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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时候,他正躲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偷吃一顿早饭,却受到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的哄抢。唯一的饭碗被打破了,仅有的一个馒头也被抢走了,他只有跌坐在地上忍饥挨饿,可怜兮兮地哭鼻子抹眼泪的份儿。可是,他没法怨恨别人,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无情地抢夺了别人的饭碗。此情此景,不过是别人在自己身上的又一次重演。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正当他沿街乞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幻想着能够吃上一顿饱饭的时候,又遭到了一家饭馆后堂伙计的围殴。这些平日里看起来身份低下而卑微落魄的小伙计们,大概把长久以来的压抑与埋怨,全都撒到了他身上。听到一个领头的壮汉发出一声怒吼,竟然不顾一切地将他拖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好一顿嬉笑怒骂,拳打脚踢,将他打了个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最后,如同丢垃圾一样,将他丢进了旁边臭气哄天的垃圾堆里,然后扬长而去。
即使这样,他竟然无法责怪他们。仿佛眼前的这一幕,自己好像似曾相识,距离自己似乎并不遥远。或者说,作为一个年轻的好事者,自己也曾经亲手导演过类似的一幕又一幕。
现在,他多么想变成一位有钱人,多么想成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从此再也不受饥寒交迫的劳苦,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可是,他做不到,他别无选择,更无法逃避。因为,他就是他,不是别人,上天安排他要成为自己这样的人,命中注定他要经历和承受眼前的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已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努力挣扎着,拼命呼喊着,想从这个讨厌的阴暗的肮脏的地方摆脱出去。可是,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蚊子叫唤一样,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城市的远处依然高楼林立,近处仍然车水马龙,到处显现着都市的繁华和热闹。而他自己,只能躺在这片臭气熏天,蚊蝇遍布的垃圾堆里,忍受着饥饿、疼痛、恐惧所带来的种种折磨,或者说不得不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与安宁。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自由自在地享受这份独特的清静的安宁的美好的时光。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他自己,一个极度自尊自大,自私自利,高傲冷漠的人,一个已经恶行累累,卑劣低下,无可救药的罪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外表邋遢的身材矮小的面容丑陋的拾荒者,身背着一大包的废品,正在向躺在垃圾堆里的华文强走来。
老人形容憔悴,双目无神,浑身乏力,负重的头颅几乎要被压到了地面。尽管他如此艰辛劳累,但他脸上依然飘浮着一种普通老人们常有的那种慈善与满足的神情。如若不是华文强此时正躺在这片垃圾堆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又如何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呢?
突然,拾荒老者如同发现了一块金子似的,双目放光,浑身有力,当即扔下了后背上的包袱,仿佛一头饿狼一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向着这个只身躺在这片垃圾堆里,除了双目不时闪烁,全身像僵尸一般一动不动的华文强扑来……
华文强突然吓了一跳,犹如一个受到外部压力的弹簧,“嗖”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的妈呀!为什么老是做这样的梦呢?今天的这个梦为何如此清晰?梦中的这个老头儿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他究竟是谁?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呢?我这究竟是怎么啦?华文强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自己,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文强,你怎么啦?”身旁的妻子许小芳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子,顺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十分关切地问道,“这大半夜的,你这一惊一乍的,简直要吓死人啦。”
“没事没事!”华文强赶紧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惊慌,言不由衷地向妻子做着解释,“刚刚做了个梦罢了。你接着睡你的,我去洗一把脸就好啦。”
华文强一边装作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一边下床穿了拖鞋,径直向卫生间里走去。
华文强心里知道,一直以来所做的这个梦,连他自己都觉得稀奇古怪,无法理解,更别说向自己的妻子解释什么了。与其让自己的妻子听了笑话,还不如就这样烂到自己肚子里来得消停。
可是,它真能如一粒米一口水或一块苹果那样烂到自己肚子里吗?
这一点,恐怕连华文强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