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纷至沓来,一一在眼前浮现,泪却是止不住的留下来,心中空空如野,猛的想起那天籁般的笑声,那淘气的小模样,那似含了水无邪的大眼睛,帆儿,对不起,额娘恐怕回不去了。杨贵妃与唐明皇的故事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虽然我在大殿上沉默,但是那一幕幕,那一环环要治我于死地的罪名,旻宁不是不想保我,只是他已经无力保住我,我活着便是全贵妃的障碍,而旻宁现在需要利用琼贺的力量,需要稳定军心,需要稳定民众,我的处境与当年安史之乱的杨贵妃一模一样,只是,至少唐明皇从自己儿子手里夺过杨贵妃,他只爱着杨贵妃。而我呢?我不敢想下去……
这时候,一个狱卒打开了牢门,送进了一个铜暖炉,里面烧得是普通的炭火,有些呛嗓子,我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候,另一个狱卒拿着饭菜进来,点了油灯,牢房墙上小小的窗户已经透不进任何光亮,天已经黑了,帆儿又该咿咿呀呀的找我了吧?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我却再也不能保护他了,帆儿,恐怕你如今是额娘在这个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人,闻着那用猪油做成的饭菜的味道,胃中一阵翻涌,干呕了几下,摆摆手对进来的狱卒道,“你们把饭拿走,我不想吃,灯也拿走。”我只想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我应该是真的有身孕了,我轻轻抚摸着小腹,泪一滴滴在黑暗中滑落,我并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现在的我软弱的不堪一击。
远远的传来狱卒的窃窃私语,“你说这个岚妃犯了什么罪,皇上直接把她打到了宗人府,但又派那个太监来说不能动她毫毛。”
另一个狱卒带着轻笑道,“圣上后宫佳丽那么多,前不久不才杀了那个得宠的珍妃,岂是你这种人能猜到的。”
“不过说真的,这个岚妃比以前送来的那些嫔妃强多了,以前哪个来了不是哭天抢地的,不哭上叫上个一天一夜不算完的,她从来了就一直在那坐着,除了刚才让咱把饭和灯拿走就没出一点声。”
“说不定,人家知道过不了几天万岁爷就来把她接走了。”
我嘴角划起苦涩的笑,妖媚惑主、假冒秀女、通敌叛国、任这哪一条罪,我恐怕都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回忆都是假的,只有这冰冷的现实才是真的,身上还残留着帆儿身上的奶香,我那样想我的宝贝,终是忍不住呜呜啜泣起来,他一定在哭着找我,我走的时候答应过他我一会就回去的,想着他使劲咧着嘴露着小白牙在对我笑,喃喃的唤着额娘,我的心就如刀刺一般的痛,多想将他拥在怀里,告诉他,帆儿别怕,额娘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保护着你……
这时候,远远的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我使劲擦掉脸颊上的泪,不一会便听到众人有些惊慌的接驾声,“全贵妃吉祥。”一阵嘈杂声。
她来了,如此的迫不及待来欣赏她的战利品,在对手面前即使我败在下方,我也绝不会让她看出我的胆怯与畏惧。
我脸上挂起高傲的神色,不一会,灯光袭来,全贵妃一如既往铜铃似的清脆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大胆奴才,岚妃娘娘虽是阶下囚,你们也不能连个灯都不给点吧,妹妹你可真是受苦了。”她的声音此刻在我听来是魔鬼的催命符。
宗人府的管事忙训斥身边的狱卒,我眼睛直直盯着一旁,不屑正视全贵妃的笑里藏刀,全贵妃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侍从们鱼贯而出。
全贵妃悠悠开口道,“一向伶牙俐齿的如月,怎么变得如此沉默,喔……不对,本宫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你与本宫同年进宫,到现在本宫居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冷声道,“我叫什么不重要,但是我不至于连胜者为王,败为寇的道理都不懂,不劳你教导,请回,你如此尊贵的身份,这种地方恐怕也不适合你来。”
她呵呵轻笑道,“岚妃虽然不是如月,但是岚妃还是岚妃,那个傲气有胆识的岚妃,说真的这点本宫很欣赏你,如果不是在这后宫,说不定本宫愿意跟你成为朋友,只不过皇上再想保你,你自己招认了,便无转圜。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是你输在太感情用事,后宫这个地方感情是会坏事的毒药。”
我呵呵冷笑两声望着她,“想来你定是不懂什么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你心里明明喜欢锦恺,这时候倒是连他一起也给卖了,我真不知道你这种冷血阴毒之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的脸猛的一抽动,不再是刚才的悠悠然,有几分辩解的道,“哼,你以为世人都如你这般寡义廉耻,将女子的三从四德完全不顾,本宫既是迈进这宫门便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她转而恢复平静道,“不过你倒真是有笼络男人心的方法,你知道吗?在你没出现之前,皇上对我的专宠,我进宫一个月便已是贵人了,我看你真是狐狸精变得,锦恺一向为人磊落,一听你在宫里有事便连那种损招都肯使出来,帮你除掉珍妃这个祸害,皇上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却迟迟不肯定你的罪,我看我那乳臭未干的小表弟绵忻也能为你赴汤蹈火……呵呵,只是这次,岚妃你真的逃不掉了,这个后宫其实只有你和我在斗,但这次你真的出局了。”她的笑容像一朵有毒的罂粟那样妖娆。
我狠狠的瞪着全贵妃声音几分嘶哑的道,“是你利用了锦恺除掉了珍妃,然后又将他推出来,你怕他有机会救我,你知道锦恺为了我什么都会扛下来,而且你也早就知道珍妃长得像锦恺以前的福晋,所以你很巧妙的利用了这一切,坐收了渔翁之利。”我明白了,我误会恺了,只是一切太晚了。
全贵妃望着我笑着道,“岚妃果然蕙质兰心,不过岚妃你这可是后知后觉哦。”
我几分嘲笑的望着她,“我虽后知后觉,但是我清楚的可以预知,皇帝永远不会像你刚入宫的时候那样宠幸你,即使有朝一日你能做主中宫,你不过也是个孤单的女人,他即使杀了我,他在心里也会讨厌你,但是他会记住我一辈子”我不知道我死了旻宁会记得我多久,但是历史上孝全皇后的下场我是清楚的,如此说,只不过是希望她在以后遇到绝境的时候想起我的话,好的不灵坏的灵,古人向来迷信,我如果死了,也让她在心里害怕吧。
全贵妃的笑显然是在伪装她内心的不安,有些时候我是能看穿她的,“入主中宫是每个后宫女子的向往,想你整日争宠,不也就是想借着你那个还没断奶的儿子夺取中宫之位吗?”
既然我能知道太医院回禀的病案,皇后可能拖不过正月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局她应该布了很久,但是此刻揭出来,她是怕我捷足先登,座上皇后的位置。
她占尽了天时地利,在这种情况下让旻宁顶着民众、军心不稳的巨大压力,我不死一切便平息不了,只是她如此早晚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注),原来我爱他爱的已经真的迷失了自己,即使知道他喜欢玥珊心是那样的痛,即使怀疑他睡梦中唤的那个“月”其实是“玥”,我嘴角划起极淡的微笑,我本也不是“月”,我不过是被莫名其妙带到清朝的一个给人做了六年替身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我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我何曾想过这种步步惊心的日子,我已经太累了……太累了”。
全贵妃冷笑道,“这后宫会有平静的简单的生活吗?想你岚妃聪颖过人,也不过是这般的愚钝,还有,本宫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便是,本宫从来不相信什么报应。”
全贵妃转身离开,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微闭眼,将头抵在那冰冷的墙上,他注定是我命中的劫数吧。
作者注:出自《红楼梦》(曲,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形容王熙凤费尽心机,策划算计,聪明得过了头,反而连自己的性命也给算掉了。机关,心机、阴谋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