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音真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宅在‘优悦声’实验室里,连饭都是二师兄给带回来的。
这天傍晚,二师兄终于忍不住,“你这人怎么回事,都是友司老板了,咋嗨天天在我们公司窝着。干啥,打听商业机密啊。”
陈佳音白他一眼,扯下助听器,继续吃饭。
小秘书带着商业微笑隔进两人中间,一见陈佳音立即变脸,眼泪汪汪的说:“BOSS你都瘦了,吃了不少苦吧。”
陈佳音瞟二师兄,“你也憔悴了,我们不争气的朱师兄可没少麻烦你吧。”
她‘朱’字咬的又重又长,骂人意思很明显。
二师兄在旁边不满的叽叽歪歪,把邹教授也招来了,“小朱你怎么回事,不能让你师妹好好吃个饭吗。”
一伙人吵吵嚷嚷的,倒是很热闹。
这时到了下班时间,外头渐渐热闹起来。陈佳音站在窗边往楼下看,稀稀拉拉的一条长队慢慢往门口走,夕阳把他们照成一个个金黄色的小光球,在灰色的地上跳跃。
一天里,这是她的治愈时刻。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苦的直皱眉。
杯子里是咖啡色液体,是田语桑特意选了中成药。他老觉得她会被那晚的寒气冻到感冒,最近几天三餐短信她吃。
“看来你这次真的很生气。”邹教授在身后说。
因为只有一侧耳朵能听到声音,陈佳音并不确定她的位置。好在邹教授也不想跟她玩躲猫猫,她从右侧把助听器还给她,“你上次扔助听器是哪年来着,四年还是五年之前?”
陈佳音戴上助听器,平静的说:“四年。”
邹教授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次是为什么?”
陈佳音想了想,发现自己竟记不大清了。“是资金链差点断了吗,还是成品出了问题。”她轻轻叹口气,随即笑了,“我竟然记不清了。我确定我当时真的很绝望,但我竟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问题了。”
“我本来就是好奇来着。”邹教授也笑了,“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顺便安慰你一句,‘你看,事情总会过去的,人要往前看’。”
陈佳音笑意更加明显,“我还以为,您会问我在烦什么。”
“我有自知之明好吧。我是你老师,是因为我在学术上能指导你。但是在生活里,特别是管理企业,我在你面前没发言权。”邹教授笑得有点调皮,“你还是我老板,记得吗,现在是你给我发工资。”
陈佳音笑容里多了些怅然,“其实我还挺怀念叫您‘老板’的日子的。”
邹教授不以为然,“饭都要吃不上了,有什么可怀念的。”
陈佳音看着远方,“其实,我原来打算做一辈子科研的……”
邹教授等了半天,疑惑的看着她。陈佳音惆怅道,“但没办法,我,陈佳音,天选之子,生来就是背负命运的少女。”
邹教授笑着摇摇头,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陈佳音同学,你真是我最好的学生。”
陈佳音调高眉毛,翘起嘴角,一副骄傲到不行的模样,“我就是人美心善啊。”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陈佳音问:“老师,我能问您个没礼貌的问题吗。您要不想回答就当没听见。”
邹教授说:“你问呗。”
陈佳音说:“师公离开的那段日子,您是怎么熬过来。”
她不是想探听隐私,她只是想知道,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邹教授是怎么过的。
沉默良久,邹教授缓缓道:“上班,专心做实验。下班,做饭,辅导孩子写作业。到了睡觉时候,一个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
“说起来,你师公已经走了十年”,晚霞映红了邹教授的脸,好像她还是个满腹娇羞心思的少女,“但我每晚下班,总觉的他还在家里等我。”
“我看别人说,爱人走了之后,最开始那几天,人像在油锅里炸过一样,连呼吸都疼,不过熬过去就好了。但我不是这样的。就连他的葬礼,我也没有那种难过。”
“当然我确实是难过的。但那种难过并不壮烈,反而像,怎么说呢,像有一滴水,每天,每时,每刻,都滴在你心上,是很微小很微小的疼,不耽误过日子,但是,永远都在疼。”
陈佳音觉得老师的经历对自己没啥参考价值。
她是个果决的人,虽然也会退让妥协,但万事讲究个痛快。要被什么问题折磨这么多年,她干脆不要公司了,安心回家做个混吃等死的白富美。
她感慨:“爱情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吗。”
邹教授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瞎说,爱情明明是世界最好的东西。”
陈佳音说:“但是你很难过。”
邹教授失笑,“你这小脑袋天天想什么呢。你会因为花落就不种花吗。再说人总是要死的,我们还是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
“不过,说起爱情。”邹教授有点激动,“你相亲怎么样啊,是不是没有合适的。我跟你说,真不是我吹牛,我家小伙真的特好,上次还跟我打听你来着。怎么样,见一面吧,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是恶婆婆——”
好好的煽情时间,说结束就结束了。
陈佳音知道了,人生就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组成的。你为眼前的问题发愁是吧,别着急,下一个问题早排队等着你呢。
所以为什么要为解决不了问题发愁呢,还不如在这问题里多呆一会,起码不用面对下一个问题。
这就是选择一个好老师的好处,不但传道学业,还能解惑生活。
实验室是不敢呆了,陈佳音找了借口,匆忙逃了出来。
她本来是想去办公室呆一会的,但二师兄似乎正在里头邀请小秘书看电影,她不好进去打扰。
偌大的公司,竟然没我的容身之处。她感慨的看着墙上的画报,还好有你们,我的宝贝们。
这是梦开始的地方。陈佳音盯着公司第一款人工耳蜗,突然,福至心灵:
我天,我就说是常常见的东西嘛!
听到她的笑声音,二师兄惊恐的躲在小秘书身后,“陈佳音终于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