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
说短也长,说长也短。
林香菊这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变成个寡妇,而且还是这么快。在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前她还在抱有那一丝的幻想和奢望,想着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场玩笑,一场闹剧仅此而已,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根本不容置疑。
粗糙的手颤抖的伸向那块白布,方刚试图去制止她担心她受不了可却被她一下给打到了一边,林香菊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性子,如果不亲眼看见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发生。
蒙着尸体的白布被一点点掀开,烂肉、鲜血、扭曲的五官还有那浓重的血腥气息,饶是方刚一个大男人也免不了腹内翻涌,然而林香菊却异常的平静。
手艰难的摸向那张脸,她哽咽,说:“方强,都几点了,别睡了,瞅瞅你睡的脸都花了,你不是说你不困的吗?怎么还耍赖啊!快起来,我帮你好好擦擦脸你得接我回家啊!你快起来……快起来啊……我求你了……你起来……起来啊!”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终于忍不住破碎了,一双手就这么胡乱的在方强已经被炸烂的脸上按着,试图能将这张脸恢复到她记忆中那憨憨的模样,可当多次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时整个人一下就摊在了冰冷的尸体上。
“方强,你答应过不会不要我的,你答应过会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能骗我……你说啊……你起来跟我解释清楚啊!你这个王八蛋!你……”
“大嫂!大嫂!”
看着怀中昏迷的林香菊,方刚双眉一皱连忙打横将她抱起匆忙的向外走,现在的他只是出于一个小叔子对嫂子的关心担忧的想快些将她送去就医,却俨然忽略了身后匆匆赶来的安宁和其阴郁的脸色。
……
“她是激动过度导致的昏厥,好在大人和孩子都没什么事儿,回家好好休息注意别再受到刺激就行了。”
这是医生在给林香菊检查后给出的结论,而这个结果于方刚而言真是既喜又悲,大嫂怀孕是喜事照理说是该高兴的,可偏不巧这时候大哥又出了这种事儿,一喜一丧撞到一块儿倒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唔……”
林香菊悠悠转醒,茫然的视线看着周围好久直到看见方刚她混沌的思绪才恢复了过来,郁气梗在她的喉咙那里上不来下不去,她呆呆的坐在床边不哭不闹像个傻子一样。
见她这样,方刚不禁担忧的上前劝道:“大嫂,大哥既然已经走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毕竟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了,你也不想让他绝后吧?”
林香菊不为所动依旧默不作声的坐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呆傻的状态,直到后闯进来的安宁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一大嘴巴,她这眼珠子才动了动深深的大喘了口气,郁气消弭,剩下的便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嚎啕大哭。
“安宁!你干什么!”方刚愤怒的一把将安宁拉开厉声指责。
安宁却甩开他的手,说:“你没看见她都已经‘丢了魂儿’吗?再这样下去她可就疯了,我这是在救她!好心没好报!”
‘丢了魂儿’这个说法倒也并非是安宁在胡说八道,老一辈常常说人是有三魂七魄的,而大悲和惊吓后的人他们会变得沉默,呆滞甚至疯癫是因为少了个魂儿才会变成这样,尽管方刚对于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但这会儿看到林香菊的确哭了出来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哭声从急诊室一直传到了门外引得路过的人纷纷探望,交头接耳,直到林香菊的家人扒拉开人群跑了进来这些人都依旧未曾散开。
看着自家闺女哭的不成人样,林母这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说到底这婚事也是她亲自张罗的,她本想着是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可没想到如今却害得女儿成了寡妇,越想心里越愧,索性一把搂过闺女直接陪着一起哭了起来,这一下子,急诊室里顿时乱的和进了火葬场一样瘆人。
一旁的林父见此唉声叹气的摇摇头,转身皱眉看着方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好好地人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呢?”
“目前也只知道是硫化罐爆炸,具体的原因厂子还在排查中。叔,你和婶儿也劝劝我嫂子吧!让她别那么难过了毕竟现在她还有着身孕,这样哭对孩子不好。”
“你说什么?香菊怀孕了?”林家二老惊愕同时惊呼,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香菊。
在90年代的农村,很多地方都依旧保持着旧社会所留下的糟粕思想,对待寡妇他们通常都是以有色眼镜去看待,克夫、扫把星、不祥等等诸如此类的指责和谩骂比比皆是,甚至于逼人致死更是数不胜数,本来林香菊成婚一个月就做了寡妇已经够让农村那些人说三道四了,这会儿又揣了个孩子,那以后的日子更是可以预见。
林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更知道自己闺女以后将面临的人生,皱眉想了想,说:“香菊,先别哭了,死者为大咱先把方强给送走吧!你也不想让他一直就这么躺在这儿对吧?”
将她从怀中推起,林母满脸是泪的说:“是啊!香菊,你赶紧着把方强送走然后好好考虑自己往后的日子,你还年轻,得提前打算好。”
意有所指的话林香菊自然是听懂了,她也明白父母的意思是什么,可这会儿她又怎么会有心情去想那么多?茫然的视线看向外面,之前还晴好的天不知何时已然阴沉,淋漓的雨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林香菊的视线,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方强那张温和的脸在对着她笑,在对着她挥手,然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