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中静默了下来，良久，曲前山干涩的声音响起：“如今不是接你们回去了吗？以后的日子还长……”
曲母擦干净了眼泪，却是没有说什么了。
原本曲前山来这里是要质问两个人的，觉得曲灵太不懂事，已经到了京城竟然也不回曲府，而是把人带到了医馆来，如今这些责备的话，他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曲灵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倒是不相信曲前山会对自家娘亲旧情复燃，最多不过是许久未见，想起了从前的那些回忆，有些感叹罢了，这一点残余的感情，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她挽着曲母，轻声问道：“您今日过来是？”
曲前山从那些纷乱的回忆中脱离出来，看着女扮男装的曲灵，再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妇人，眉头皱了皱：“昨日你娘回京城了，你为何不让她到府上来，还把她带到这边？听说你们昨日在大街上哭哭啼啼？”
果不其然，冷静下来的他，又再次对这一对母女不满起来了。
曲灵唇角扯了扯：“我娘刚来京城，我这个做女儿的去接有什么不对吗？再说这许久未见了，我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见着了娘因为激动流了泪也没什么不对吧？”
“可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以后也是大家闺秀，在大街上这般，哪里有一点闺秀该有的样子？况且你是曲家小姐，哪里就是无依无靠了？”
现在是嫌弃她丢了曲府的脸了，曲灵倒还真想问一问，她以前面对的那些危机，有哪一次是他出来摆平的，他的妻女恨不得她死了才好，要说这苦难，其中也有一半是那一对母女给的。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曲母就借着衣袖的遮挡，拍了拍她的手。
母女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因此曲灵便也没问。
这个时候自家娘亲说话了：“你……今日过来就是责备我们母女的吗？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刚来京城，便是这般了？”
感受到了自家娘亲的维护，曲灵心中一暖，连带着看曲前山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曲前山在曲母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因此脸色一僵，只能干巴巴的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不过昨日芸娘听说了你要到了，早早的就在府门等着了。”
“我今日过来，就是来接你们回去吧，芸娘是一个和你一样温柔的女子，相信你们能够好好相处，今天我过来还是她劝我说让我亲自来接。”
若说曲母之前对曲夫人的表面功夫还不了解，此刻便是知道一些了。他刚刚说那夫人早早的等在府门时，语气中不乏心疼。
曲母目光悲切，闭着嘴不吭声了。
本来就觉得曲母变了，她不对他笑脸相迎，不对他百依百顺，母女两人没有他想象中的惊喜和期待，也没有对他的尊敬和崇拜，他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对他不尊的人已经很少了。
他心中有被忤逆的怒气，又有对昔日妻女的心虚，有火也发不出，很是憋闷。
再这样坐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这个曲府是迟早都要去的，曲灵道：“您能否过两日再派人来接我们？医馆的事情还要处理，还有许多病人也要交代情况。”
曲前山是有些不满的，可他不是无知妇人，他也意识到了，曲灵大夫这个身份，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毕竟如果她能够治好的人一定会对她心存感激，而她如今在贵人圈里出名了，想必很快有些权贵也会找上她，而这些，全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关系。
“我仔细想过了，你如今在京城中也有了名气，想必医术是很不错的，你到了曲府之后，我也不会拘着你，你每日可以过来坐诊两个时辰，毕竟医者干的是治病救人的事，我不能让病人求医无门。”
这倒是曲灵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虽然她觉得这人肯定是打着自己的算盘的，不过这件事情还真是合她心意。
她脸上有了笑意：“如此，那就多谢您了。”
“我是你爹，自然是要为你考虑的，你好好给人治病，这也是好事。”
曲前山再次看了曲母一眼，还是道：“那过两天我就派人过来接你们母女，你刚到京城，也可以让灵丫头带你看看京城，这里可不是那个小地方能够比的。”
曲母微微一笑，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好。”
以后她们母女俩还要在曲府住着，她和这人撕破脸皮了也不好，他既然放低了态度，她便也见好就收。
曲前山的脸色越发缓和，又低声嘱咐了母女两人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曲母的视线中，曲灵拍了拍曲母冰凉的手：“娘，您别难过，他不值得你难过的。”
“十几年未见，他是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人了，灵儿你放心吧，娘心中有数的。”
曲灵昨日说让自家娘亲保护她，不过是想让她振作起来，可今日自己温温柔柔的娘亲还真是出乎意料，真正的在护着他这个女儿呢。
她轻声应道：“嗯，娘我相信您。”
母女两人回了房，曲灵正准备出去，就被曲母叫住了。
曲灵回头一看，自家娘亲的脸色凝重，眼中满是疑惑。
“娘，怎么了？”
“灵儿，当初娘答应来京城，也是听说他认回了你，要接我们母女回去，那时我是知道你愿意回去，才答应来的，可是你明明知道曲家不好，那地方没准是龙潭虎穴，你为何还要答应去呢？”
自己女儿的能力这两年她是有目共睹的，她如今的财力也足够过得很好，而且身边也有了良人，根本就不需要到曲家去受苦，她是越想越不明白。
原来自家娘亲还是挺敏锐的，曲灵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答应去曲家的目的告诉她。
如今曲母的情绪还很容易被那人牵动，几十年的感情也不可能说忘就忘，她倒是不担心自家娘亲会有所阻拦，可也担心她心中难受。
见曲灵面露犹豫，曲母道：“灵儿，你就老实很娘说，娘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如今我也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心中也不会再有什么念想了。”
这个妇人有的时候很柔弱，甚至有时还优柔寡断，可如今看来，她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有所改变了。
左右这个时候离一个时辰还早，曲灵便干脆坐了下来：“娘，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这次答应回曲家，确实是另有目的的，而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我们在曲家不会呆太久的，等事情结束以后，我和秦大哥便要筹备亲事。”
曲母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惊讶的看着曲灵：“你打算和那秦公子成亲了？”
“嗯，娘，我可以确定，秦大哥就是我的良人，成亲的事情其实他早就念着了，不过我想等一切不确定因素都没有了以后，再成亲。”
“成亲也好，你也快十六了，有些家里的女儿在你这个年龄，已经有孩儿了，娘也想早些抱上外孙。”
曲灵脸色一红：“娘，我这还没有成亲呢，时候还早着，您说这个干嘛！”
曲母笑的温柔，不过却也没有忘记曲灵刚才说的，正色道：“你到曲家是有什么目的？”
“娘，您先向我保证，您以后不会再对我那个便宜爹再有感情了。”
“这……娘说过，就自然是作数的。”
曲灵仔细的观察着自家娘亲的神色，也没有打算将她逼的太狠，深吸了一口气：“秦大哥是京城里面皇帝跟前的人，却是在两年前到了我们那里去做了一个小小的县官，这并不是巧合，他是因为我那个便宜爹来的。”
曲灵的声音很严肃，曲母心中一紧，捏着帕子没有吭声。
“这京城中许多世家，地位都没有如今我那个便宜爹高，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的权势太大了，已经威胁到了那位九五至尊。”
曲灵没有再解释了，曲母虽然只是一个妇人，却也知道这成为了皇帝眼中刺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霎时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并不是干净的，娘，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努力读书考取功名的书生了，他如今利欲熏心，做事越发的放肆起来，总有一日，滔天富贵的曲家，会在一夕之间败落下来。”
曲母捏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纵然话说的再轻松，她也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如今的那个人变得多么骄傲多么风光了，可想到有一天，那个意气风发的人要被打入大牢，成为阶下囚，她还是觉得心中闷闷的难受。
如今的曲府多风光啊，就连去接她回京的那些奴仆，一个个的也都神奇的很，衣衫料子，吃穿用度都比县城里普通的家庭要好的太多。
曲灵接着道：“秦大哥当初去我们那里，便是要暗中查他的罪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