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翟睿霖派人前来,让她准备翌日与他一同出宫。
为何出宫,出宫为何事,甚至去哪里,她都不曾清楚。
本来无忧早早地起来,替她选了衣裙,步摇银簪一支支的,配了许久。
谁知刚换好的时候,便见云公公过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娘娘,这是皇上为您准备的。”
无忧上前接过托盘,跟云公公行了个礼。
奚鸢侧头瞥了一眼那托盘,跟云公公说了句“劳烦”,然后便进去换衣袍去了。
翟睿霖准备的是一套月白的男子长袍,衬得她瘦削的身形更加修长。
无忧替她解开刚刚挽好的发髻,就着那托盘上的墨玉簪替她束发。
待她出来,云公公瞧见,眼前一亮,一抹喜色直达眼底,“娘娘,请吧。”
因为出宫,云公公说去的人不能太多,所以就是无忧跟着一起的,小夜子在夜合宫守着。
到了宫门口,远远地瞧见了等在马车旁,那身穿湖蓝色银纹绣蝶长裙的玉玲珑,翟睿霖揽着她的腰,不知在她耳旁低语什么,只见那柔弱的玉玲珑,眉眼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奚鸢脚步微顿,只是一瞬间的事,便抬脚上前了。
“皇上,皇后到了。”云公公出声提醒。
闻声,玉玲珑转过头来,瞧见苏奚鸢的一身打扮,那唇角眼底的笑意立马僵凝消散。
今日的翟睿霖墨色长袍,羊脂玉束发;再看当前的苏奚鸢,月白长袍墨玉簪;好一副般配的画面。
玉玲珑一看到苏奚鸢,便响起了上次在夜合宫,心中气得不行,可奈何翟睿霖跟前,她也不敢太多的表露。只得宽袖下的那双素手紧紧地攥着衣裙,将那长裙攥出几分褶皱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在翟睿霖眼前,她向来是个知书达理,温柔的女子。
她提着裙摆,轻轻地一福身。
下一刻,不等奚鸢开口,便见翟睿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身子不好,这些虚礼便免了就是。”
这一句话,深得玉玲珑的心思。
这以后她不行礼,就可以打着翟睿霖说过的,她身子不好,可以不行礼了。看她苏奚鸢还能奈她何?
“谢皇上。”玉玲珑面朝翟睿霖柔柔地一福身,起身抬眸间却是得意的眼神,落在了苏奚鸢身上。
那炫耀的神情,奚鸢自然是看得到的。
只不过,有什么可炫耀的,若是放在从前,她想来会气得跳脚的,可如今她又不在乎了。
“云公公,扶皇后上车,准备出发。”翟睿霖吩咐。
“是。”云公公领命,上前去搀扶苏奚鸢。
奚鸢这回也没有逞强,毕竟要上马车,使力不一定是她能够承受住的。
若是摔了下来,倒是狼狈得很了。
她伸出手,借着云公公的力道上了马车。
翟睿霖是先亲自送了玉玲珑上后面的马车后才折回来的。
马车内,翟睿霖对着车帘子正襟危坐,奚鸢便在旁侧。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她就靠着车壁阖眸假寐,索性这一路上也还算清净。
车外,从清净处,穿过闹市,又回归清净,行了许久许久,奚鸢也不问去处,就这样保持沉默。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
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准备扶住她,却见苏奚鸢一手抓住车窗,一手抓着坐的地方,那颠簸的惯性,手腕处的伤口撕扯,奚鸢闷哼一声,可手上的力道没有任何的松懈,硬是凭借自己稳住了身体。
留下男人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之中,凤眸晦暗不明。
瞧着奚鸢脸色一白,可仍旧的倔强,最后还是堪堪地收回了手。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路程,才稳稳地停靠。
翟睿霖先行出去,奚鸢后而钻出的马车。
她瞧见了马车旁的无忧,正准备让无忧扶她一下,却不料,下一刻,一只胳膊就横在了她的腰间,身体一轻,她便落入了男人的怀抱。
她被翟睿霖抱在怀里,稳步地走下马车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的。
奚鸢站稳,拧着眉头,正想着他这般不怕玉玲珑吃味?便听闻了周遭的私语。
“皇上真是宠爱皇后啊!”
“可不是,为了皇后还特地封了护国大将军为护国忠烈侯呢!你不出门上街去走走,你看哪个百姓不说皇上的好?”
“皇上与皇后青梅竹马,即便时过境迁,依旧不忘记苏大将军的恩情,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忘记与皇后的情谊,可见皇上对皇后用情之深啊!”
“那你以为,皇上后位空悬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皇后回来吗?现在百姓啊,都说皇上当真是个有情人,还有小孩唱皇上皇后帝后情深的童谣呢!”
……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奚鸢的耳朵中。
在朦胧的迷雾中,她似乎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清明了。翟睿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更多的是……帝王权术?
如果来这里之前,她还在心底保留着那么一部分与他往日的情分。
可今时今日,他这前后的举动,奚鸢也认清,自己不过也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
说到底,他的心尖宠还是玉玲珑,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什么后位空悬只等她一人,什么帝后情深,不过是收拢民心的一个手段而已。
将门后人,沙场女将军,苏家两代护国忠烈,是最佳的不二人选。
“我就说,照着将军那样,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治得了吧!还是皇上有法子,把将军宠着,纵着,捧着,能叫将军也变得温柔!”
一侧传来熟悉的声音,给奚鸢方才周身的冷凝镀上轻轻的暖意。
她闻声望去,瞧见了一旁的苍梧、严寒和常山。
说这话的,自然是那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的常山。
只见严寒抬手就用剑柄给了常山后腰一下,提醒:“是皇后。”
是皇后。
是呢,她如今是皇后,再也不是他们的将军了。
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她都没有办法是了。
奚鸢眼底闪过一抹悲伤,很快,便收敛了起来,扯动嘴唇朝他们三人走了过去。
苍梧和常山抱拳行礼,只有常山凑到奚鸢的耳边道:“阿檎阿檎,你今日的衣袍,与皇上——真是很配呐!”
话落,又被严寒用剑柄给他后腰毫不客气地一下。
常山吃痛地叫了一身,转身就与严寒打做一团。
留下奚鸢一个人愣在原地,眸底的冷意渐凝。
她侧眸瞧了一眼离她不远处的翟睿霖,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让她换掉长裙,穿上长袍,甚至抱她从马车下来,从始至终,竟没有一处不是在利用她的!
“阿……”一句“阿檎”到了了嘴边,硬生生地给苍梧改口成了,“皇后,怎么了?”
闻声,奚鸢收回思绪,也收敛起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轻轻摇头,“没事。”
没事。
有些事,越早认清,越好。
今日前来的,许多大臣极其家眷。
春末初夏,春花正是最烂漫的时候。
多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
奚鸢向来最讨厌看什么诗词,读什么策论的。唯一看得下去的,就只有兵书。
让她坐在席间听这些人吟诗作对,那对她来说,无异于催眠的曲子,昏昏欲睡得紧。
趁着翟睿霖与大臣们正在论赞某位家眷的词其中精妙之处,奚鸢借机悄悄退席离开。
远离了人群,奚鸢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一下子人精神多了。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奚鸢闻声回头,瞧清了那张脸,神情微冷,“邢夫人一路跟过来,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