榻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奚鸢感觉到似乎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话落,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风灌进来,手背一凉,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他哭了?
奚鸢望着他悲痛的神情,握着她的双手抵着额头,像是在懊悔什么。
她瞧着,不禁觉得真是好笑。
他懊悔什么?
他哭什么?
该哭的,不应该是她么?
心口的位置,又堵又痛,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火灼烧,干疼难言。
“鸢儿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别怕,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不断地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闻言,她突然噗嗤一声,轻轻地笑,就这样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声越来越悲凉,“不会的,翟睿霖,你清楚,孩子已经没了!”
“如今你满意了么?你不愿意面对的罪孽,最终上天用你孩子的命来偿还!如今……你可觉得解脱了?!”
“不是的,鸢儿……不是的……”翟睿霖望着奚鸢近乎癫狂的神情,心疼不已,压着嗓子低求,“别这样……鸢儿,你别笑,别这样笑……”
奚鸢用力地抽回那被翟睿霖死死握着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恨与决绝,“翟睿霖,你记清楚了!牢牢地挤在你的脑海里!”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那一池的血水,是你孩子的命。”她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每一个字,“你亲手葬送的!”
“不是的!不是的!朕没有!”翟睿霖摇头,他是不知道的,他是不清楚的,不然他如何会那般对她,如何会要了他孩子的命!
那是他和苏奚鸢的孩子!
太医几乎是被拖着,连滚带爬地到奚鸢窗前的。
诊脉之后,太后一脸凝重,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跪在了翟睿霖的面前,“请——皇上节哀!”
“你胡说什么?节什么哀!”翟睿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那太医,满脸铁青阴沉,“朕让你给皇后诊脉,给皇后保胎,给朕的太子开安胎药!节什么哀!”
“你别听他说!他是胡说八道的!孩子没事的!宫里还有很多太医,朕让其他太医来给你诊脉!”
翟睿霖整个人癫狂地很,竟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去捂着奚鸢的耳朵,转头冲着太医大吼:“真给滚!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找过来!”
“皇上!”那被踹翻的太医捂着胸口,还是哆嗦地又跪了上前,把头重重地磕在那地上,冒死劝到,“胎儿三个月有余,皇后此时小产,又加上在池子里那一遭,如今身子亏损得厉害,还望皇上节哀!以照顾好皇后娘娘贵体为要啊!”
三个月!
苏奚鸢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比玉玲珑的孩子月份还要大!
他怀了自己的嫡长子!
这让翟睿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叫他此生也难忘的夜晚,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苏奚鸢。
就是那一日,她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
“为何皇后已有身孕三月有余,太医院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跟他说!
“你们夜合宫的奴才也全部都是死的吗?既然如此,来人!将这夜合宫的奴才全部拉出去打杀干净了去!”
闻言,夜合宫的人立马跪了一地,连忙哀求,“皇上恕罪!皇上息怒!还望皇上恕罪!”
“是我不让她们说的。你要将她们打杀干净,就索性连我一起打杀了吧。”奚鸢冷冷地开口,面无表情,“刚好,可以去给你那不被人知晓的孩子团聚。”
“你说什么糊涂话!”翟睿霖望着奚鸢渐白的脸色,眉心紧皱,转头冲着发愣的太医,“还不快去给皇后配药!”
“皇上明察!不是皇后娘娘不同您说的,是那日皇上未曾过来,去了静妃娘娘那边,后来一心扑在静妃娘娘身上,根本对皇后娘娘不闻不问,娘娘这才没有告诉您的。”跪在一旁的无忧,终是忍不住开口。
她的语气中,多数带着埋怨和替奚鸢的不满。
想到这些时日两个宫殿的对比,又加上如今苏奚鸢失去了苍梧将军,还又没了孩子,无忧更是为苏奚鸢感到难过。
豁出去也就豁出去了的架势。
“若不是皇上一心只在乎静妃娘娘腹中的孩子,若不是我们都想小殿下平安长大,就算皇上不在乎,就算旁的人不喜欢,那也是我们夜合宫的小殿下!我们愿意在小殿下健康落地保守住这个而秘密!”
“今日若是娘娘没有怀着小殿下,皇上就觉得那般对皇后娘娘就应该了吗?皇后娘娘进宫之后,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什么都不争不抢的,为何皇上您对皇后娘娘还是不满意?!”
“奴婢就是替皇后娘娘不平,替小殿下不值!皇上要打要杀您便是随意吧!奴婢愿意追随小殿下!”
难得的,平日里胆小爱哭的无忧,此时跪得笔直,那小脸绷得紧紧的,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眼神坚决不退缩。
“你……”
谁也没有想到过,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会这么胆大包天地顶撞翟睿霖。
顿时殿内一片寂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是面对无忧的控诉,翟睿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忧说的那日,是玉玲珑查出有身孕的那日。
也就是说,那日……奚鸢也是查出了身孕,却是听到了玉玲珑有身孕的消息,而自己却是一夜呆在了兰芷宫……
他有些颓然地转身,望着床上苏奚鸢,“她说的……是真的?”
言语中,有懊悔,有期待。
却是得到奚鸢简单冷漠的两个字,“不是。”
她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要为你怀孩子。意外而来的孩子,不管他是生是死,我也没有打算要让你知道。他,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
此话一出,这殿内的人全部都倒抽一口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翟睿霖顿时红了眼。
“再说十遍都一样,对我而言,他是苏家的孩子,跟你们翟家,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奚鸢说的也激动,但是奈何体力不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缓了片刻,声音也渐弱,“现在,你将他跟你唯一的关联斩断……就算他没了,也是苏家的血脉,从此以后,就算是死,他也与你无关!”
她迎着翟睿霖的凤眸,一字一顿,毫不避让。
“好!好!你好得很!”翟睿霖怒极反笑,“与朕无关是吧?那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不是与朕真的无关!”
“苏奚鸢!你记着,你是朕的皇后,你的每一个孩子,以后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朕的血脉,都是皇家的血脉!你若胆敢再有半分的心思,朕不介意让整个太医院,甚至常山雅涵……甚至苍梧在孩子的坟前,挫骨扬灰!”
“呵!”奚鸢冷笑一声,“翟睿霖,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一出?”
他明明答应过她,不再为难他们的,却只不过多少的时日,转眼便变了挂!
“不管是哪出,对你管用,不就好了么?”翟睿霖神色冷凝。
翟睿霖的话落在奚鸢的耳里,气得她手紧紧地攥着床褥,强忍下冲上去咬破他喉咙的冲动,咬牙切齿,“那就谢皇上君唯戏言!也好,一起死,总好过胆战心惊为你效命,被卖了都不知道!”
翟睿霖被她气得面色难看到极点,竟是拂袖,转身离去!
奚鸢呆呆地望着床顶,苍梧,对不起!
我救了你的妹妹,却是最后害死了你!
是我昏了头,太过自负!我没有办法好好守护你们,也没办法替你们报仇,更没有办法替你和跟你一起送命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他日我死后,愿下地狱受罪忏悔。
愿你再世为人,不要再遇到像我这般窝囊无用之人!
对不起,孩子,是娘亲没用,没有能好好保护你。
下一次投胎,请看清了模样,别再来找我这样没用又没出息的娘亲!
她呆滞地望着床顶,她想问问天,问问佛祖,像她这样满手杀戮的人,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救赎?
为什么就连送到她身边的小生命,都要收回去?
这就是给她的惩罚和报应么?
所以百般折磨,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