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这样一路开到了嘉淞最中心的地方——那儿是几家贵得没人逛的商场,别说标签后面多少个零了,便是连服务小姐都全身散发着一种高贵冷艳的“穷者莫来”的气息。
“我觉得这儿卖的不是保镖该穿的衣服吧?”王梓清有些望而却步。
“既然来了就看看好了。”沐初阳一语双关——替王梓清看看衣服;同时,看看这小道姑是不是真能被买下来。
“她那师兄应该也是贪着这嘉淞的富贵才出山的,她难道会不一样吗?”沐初阳心中暗道。
然而,就在沐初阳和王梓清一前一后走进那商场中庭的时候,王梓清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身上肌肉绷紧,露出了一副戒备之态。
“怎么?”沐初阳疑惑地问道。
“你不觉得这里太阴冷了吗?”王梓清左顾右盼,如临大敌。
“不是冷气的原因吗?”沐初阳的身体其实没有什么切实的温感。
“绝对不是。”王梓清的手指掐来掐去,脚步纷乱,拉出一片虚影,直晃得沐初阳眼前发花。
“你再乱动我就不客气了。”沐初阳喊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梓清闹出来的动静,确实让他也有些心慌意乱了。
“源头在那里。”王梓清猛地站定,抬手往某个方向一指。
“嗯?”沐初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母亲抱着婴儿的铜铸雕像立在那空地上,线条抽象,意态优美,和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说,这儿不会也是你们沐家的产业吧?”王梓清上前,眯着眼睛打量着那雕像,半晌之后回过头,盯着沐初阳的视线之中满是戒备。
“不是。”沐初阳摇头,“我沐家主走中下层路线,可没有这么冷清的商场。”
“不是就好。”王梓清似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你沐家的产业的话,我大概要重新考虑当你保镖的事情了。”
“哦?”沐初阳微微一愣。
“这商场里有人养了小鬼,就在那雕像之下。”王梓清指着那母与子的雕塑说道,“这术法邪门得狠——这商场的主人,用心不正。”
“有什么用?”沐初阳问道——被王梓清一说,他也觉得那婴儿雕像似乎是要活转过来一样,光秃秃的脸上,一双无形的眼睛正眨啊眨啊地盯住了自己。
“聚财。”王梓清回答,“死人财。”
“请道长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一遍。”沐初阳虚心请教。
“也就是说,一般人一辈子的财运其实都是有个定数的,但是有些人贪心,想要更多,那就只能去抢别人的财运,但是人都活着的时候,又怎么会轻易就让财运被别人抢了去呢?”王梓清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可是死人就不一样了,死人不需要活财,那么他这辈子没享受到的财运就会变成无主之物,那样就很容易被人收入囊中了——这就是死人财。”
“杀人越货?”沐初阳想了个比喻。
“有点类似。”王梓清点头,“只不过这种邪术不是让人立即就死——它会消磨掉人的寿数,但那是要到十几二十年后才能看得出来的,所以它劫来的财运,其实相当于一种提前透支。”
“让人不明不白地短命上几岁?这样的确是神不知鬼不觉……”沐初阳已经有些理解了这邪术的含义,“有趣……”
沐初阳的感慨还没落音,王梓清便已经高举着一只手,眼瞅着就要冲着那雕像做些什么了。
“哎,等等!”沐初阳一惊,飞速伸手,一把将王梓清给捞回了怀里。
王梓清的脑袋撞在了沐初阳的胸前,只觉得自己似乎撞到了一堵冰冷的石墙。
王梓清撞得鼻子酸酸的,差点又飙出眼泪来,但问题是双手都被沐初阳压制住了,动弹不得,只能抬了头,冲着沐初阳怒目而视。
“道长大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监控吗?”沐初阳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这可是替天行道!”王梓清的确没有想到监控这回事,但是她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这种正义之事本就该光明正大地进行的。”
“你斩妖除魔一时痛快,完了得罪人了背锅的可是我沐家——你觉得我会扛着锅继续罩着你?你想过后果吗?还想在嘉淞呆下去找你的师兄吗?”沐初阳继续问道,“你之前嘴上放炮得罪沐家的事可还没完呢,要是再加上这商场背后的主人家……你大概是连活着离开嘉淞的命都没有了。”
“这么严重?”王梓清愣了一下。
“过来,我来教你个事儿。”沐初阳稍稍松开了对王梓清的压制,但仍圈着她的肩膀,并推着她往这商场的另外一边走去,王梓清不情愿,一直想回头,却抗不过沐初阳的蛮力。
“看看这商场,你知道开起这么一座商场,从弄到地皮开始要花多少钱吗?”沐初阳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王梓清踩进了电梯间,电梯上升,四周透明的落地窗户能够很好地将整个商场的形貌都收入眼中,王梓清又看出了一些关窍,忍不住眉头微皱,因为她已经意识到那布下邪术的人绝非庸手了。
“你也能看得出这布局中的问题?”王梓清抬头看了一眼沐初阳,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沐初阳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看不出,在我眼里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商场,但是我可以透过他看出一些你看不出的东西。”
“愿闻其详。”王梓清虚心请教。
沐初阳带着王梓清一直来到顶层,觉得王梓清大概不会再冲去那雕塑面前了,方才松开了对她的压制,两人一起走到了天井栏杆边上,俯视之时刚好能够看到那母子雕塑:“看看这商场——地段,装潢,入驻的品牌,来往的客人……这是一笔账,算清楚了,你才能知道,那么一尊你说下了邪术的雕塑,到底有多值钱。”
“值钱又如何?”王梓清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随即哼哼地回了一句。
“值钱到我现在一人之力担不起。”沐初阳回应道,“值钱到我也有些为此眼红心动。”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王梓清皱眉,“怂,贪。”
“不如说是理智。”沐初阳摇了摇头,重新看住了王梓清。
“我现在请你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雕塑在这儿摆放了这么久,这个商场每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些人还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们被削了性命和财运,为何竟一直都没有人出手破了这局?”沐初阳继续问道,“要知道,有些人一年的财运,可能比另外一些人一千辈子的财运加起来还要多——这数目累加起来放在现在实现的话,那可不是什么会被人忽略的小数字,换而言之,哪怕只是眼红别家发财,也一样会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出手的。”
“譬如说你?难道不是因为这来往之人都跟你似的,什么都不懂吗?”王梓清如此回答,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心里的疑虑。
“那么,带走师兄的那几个嘉淞商人呢?”王梓清忍不住自问。
“很多人都不懂,但是他们会信——无财的想求财,财多了想求安稳,正道不行就求歪门邪道,这嘉淞口封建迷信的人比你想象得多,并且,那些人因为有钱,所以,不管是东洋的和尚,南洋的法师,西方来的牧师神父……统统都可以被请到嘉淞来,好生供奉,那些人也会是流连忘返。”沐初阳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王梓清,“就好像你的师兄那样。”
“呃……”王梓清心中所想被沐初阳挑白了出来,一时之间竟没好意思去计较沐初阳所说的“封建迷信”四个大字。
沐初阳抿嘴一笑,竟突然又转换了话题:“既然那么多歪门邪道的大师都有买家,你却为什么没能靠着你那神叨叨的相命术风水术吃香喝辣呢?而沦落到到那货仓当搬运工,有上顿就没下顿的境地了?”
“我……我初来乍到而已!”王梓清的表情僵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道,当然不肯让沐初阳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些丢脸的遭遇。
“我来告诉你答案吧——其实在嘉淞靠你那一套本事吃饭不难,但是首先你要混进一个合适的圈子。”沐初阳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指了指下面的那尊雕塑,“譬如说,那个人的圈子。”
“圈子?”王梓清一愣,盯着那雕塑半晌,满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害人的圈子吗?”
“做生意要人脉,要进入那些财富聚集的圈子,这样别人才会允许你分一杯羹,否则的话你就等着被压榨致死好了。”沐初阳解释道,“所以,以同样的道理类推,那些依附在金钱之上的邪门歪道的大师们,应该也是有属于自己的,寄生在生意圈子外围的小团体的吧——进入了这个圈子之后,你才可能遇到愿意为你那些灵异本事花钱的人,才能够享受自己该享受的荣华富贵,才能大家有钱一起赚……”
“如此,为了能继续呆在这个圈子里,少不得就得做出一些妥协之事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这世道上,谁都未必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