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回到屋里,又默默地陷入了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闭上眼睛又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在缓缓地旋转,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揪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直都在善良而努力地生活,为什么我的人生一开始就像被下了毒药,充满了疼苦与无奈?为什么这些不堪的疼苦的记忆要如影相随,挥之不去?”喃喃的自语中,她又感到胃部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口干舌噪地烦闷。——“因为,正是那些以往的经历塑造了你。那些痛苦就像生活本身一样,也给了你一些意想不到的机遇,让你得到发展和精神上的成长。”一个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带着神谕般的警示。她的嘴角掠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无力地倒在了床上。“你不知道吗?战胜并解脱痛苦和磨炼就会让生命升级的?”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美仿佛被电击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时,一阵手机的铃声响起。把她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出。
“小美,你还好吗?”欧阳刚低沉的声音传来。
“都好,你怎么样?找到住处了吗?”小美问道。
“我在响水苑住下了。离你那不远。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钟。”欧阳刚说
“那、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赏光,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一起吃个便饭。”小美说。
“恭敬不如从命。五点半,我去你们小区门囗接你。”欧阳刚回应得爽快。
放下电话,小美默默地沉静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走出屋,去找强子。在小院里,发现强子和大宝正在那里鼓捣木匠活。
“姐,你好点了吗?”看见小美走来,强子手里拿着一根刨好的木条,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有些累了。竭一会儿,就好了。”小美说。
“姐,你看我做的椅子。像样吧?”大宝走上来,拉着小美说。
“嗯,还不错。”小美围着两把露着白茬的高背椅子转了两圈,赞叹道,“想不到,我们的大宝这么心灵手巧。”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老弟,姐和哥都这么出息,我能差了吗?”大宝有些“顺杆爬”地得意。他又笑嘻嘻地说,“姐,来,你坐坐看。”
小美对着大宝的胳膊轻轻地捶了一拳,“大宝,你自己敢坐吗?”
“怎么不敢,别看这椅子模样不怎么样,可结实着呢。”大宝仍然笑嘻嘻地说,“等我手艺大成了,我亲手给姐做个梳妆台,怎么样?”
小美拍着他的肩膀,真诚地说:“大宝,我们都知道,娘疼你。可是,娘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自己一定要有一技之长,才能有发展前途。像你强子哥一样,虽然,也没上过大学,但他这么多年,刻苦钻研,掌握了电脑高手的本事,现在己经有自己的事业了。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行干好了,都能成材。”
“姐,我知道了。我喜欢木匠,我会学好这门手艺的。”大宝认真地说。
“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只要你努力,姐和哥,都会帮你。”小美亲切地说。
“我知道我是幸运的。有哥有姐的,大家都疼我。”大宝真诚地说。
“明天,姐给你五千块钱,让你强子哥,帮你选台好电脑。”小美笑着说。
“谢谢姐。其实不用了,我给你闹着玩呢。我现在那台电脑用着也不错。”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别跟姐客气,就这么定了。”小美又轻轻捶了大宝一下,笑着说,“该减肥了,小弟。”然后,她转头问,“强子,娘呢?”
“娘,可能在屋里休息呢。”强子说。
“那我就不去打扰了。回头,你跟娘说一声,我去见一个朋友了,晚上就不在家吃饭了。”
“是欧阳刚吗?”强子问。
小美点点头说:“是,人家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们也得表示一下,不能把人家一个人凉在外边吧。”
“要我一起去吗?”强子说。
“不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在家好好陪陪娘吧。”
……
黄昏中,周围的一切都被镶着晚霞的灰色的云彩笼罩着,空气中释放着平静而温和的气息。县城的街道上,人行稀少,小美和欧阳刚并肩缓行,微风吹动小美的短发,夕阳在她蜜色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欧阳刚悄悄地看着她,只觉得被一种惬意的宁静包围着,不由得嘴角生起一股笑意。
响水苑是一处颇具古风的宾馆,这里的饭菜很有当地的特色。是这两年,县里为了大力开发本地的旅游资源而批准新建的。
在临窗的餐桌前,欧阳刚和小美相对而坐,看着窗里窗外的点点灯光,俩人都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与愉悦。欧阳刚特意点了这里的招牌特色菜:冰糖山楂、水晶核桃、素烩山菌、小磨豆腐还有一个汽锅土鸡,外加一份粟米栗子羹。
“哇~欧阳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呢?”小美惊奇地问。
欧阳刚微微一笑,“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只要留意,收集一些信息,还是小菜一碟的。”
“这么说,欧阳总是了解我的喽?”小美眯起美丽的圆眼睛。
“了解谈不上。心生敬佩还是有的。”欧阳刚看着小美说。
“折煞我也。我一个小女子,有何值得你欧阳大人敬佩的地方?恐怕全是笑话吧。”小美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
“柳助理,何必妄自菲薄呢。你记得我对你说过吗?你可以信任我,你会知道的,我从不虚言。”欧阳刚神色温和而认真。然后,他张开五指,摁在桌子上,看着小美的眼睛,带着玩皮的笑意说,“今晚,难得放松,我俩喝点白的,可以吗?”
“主随客便,把酒言欢。”小美欢快地说。
……
几杯下肚,两个的状态明显地放松了,话题也渐渐地热烈了起来。
“欧阳大哥,看你是走南闯北,一副阅历深厚的样子。你可经历过生命的危险?”小美的一对圆圆的眼睛,在灯光下,闪动着露珠般灵动的流光。
“我当过兵。而且是侦查兵,后来又干安保这行,恐怕比一般人阅历的危险要多吧。”欧阳刚看着小美的眼睛,举起了酒杯,自饮了一口,又说,“其实,真正遇到危险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危险本身,而是如何避开危险或战胜危险。人的求生本能使然啊。”
“是呵,人往往是处在危险当中而不自知。我想,有惊无险,大概是人世间最值得述说的阅历吧。”小美主动和欧阳刚碰了一杯酒说。
“怎么?小美你也有危险的经历?”欧阳刚饮着酒说。
小美的眼睛暗了喑,低下头,自己喝了一杯酒,没有言语。
欧阳刚为小美的餐盘里加了个鸡腿,深有感触地说:“其实,有时,能够把心底的秘密与人分享,几乎也算是种解脱。”
“解脱?”小美喃喃地说着,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种沉重的堤坝突然坍塌,一种倾诉的欲望强烈地冲击着她。
“鱼梗在喉,不吐不快。背着包袱前行,终会把自己有压垮的。总要不断地打破自己,才能成就更好的自己。”欧阳刚仿佛明白小美心思似的说。
又是一阵沉默,小美默默地举起酒杯,连喝了两杯。感慨道:“欧阳大哥,我可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哟。”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有一壶酒,足已慰江湖。’”欧阳刚意味深长地说。
“欧阳大哥,走一个。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小美的声音,染上了酒意,更加低柔、沙哑,自有一种迷人的风情。
欧阳刚举杯一饮而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
“有一个小女孩,由于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在5、6岁的时候,就被迫经历了生死的折磨。”小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仿佛是隔了屏幕的“话外音”:“那年,小女孩随着改嫁的母亲,来到了继父的家里,那里个风景优美的小山村。不久,母亲为她添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个小弟弟很快成为全家生活的重点,也让母亲的腰杆挺直了。但是,母亲和继父好像在这个时候,一起忘记那个小女孩,也还是个5、6岁的孩子。把大量的家务,洗衣做饭,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那时,村里的各家水管是刚改造不久的,并不完善,基本上都安在露天的院子里。冬天水管里冰凉刺骨的水,如同冰锥一般,从小女孩的手指关节一直扎到心尖,疼得她身体会一阵阵地痉挛般地哆嗦。小小的女孩,双手都生了冻疮,裂着一个个小口子,有的地方,还向外流着黄水。冷风一吹,小手像被刀片刮过一样,蚀骨钻心。
可就是这样,无缘无故地打骂成了小女孩的家常便饭。母亲抱着小弟弟,支使她把尿布洗了,把自己的衣服也洗了。继父则不怀好意地,支使她扫地,刷锅刷碗,煮粥,添煤,倒炉灰……他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她忙得团团转的样子。
有一次,母亲抱着小弟弟,在里屋睡着了。继父坐在堂屋,看着小女孩扫地。突然,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抬腿就对小女孩踹了几脚,把小女孩踹倒在地。然后,把一只脚踏在小女孩身上,来回地揉搓着,嘴角挂着淫邪地笑,低声威胁到:“敢哭,我就踹死你。”小女孩抹着眼泪,默默地在地上滚动着,挣扎着站起来,抱着笤帚躲了出去。几乎,每天晚上,她要拎着一个大铝壶,去半山上的热泉去打热水,给母亲和弟弟洗脸,洗脚。
通往热泉的山路经过修缮,是缓的,并不徒。可是,山路两旁的树木,却像鬼影似的,在夜晚的风中,摇晃着,并发出阵阵的鸣咽。那些晃动着树枝,带着黑色的影子,在小女孩的周围晃动着。她害怕极了,简直是,难以形容的恐惧。可她必须壮着胆去打热水。有一次,她终于在一个冷风呼啸的夜晚,崩溃地向身后反伸着一只手,抵挡着虚无的恐惧,不知不觉地、扔掉了大铝壶,一路恐怖地大喊着,跑回了家。结果,招致了一顿热烈的男女双打,拳打脚踢加无情的谩骂。
毕竟还是5、6岁的小姑娘,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那么繁重的家务,何况还有打骂、凌辱、:随身相加。在这样身心的双重摧残下,不到三月,她终于病倒了。
那个冬日的深夜,一切都入睡了。小女孩双手的关节传来了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她被这种难耐的疼痛给弄醒了,感觉全身像被重锤敲散了架似的,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坏死般地疼痛。她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着,迷迷糊糊地把身边能穿的衣服都胡乱地套在了身上。头昏脑胀地就走出了家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出去,只觉得、有一团模模糊糊地东西在她前面晃动,引导着她往前走。她如唱歌般发出一阵沙哑的悲鸣与哭喊。恍惚中。她仿佛看到自己逝去的爹爹,站在一条大船上,向她伸出了、他那修长白皙的手,带着无限的温情的招唤。
她抬头看着夜空,残白的月亮上,也好像也浮现出爹爹那大理石雕像般的脸,他正翘起白色的嘴唇在向她发出温情的微笑……
“爹爹,爹爹……”小女孩伸出双手,呼唤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起来,泪水如雨般滑过脸庞,濡湿了脖领和前襟。一股无形的、旋涡般的浪潮袭来,把她卷入了天旋地转之中,小女孩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中,小美的声音再次沙哑地响起,“也许,是命不该绝吧。拂晓时分,在村子的小河边上,村里最有权势的村长抱起了小女孩,并且,招来了村里的拖拉机,火速地把她送到了县医院。
后来,村长说,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就是睡不踏实,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似的。天不亮就爬起来了,准备出去溜达溜达,平复一下不安的情绪,顺便去他家在河滩上的养鸭场去看看,结果发现了那个小女孩。当时,小女孩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像逃难似的。而且,浑身滚烫,已经不省人事了。
医生说,当时,小女孩己经高烧近40度了,要是晚来一步,恐怕就没命了。
后来,村长严肃地把那个母亲和继父叫在一起,暴跳如雷地教训了一通,村里的人们也对此议论纷纷。
为了避免乡亲们的议论和指责,那个母亲和继父不得不收敛了对小女孩的打骂和虐待。她因祸得福,改善了境遇。不用在夜晚、去打热水了。家务活也因此减少了许多。但是,她的嗓子坏了,再也发不出清亮的声音,永远地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