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翟睿霖语气一凛，“这是怎么回事？！”
审讯之时，必要时用刑审问，本是允许的。
但面对如此一个女子，下如此重手就是太过了。何况这女子还口口声声说并未认罪画押，被打成这个样子，就更有要将人屈打成招的嫌疑。
“这……这……皇上……”谢章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上！您若是觉得，我被打成这样，定然是屈打成招了。但民妇可以坦诚地和您说，我并没有招供，从始至终，都没有！”
薄烟望着翟睿霖，“民女薄烟，允州人士，自幼家中长辈教导，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家世代书香，也曾在朝为官，自是不会因这暴行而有半分退缩！”
“你说什么？”谢章听到这话，突然就乐了，“你？一个青楼女子，世代书香？”
“哈哈！”谢章大笑三声，“你个毒妇可真是信口开河，你若是那书香门第，怕不是你家祠堂都无颜存在这世上了吧？！出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杀人犯，你家祖宗怕不是要跳出来？！”
“够了！”
翟睿霖重重地一拍龙椅，低吼一声。
“皇上……”谢章脸色一白，望着翟睿霖，欲言又止，望着那人盛怒的容颜，最后还是默默噤了音。
“谢大人，还请你慎言。都说罪不祸及妻儿子女，您在朝为官数年，又处清流之中，即便这薄烟姑娘当真杀人作案，那也不应当辱骂其先祖的。都说死者为大，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吗？！”
镇国公廖涛满脸的责备，低声呵斥。
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说话，也都是叫人气愤的。
“皇上！民女薄烟，允州人士。”薄烟朝翟睿霖，双手交握而拜，神情严肃，重复着方才的话。
顿了顿，才继续说：“前允州知府嫡女。”
话落，众人都懵了。
面面相觑，都愣了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前允州知府，薄庆安因办事不力，使得允州百姓流离失所，艰苦不已；更是私吞赈粮，叫允州民不聊生。
是以，皇上下旨，将薄庆安这个昏官满门抄斩。
“民女受这皮肉之苦，苦挨至今日，无关其他，只为能在殿前面圣，为我薄家三十七口枉死的性命伸冤！”薄烟望着翟睿霖，掷地有声，说完重重地一叩首！
“咚”地一声，敲在了地板上，也敲在了众人的心里头。
“伸冤？”翟睿霖面色冷凝下来，放在龙椅上的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伸冤！”
他身体微微前倚，“你倒是同朕说说，有何冤可伸？”
薄烟直起身，面朝男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回皇上，我爹兢兢业业一心为大祁，为皇上办公；也同样为了允州百姓尽心竭力。”
“朝廷不肯拨款，不肯赈粮，我爹散尽家中几代积蓄，甚至将我爷爷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叫人去邻州高价换粮。”
“流民无所居住，我爹夜不闭户，称凡我允州百姓，皆可进屋饮粥避寒。”
“敢问皇上，我爹如此散尽家财，只为以一己之力，多保一民百姓存活！他何错之有？！何罪只有？！”
“只为多活百姓一名，我爹，我爷爷，我家中不论男女，被斩首之日，谁人不是瘦骨如柴？！”
“难道他们错，就错在舍己为人吗？我爷爷，八十高寿，一日只喝一碗见底的清粥，米粒几颗。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为了等来圣上的垂恩，为的是等来墨都的赈粮赈银，为的是等来允州百姓得以存活！而不是为了等来从墨都来的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
“皇上……敢问，这样的允州知府，为何要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薄烟紧绷着下颚，那眼眸中含着眼泪闪烁着，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那闪烁的泪花，仿佛倒映着当日血染刑台的场景。
“是他！”薄烟横直谢章，望着翟睿霖，眼里是悲愤，是质问，是寻一个结果的执着，“是他审的案子！是他结的案！”
“也还是你！”薄烟抬手，缓缓指向翟睿霖，“是你下的圣旨！”
“我薄家三十七条人命！皇上，您亲手了结的性命，还请您亲自还他们清白公道！”她望着翟睿霖，敛却眼底浓重的恨意。
阁主说过，先为薄家翻案才重，她心底的恨意，也要等薄家满门冤屈洗刷之后，再另做打算。
翟睿霖微微颔首，抬眸，那眼底尽是凌冽。
他望向谢章，“朕的刑部尚书……”
顿了顿，低笑一声，“好啊！好啊！”
他连说两声“好啊”，才缓缓道，“先是一纸认罪画押的供词说是林檎谋害许开文，紧接着却出了新的证据，证明了他的无罪。”
“紧接着出了这么一个柳叶，倒是自己认罪的。可偏偏却是你曾经错判入狱的人。”
“这位……”翟睿霖将目光落在薄烟身上，吩咐云公公替她准备一套衣裳后，道，“妄图屈打成招，人却抵死不从。又是一件当年你错判的案件。”
“呵！”翟睿霖冷哼一声，“谢章啊！你还真是朕的好爱卿啊！”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啊！我这……”
“皇上！”谢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奚鸢站出来，抱拳看向翟睿霖，“微臣不知什么认罪画押的供词。当日微臣以为是皇上对臣失望透顶，所以直接下旨叫微臣斩首示众的。皇上！微臣一直没有认罪画押！”
顿时，谢章脑子“轰”地响了一声，他脑子机械式地转过了头，突然灵光一闪，瞪着奚鸢，“是你！”
“是你陷害与我！是你故意的！”谢章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当初叫林檎下了狱，上了刑台，就是那么千钧一发之际就险些人头落地。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度？！怎么会当真以为他就此作罢……敢情他是挖着坑一步一步地等着自己跳进去！
翟睿霖眸色冷凝，嘴角噙着冷笑，“好！好！很好！”
语气徒转，“来人！”
这两个字，叫大殿的人心头一哆嗦。
“将谢章打入天牢！林檎一案，许开文一案，以及允州前知府薄家一案，三案并审。”翟睿霖的目光扫过大殿，“几位爱卿，可有可靠之人推选？”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沉默。
谁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过了良久，才见一道身影从旁走了出来，面朝翟睿霖，“皇上！老臣愿为陛下分忧，效犬马之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