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涂脂才红着脸挣扎着推开了王钓鳌,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位置上。
刚刚她的举动大胆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她从没想到自己原来也会做出这样孤注一掷的决定。赢了,是一生;输了,也是一生。
但这两种一生,却会是截然不同的一生。
可很庆幸,她赢了。
更庆幸的是,有李宗冉万掌柜他们在这里。如果没有他们,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鼓起勇气跨出这一步,更不要说最后水到渠成般地赢下这一场无言的心理厮杀。
王钓鳌的面上也露出了一抹释然之色。心结已解,如释重负。
他们之间,这一场持续上百年的故事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们可以怀抱着喜悦与希冀去开启一段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故事。
万掌柜瞅了瞅两人,笑嘻嘻地道:“喂,老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吃你的喜酒?”
涂脂本就红晕未散的俏脸更红了,恶狠狠地瞪了万掌柜一眼,并没有说话。但从她看似无意地不停拢着鬓角发丝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剑术大家内心很是慌乱。
王钓鳌却老神自在地悠然道:“你不是也知道,很快就有别人的喜酒可以吃了,还在意我俩的干嘛。”
万掌柜闻言,心领神会地嘿嘿一笑,不着痕迹地瞟了刘平一眼便不再作声。
一旁的刘柒也已经一气将那坛酒牛饮而尽,有了几分醉意。
胡乱抹了把嘴,把那酒坛往身边地上一放,刘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一笑道:“老王,恭喜了!”
王钓鳌拱手一笑,道:“谢王爷!”
只是在王钓鳌眼中,却是还存着一丝隐虑。因为不管他再怎么看,刘柒的表情都有着一股强颜欢笑的味道,眼底的那一份落寞怎么也掩不去。
刘柒看出了王钓鳌眼里的意思,摆了摆手表示无碍,目光转投向小角落里正在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地翠白环三女,故意转移话题问道:“白环,怎么样,精彩吗?”
翠白环一脸兴奋地道:“精彩!王爷,您能不能说说涂脂大人和王先生的故事,我们想听!”
刘柒故作神秘的顿了顿,轻声笑道:“他们的故事啊……想听你自己去问他们啊。”
听到刘柒这峰回路转的回答,翠白环期待的小表情顿时一僵,瘪起小嘴委屈道:“王爷,你又戏弄我……”
刘柒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内久久回荡。
翠白环的眼角余光瞥见黄鹂和含雪两人都在捂嘴偷笑,不由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起身扑向两人:“你们笑什么!”
“啊!你干嘛!”
随着一声惊呼,三人顿时闹成一团。
其实,对于翠白环三女来说,身为醉仙楼的一等女侍,平日里就是那些朝堂的高层官员乃至武道宗师,都不会少见。可是像这样几分生死的宗师之战,以及武道巨头之间那一种虚无缥缈的“势”的对碰,她们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再加上又李宗冉在一旁细心护持,更不用担心遭受一点额外的伤害,只要睁大眼睛看就好了,她们更可谓是大饱眼福。不仅目睹了凡世绝顶的交锋,更开拓了眼界,对她们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
但相比起那些枯燥的武道之事,还是涂脂和王钓鳌之间的故事要更能吸引她们的好奇心和注意力。
毕竟谁不喜欢听故事啊。而身为女子,翠白环她们更是对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情有独钟。
看着三女的欢闹,刘柒眼底的落寞之色也渐渐淡去。
不多时,白亭歌和洪掌柜一前一后一起走入包厢。翠白环三女也随之停止了嬉闹,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小板凳上,与之前兴高采烈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刘柒朗声笑道:“两位掌柜,等你们可久了。快来,你们到了我们就可以开吃了。”
“好了,王爷久等,就来了。”
洪掌柜应着,拉着白亭歌快步走向主桌。
比起之前那般的清冷如玉,现在的白亭歌就显得要腼腆温婉许多了。
白亭歌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的绣花长裙,松松垮垮的,长发披肩,看起来有些娇小柔弱。
这明显是洪掌柜的衣服。
李意气仔细端详了白亭歌一番,赞叹道:“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白丫头你长得这么标致。”
白亭歌脸色微微发红,再也不见与王钓鳌对峙时的那般英气逼人,怀着嗔怪的神情瞟了笑眯眯的李意气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师父。
她有些别扭的提起自己长长的裙摆,皱起了眉头,洪掌柜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穿得很不舒服,相当不合身。
但现下又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更换,那就只好将就着穿了。
洪掌柜先坐入席中,白亭*歌在外向众人一一见礼,然后才自行入座。
当两位掌柜正式入座之后,万掌柜顿时大叫开来:“喂,洪掌柜,你们醉仙楼的仙人醉呢?快点呈上来,吃仙人席不配美酒仙人醉,那这宴席吃了还有什么意思!”
洪掌柜轻轻一笑,伸手在身前大方桌桌角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身旁地上便缓缓裂开升起了一个檀木木柜。木柜一直上升到洪掌柜肩膀高的位置才缓缓停下。
洪掌柜信手拉开柜子,从柜中连着取出三个塞住瓶口的细口白玉瓶。这正是醉仙楼的名酒仙人醉。
一见到洪掌柜拿出这种瓶装的酒,万掌柜登时眼睛一亮,啧啧称奇道:“可以啊,居然把你们真正的看家老底都掏出来了,那我再藏着掖着也还真没什么意思了。洪掌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是你们醉仙楼年份最久的仙人醉吧。”
一边问着,万掌柜一边从桌底下拎起一个大布袋,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然后将袋口解开,露出里面泥封陶制的小酒坛。
洪掌柜含笑点头,轻声询问道:“韵春痕?”
万掌柜嘿嘿一笑,把袋子里共计有三个的小酒坛通通搬出来放在身前桌上,再认真地将那个大布袋仔细折叠好放入怀中,这才将手架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目光悠然地望着洪掌柜身前的白玉瓶,慢悠悠地道:“自是韵春痕。”
洪掌柜仔细打量一番那胡乱摆放的酒坛外貌,笑眯眯道:“万掌柜,看你这酒的年份也不短啊。”
万掌柜自得道:“那是自然,这是我万酒家里第二等的韵春痕,窖藏了整整有一百年,品质自是极好的。”
洪掌柜目光闪烁道:“第二等?那这么说万掌柜还有更好的,为什么不带出来让大家伙儿品品看?”
万掌柜冷哼道:“第一等的韵春痕我也只有四坛了,喝一坛少一坛,就今天这种小场面还要我请出那等珍酿?真的是贻笑大方。第二等的酒就足够应付了你这仙人醉了。”
洪掌柜看似无意地慵懒道:“哦?万掌柜口气还有些大啊,难道我这一百五十年的仙人醉都当不上你那最上等的韵春痕?”
万掌柜嘿然笑道:“洪掌柜,你莫要激我,我当然知道你这仙人醉颇为不凡,可称稀世珍品。但相较之下,我那韵春痕却可称为绝品,你这仙人醉当然比不了了。”
听到这话,洪掌柜不由稍稍直起身子,认真地看向万掌柜,问道:“那既然万掌柜都这么说了,我倒真要请教一下万掌柜,为什么我这一百五十年的仙人醉比不上你那最上等的韵春痕?”
万掌柜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撮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缓缓地道:“你这白玉瓶的瓶身是由帝都城外关屏山山南的暖玉制成,天性属阳;而玉瓶的瓶塞则是取材自关屏山山阴处生长的一种叫合荫的树木,其性属阴。用这一套器具酿酒,阴阳相继,调和一统,所得酒液必是品质极高,味醇气香,余韵悠长。”
“但你们的仙人醉,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用你们酒楼自产的沣水稻,再加上山泉水发酵酿成的。你们这样,在原料的选择上虽然也不差,但到底不是最佳,比起真正顶级的原材料还是有一段差距。”
“所以,哪怕你们有这样好的酿酒器具,所得的酒虽然也是名酒,但终究只能成为珍品,而非绝品。”
“而我这最上等的韵春痕的原料,乃是取自嫩水山庄的嫩水河源头的溪水。所用的酿酒器具,也是由嫩水河的河泥制成的。加之这藏酒,被我以两离手抽丝剥茧的掌力催化、以我的独门内力进行温养长了达一百三十年整,你们的这仙人醉比不过也是自然。”
“若真要和我这绝品韵春痕一较长短,你们拿出的就不该是这仙人醉,而是你们醉仙楼那鲜有人知的神仙醉。”
说完,万掌柜长长吐出一气,端起杯盏一通牛饮,直接将茶水一饮而尽,面上表情酣畅淋漓。
洪掌柜沉默片刻,不住抚掌叹道:“不愧是万掌柜,所言句句在理,句句属实,小女子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以万掌柜的识闻,可以为师矣。今后我还要向你多多讨教了。”
万掌柜亦叹道:“这偌大一个帝都,能令我如此畅所欲言的,除却宫廷大内的御膳房,外城的老餮楼,和卸甲巷的食斋,也就只有洪掌柜你的醉仙楼了。”
“日后,我也定会去万酒家找你讨教一二。”
“那到时我也一定会在门口亲迎洪掌柜的大驾光临。”
二人言罢,各自起身打开自己身前玉瓶酒坛的瓶塞封泥,为座中众人纷纷倒上一碗仙人醉和一碗韵春痕。就连角落里的翠白环三人都有一份。
万掌柜沉声道:“还请诸位好好品一品这两种酒,到底谁能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