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有睡前定闹钟的习惯,十点要去签合同,酒店离辰星大厦还是有点路,而且起床之后总得要收拾打扮一下,所以就提前到了七点。
不过,现在唤醒她的,是一阵甜甜的麦香。
女演员嘛,为了保持身材,肠胃都被苛待惯了,这一阵香味勾得她馋虫作祟,迷迷瞪瞪地就睁开了眼睛。
然而目光梭巡一周之后,她一骨碌爬了起来,顶着蓬乱的头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柔软的酒店大床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火炕,摸着还有一点余温,窗户开了一道细缝用来透气,灌进来的风夹杂着雪籽,是北地才有的凛冽。
室内的陈设此时也全都变了,陈旧简单的家具,桌椅板凳上的红漆斑驳且很有年代感,墙上还贴着日历挂画,郁卿定睛看了看……
97年12月??没搞错吧??这是十多年前啊?
郁卿怀疑自己做梦做傻了,立即狠掐了手背一下。
少女皮肤娇嫩,一下子就泛出红痕。
她六神无主,跑到旧式柜子上镶嵌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面貌五官变化不大,只是更幼了一些,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眼眸则更加柔软而明亮,右眼的眼尾处还添了一颗小小的泪痣……她伸手抠了抠,肌肤都揉搓红了,却无济于事。
“幼幼?这孩子怎么还不起啊?上学快迟到了。”门口走进来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年妇女,手上还举着蒸包子用的屉笼,看样子还在忙活着,所以催促的时候难免带了点不耐烦的情绪。
郁卿眨了眨眼睛,没敢吱声。
随后,她迅速穿了一件外套,揭开门口布帘,看到了外头自家包子店的门面,一个穿着同样围裙的中年男人还在外面忙活,给往来食客提供早餐。
90年代,幼幼,包子店……
这不是跟《少年》里许幼的家庭设定一样吗?难道是她入戏太深了?
可周围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包子的麦香,晨起的寒风与人群的喧嚣,就连拍戏布景都难以弄出这种效果来。
郁卿一脸惊慌失措,差点都要尖叫出来了。
可那旁边插着腰一脸不耐的许幼妈妈决心赶鸭子上架,吼声中气十足,把郁卿吓得一激灵:“许幼!你大早上的发什么愣,赶紧给我上学去!”
上学……
她都毕业好几年了。
郁卿笨手笨脚地,按照那女人的吩咐,先穿棉衣,再套上蓝白色校服的外套。
许幼设定上是江南水乡里的姑娘,随父母做生意,这才定居在这叫“德安”的北方城镇。她不算聪明,学习好在踏实勤勉,这才压着线考进了镇里最好的高中——德安一中。
可是要命的是,郁卿并不知道上学的路怎么走。
现在已经七点了,学校七点半要开始晨读,简单洗漱之后,郁卿揣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解压一般死命地咀嚼。
她还是有点没办法接受,脑子里犹如被一团浆糊堵住了似的,直到门口跑来穿着同样校服的两个女生,也是过来买早点的。
郁卿立即起身,准备尾随着去学校。而许家父母正忙活着,并没有发现女儿的异常。
郁卿现在又回到了高二的时候,挤着公交车,因为个子太小,连吊环都拉不到,只能勉力站稳。
越着急就越容易犯错,都快到校门口了,郁卿才发现书包还落在家,里面除了书,还有饭卡、学生证等一应重要的物件。
德安一中门禁严格,不出示学生证的话是不给进的,郁卿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还挨了站在门口的半秃教务主任的一顿训,更加怯怯地不敢妄动。
多少人想重回学生时代,体会青春的美好,可如今陷在这里的郁卿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又或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晨读的铃声已经响起了,她还在低着头挨骂。中间郁卿实在耐受不住,小声顶了一句:“老师,我真得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只是忘记带学生证了,您至于这样么?”
“当然至于,你无视校纪校规还有理了?好好在门口站半小时,升旗的时候再进去。”主任脸色铁青,丝毫不肯退让。
郁卿于是乖乖地站在安保厅前,老实得如一只鹌鹑。
她倒也不是特别想进去,只是这外面太冷了,稍微站一会就有点流清涕,偏偏还没带够面巾纸,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不过她也只能认了,后来又零星地过来几个迟到的学生,都遭了一通训斥之后,与郁卿开始排排站。
不过,全部都是男生。
小只的郁卿显得格格不入,只好低头玩着手指,因此也就没注意到,那几个男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又彼此心照不宣地挑眉恶劣地微笑。
教导主任还在旁边,大家没敢放肆,只偷偷斜觑着那个女孩子。“许幼”生得漂亮,白皙柔嫩的颈脖低低垂着,眼睫也格外纤长,幼鹿一般的长相。
不过她并不能激起这群男孩子所谓的保护欲。德安一中赫赫有名,管理甚严,但也被硬塞进来好多不学无术和顽劣的二世祖。这群少年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更加肆无忌惮,说白了就是人憎狗厌的那种类型,还能指望他们对女生有多少纯情和怜惜?
这不,教导主任一不留神,郁卿身边的那个男生就偷偷朝她挪近了些,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郁卿的小身板哪能承受住这样的进攻,当即一个趔趄。
不过当她看到那男生一脸坏笑与飞扬的大卷发,以及皮质和铆钉类的服饰,倒像个二流子打扮,所以到底是忍了忍,没敢吭声。
不过心里面还是不太爽快。她站远了些,不想招惹这些瘟神。
她存着心事,也就没注意到教导主任又逮住了一个迟到的男生。不过没骂上几句,那男生也跟闷葫芦一样没有顶嘴,只在半晌之后归入罚站的大军。
已经入冬,地上铺着一层薄霜,走起路来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而他的脚步,一轻一重,重的是拐杖戳击在地上的声音。
郁卿抬眼,看向拄拐朝自己走来的那人。少年身体消瘦,臃肿的校服披荡在身上,他额发凌乱,遮住了眼睛,而下巴处有一条细长的旧疤痕。
郁卿仔细地盯看着,嘴唇因为讶异而微微张开。
云渡?真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