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少女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她一边慢慢抽出自己环绕着少年劲瘦腰肢的手臂,一边又在不安地打量着少年的睡颜,担心他在这个节骨眼醒来,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然而她刚刚有所松动,心中正暗自庆幸的时候,顾崇忽然翻了个身,一把将她收拢在了怀里。
“哎呀……”郁卿没反应过来,侧脸就抵在了他的胸膛处。
屋内静谧,一缕阳光透进了纱帘的缝隙里,之前打扫屋子发现的绿植被顾崇挪放到了窗台边,冬天刚刚过来,已经萌生出嫩绿的新芽。
顾崇的演技真得很好,漆黑的眉宇舒展,垂下来的眼睫宛若蝶翼,纹丝不动,而出卖他的,是少年过于热烈的心跳,尤其是在这最静谧不过的清晨,一点点小细节的错误都会让他前功尽弃。
心动是无法遮掩的。
他也知道自己露馅了,可是手臂愈发不自觉地扣紧,死死地将少女纳入到自己宽阔温暖的怀抱里。郁卿感觉自己被那些狂乱热烈的心跳声给包围了,而且那种律调,最会不自觉地感染人——
她颤栗了一下,努力地平稳住呼吸,可是心跳声与少年的一同交叠起来,不分彼此。
“你……”
她微微抬起面容,呐呐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样的话她问不出口,她其实没谈过恋爱,在这方面生涩得不符合心理年龄。
可是她根本无法忽视,也根本无法承受,少年这该死的热烈的心动。
她腿都是软的,一定是被他吓到了。
少年微微曲起脊背,将下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嗯。”这一声应答很笃定,可明明她什么都没问出口。
这么大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往往没办法隐忍。
隐忍才是傻子,顾崇自卑又自傲,他把小少女奉做拯救他的神明,但是他同样觉得自己虔诚的爱慕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会至死不渝。即便她并不愿意接受。
是,他承认了。
然后像一只羔羊,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接近她,把自己的喉咙送上那光亮的刀刃,忐忑等待着她的裁决。
“你松开我,顾崇。”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少女最终落刀,声音很轻,钝钝地砍在心口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果真松开了她。
而她将身体往后挪了两寸,彼此有些无言。
顾崇垂下眼睛看着她,又是一如从前藏着隐忍不发的情绪,眸中黑黢黢的仿佛是个无底的漩涡。
可是女孩子浅棕色的瞳仁清圆透亮,像明静月光下微风乍起的湖泊,表面水光麟麟,顾崇能从当中看到一言不发,灵魂却飘荡的自己。
“……你喜欢我吗?”郁卿这次终于认真地开口。
她好像做什么都是这样,有点过分较真。顾崇哑然失笑,在她审视的目光下,缓慢地点头:“喜欢。”
郁卿又是怔住,随机脸开始烧红。
少年直白得可怕,没有半点给自己开脱的意思,甚至是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别害怕,也别生气。”半晌,他补充了这么一句,艰涩地开口,“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不是非得要你的回应。”
害怕,生气?
郁卿摇摇头,她虽无所适从,但努力平静下来,抚着心门回想,居然有点淡淡的……欢喜。
得出这个结论之时,她心里咯噔一声。
可是她没法欺骗自己,被顾崇喜欢,真得不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情。
至于回应……
她远远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个抱抱的动作……这算不算回应?
原本不抱希望的,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但她红着脸又努力索抱的样子太过可爱。
少年忽然像只敏捷的大狗子,一下子又把她扑了个满怀。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他将面颊在她发顶亲昵地蹭了蹭,满足地喟叹道。
……
顾崇还真得睡着了,这次不是装的。然而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刚刚一时冲动之后,沉下心思想了很多很多事。
她愿意,但是有条件。
原本想再叫醒他,可是看他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青色,终究还是没忍心。
睡个回笼觉之后,已经到了中午。
两个人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顾崇的胳膊被枕得微微发麻。他有点恍惚,仿佛之前的小插曲只是一场梦,亦或是太过疲惫和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少女微微睁开眼睛,同样愣神了片刻:“顾崇,我们好好谈谈吧。”
少年看向她的目光忠诚热烈,郁卿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想抵赖……”
她的要求很简单。
仍然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不过线不越界,到满了十八岁之后,会认认真真地去同他交往。
满十八岁,正好是明年的早春。
“那样应该不算早恋吧。”郁卿不安地绞着指尖,“而且在此期间,我们也可以试着相处,加深彼此的了解……顾崇,你觉得呢?”
但实际上,他们早就看过了彼此一地鸡毛狼狈不堪的一面。正因为如此,才会不自觉地靠近互相取暖。
“好。”顾崇点头。
他开始意识到,接下来等待的时光,怕是要度日如年。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是郁卿对他的承诺。
陈阿姨早就过来了,在沙发上看到了女孩散落的行李,心中暗自纳罕。
她烧好了饭菜,一直枯等到中午,才去敲顾崇的房门。
开门的是她之前见过的漂亮的少女,不过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崇出来洗漱。
陈阿姨被吓一跳,狐疑地看了好几眼,但什么也没敢问。
直到吃饭的时候,顾崇淡淡道:“许幼这阵子会住我这里,阿姨你那可还有多余的钥匙,拿一把给她。”
至于原因,他没有提及。
陈阿姨却有点难抑心里的八卦,在洗碗收拾的时候,偷偷问进厨房帮忙的郁卿:“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也看出来了,郁卿脸上好多处伤,也不知道是谁下那样的狠手,真是丧灭良心。
“家里出了点事,得先找个地落脚。”郁卿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过我平时都住校的,这段日子希望您替我好好照顾顾崇。”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陈阿姨还是心有余悸,“小姑娘你来了也好,小顾平常总是拉着个脸,像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一样,你在这里他笑的次数都多了,今天午饭还一直给你夹菜,哦哟那个热乎劲……”
两个人在厨房好生的热闹。郁卿性格温和讨喜,陈阿姨越看越喜欢,之后给郁卿净身上药的时候,更是心疼得不行。
今天是星期天,郁卿有晚自习。
她原本已经收拾好了书包,顾崇却拿着她的病历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张时常半个月的请假条。
“先养好伤再说。”
鼻青脸肿地去上学,到时候又会被人拿捏着做文章。顾崇太懂郁卿的处境,不忍心让她也遭受这个。
“这段时间,就由我辅导你。”顾崇这么保证。
黄老板那边并不会过多苛求顾崇的时间安排,甚至也大手一挥,给他放了一阵子的假,反正他接义肢也是在半个月之后,为了身体着想,也应该充分养精蓄锐。
而接下来的几晚,陈阿姨带着郁卿在她家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来时,顾崇面上显然冷郁疲惫了几分。
有些东西碰了一下就会上瘾,床铺边空落落的,会让他陡然觉得怅然若失。
他又变成了从前的自己,在睡梦前会在纸上疯狂描画她的模样。
这一次他不再遮掩,简笔图画好之后,就夹放在了书桌上。郁卿不是想看吗?她只要在这个房间巡视一圈,或是打开抽屉,或是翻看书本,就会发现他那病入膏肓的痴迷。
“画得不错,真好看。”可当郁卿真得看见这放在书桌上的画像时,完全没了之前的惊慌失措,反而很欢喜,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看上面的线条。
顾崇声线微哑:“我还画了很多,你想看吗?”
少女的故作轻松被轻易戳破,笑容僵了一瞬。
想归想,但是联系到许多案件,她还是觉得这样有点变态。
她选择蹩脚地转移话题。但在顾崇看来,这真是个聪明的做法,她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不去靠近和触碰他心里那些暗沼。
画像有时候体现出的是难以启齿的欲.望和臆想,意.乱.情.迷时候的笔下少女,亦有着与平时迥然不同的表情。
要是她真得看见了那些画,顾崇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天后,隔壁的房间住户因事搬走,顾崇主动和房东沟通,将其租了下来。
郁卿终于不用跟着陈阿姨两头跑,她的房间与顾崇的卧室就隔着薄薄的一堵墙。
少女心中有盘算,她现在还没什么钱,所以只好准备了一个账本,上面是顾崇对她的支出明细,加起来数目也有不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还清,这让她颇感压力。
即便之后交往,但是该有的原则她还是想要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