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龙潭,又入虎口。想当初,虽然生活不如意,但也算能混个安生。最近可能是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几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要不就是人头不保,就算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眼前的这个老太太一身黑袍,黑袍下隐约见到满脸的褶子,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想欺负我?我怎么可能忍得了。有一句话叫“见了怂人就压不住火”,恰当地表现了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最近见得多了,对这种山野中出现的各种妖魔也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咱现在还有昆仑木在手,管你什么东西成精了,修炼多年的大宝和彩芸都能被伤到,打两个地仙村外的小精怪自然不在话下。我将昆仑木从腰间扯了出来,怒道:“老棺材瓤子,你他娘的算哪根葱,叫你马爷爷干什么?”
“好你个马如龙,惹了这么大的祸还这样跟我说话,够横啊!”看到我手中的宝贝,对方继续说道,“你竟敢偷取我们地仙村的昆仑木,恶贼,你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听口气,对方好像是地仙村的人。我心里这个悔呀,没打听好对方的身份就将昆仑木拿出来招摇,这不是浪催的吗?上面那帮老家伙知道了,还不得收我的小命?可事已至此,打死也不能承认,我就争辩:“这是我捡的,捡不能算偷,你想要还给你就是了。”
“拿过来!”她厉声喝道。
让我拿过去?保不齐这其中有诈。我脚下没动,握着红彤彤的昆仑木向前一伸:“你自己过来拿!”
老太太定了定神,缓缓地向我走过来。能看得出来,她想极力稳住自己的步伐,好让自己显得更镇定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她越是想稳住步伐,走起路来越蹒跚吃力,要不是手中有个木棍做支撑,眼瞅着就得摔跟头。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非要拿回这跟昆仑木,她的目光坚定,大有拿不到手誓不罢休的劲头。
而我能做些什么呢?拿出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精神,去帮助她过来收拾我自己一顿?显然不可能。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谁知道她是不是国家一级或是特级演员,万一给我来个扮猪吃老虎,那我岂不是自取灭亡?所以,尽管对方显得很吃力,我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她胆敢过来拿我的昆仑木,就先给她一棍子再说。
老太太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紧张;感觉凭我现在的实力,打倒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紧张。渐渐地,我看清了她的脸庞:干瘪的嘴唇,塌陷的鼻梁,一双浑浊的眼睛早已噙满了泪水。在那一瞬间,我陷入混沌之中,一点想要反抗的欲望都没有,甚至为自己之前的言行感到羞愧。这是对这块木头有怎样的情感啊,让她如此的悲伤与执着。
再好的东西也是人家的,我这是在干什么,何必巧取豪夺。当她走到我的近前时,我将昆仑木主动递给了她。她对我的举动有些意外,抬起眼睛注视着我,噙着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嘴唇颤动着说道:“梼杌不在了,他也走了。”
什么意思?难道说梼杌飞入石像已经跟着长发道人仙游去了?那长发道人究竟是谁呢?虽然有一连串的问号,可我现在难以启齿。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这样毫无遮拦地盯着看,给我整得相当地局促不安。我劝她:“你别这样看着我,随便拿你们的东西是我的不对,你别哭,我这不是给你了嘛。”
她将昆仑木接了过去,拿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端详。就在此时,昆仑木金光大作,天空中隐隐伴随雷鸣之声,随着“咔嚓”一声,一道紫色闪电从天而降劈了下来。眼瞅着天雷就要劈到头顶,我赶紧大喊:“快把它扔了!”然后就地十八滚,想着滚得越远越好。而老太太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勃然大怒,擎起昆仑木仰天长啸:“刘处玄,你伤我千年情愫,我困你五百年欲魄,有何不可?”
然而,反派死于话多。我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反派,反正是必死无疑了。因为我离得十好几米远,身体都被电得浑身滚烫麻酥酥地,耳朵嗡嗡直响,身体进入短时间休克。
等我睁开眼睛,缓过神来,再看老太太瘫坐地上,外面的黑袍已然不见,露出里面的一席素衣。我认得她头上的簪巾,这不是老祖宗吗?我的心中惊异万分,她不是挺丰满漂亮的吗,怎么会变成了枯瘦的老太太?现在都要变成焦炭了。没时间多想,我连滚带爬地过去看看她的伤势如何。
老祖宗原来姣好的面容已经面目全非,被雷劈得如黑炭一般,虽然略有呼吸,但也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瞅着就活不成了。要不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我指定会被吓得躲开。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轻轻地抱在怀里,呼唤着老祖宗,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问她:“老祖宗,你还好吧?”其实是个人就知道这是句屁话,谁被雷劈一下能好得了?但不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老祖宗你安息吧,上帝保佑你!
老祖宗摒着微弱的呼吸看着我,未语泪先流,问我:“是我错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有些难堪,我哪里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错没错又不是我说了算,只好转移话题:“老祖宗,您法力高强,一定会没事的。”
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本是百花谷主秦霜的女儿秦凤英,曾与你随山祖师刘处玄结成连理。然此薄情郎负我,为所谓的济世于民,先欺我私放重犯梼杌,又弃我于不仁不义而不顾……王母盛怒之下毁我仙根,将我逐出昆仑……”
老祖宗情绪激动,说话也相当吃力,缓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本想一死了之,但内心愤懑难平。后……后来,我取了昆仑木遍寻天下。苍天有眼,让我寻得此卑鄙小人,待他渡劫时将其欲魄封于地仙村阵眼,一困就是五百年。他让我情断心伤,我也要他飞升不能……未成想被你这个下贱胚子毁了所有,伤我元神,毁我地仙村,为维护地仙村不灭,我耗尽真元……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听了她的话,我的后背一股凉意,从她怨毒的眼神里,我绝对相信她会杀了我。可我又不是刘处玄,别把对他的仇恨算在我的身上啊,再说地仙村的事我也不能承担主要责任。不过现在跟她解释这些都没有用了,因为老祖宗已经胳膊下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了。
我感叹一声,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虽然老祖宗不待见我,但我也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咱也不懂风水,就在大榕树下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用青铜匕首挖了个浅坑,匕首不太好用,等我挖好了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的胆子本来就不大,一看天黑了就有些犯嘀咕。都说酒壮怂人胆,可惜现在没有二锅头能让我来上几口。我硬着头皮去抱起老祖宗轻飘飘的尸体,一边向土坑走去一边念叨:“老祖宗,您可别见怪呀,咱现在就这条件。不管怎么样,你死了还有人埋你,将来我要是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埋……”
正念叨着呢,焦糖色的老祖宗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清澈,明亮耀人,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这把我吓得一蹦三尺多高,要不是她抓得紧,我都能把她直接扔回地仙村去。腿抖得厉害,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老祖宗,抱也不是,扔也不是。
下一秒钟,我哭了,哆哆嗦嗦着对她说:“老祖宗,我可是一片好心啊!冤有头,债有主,您死不瞑目也是去找那个随山刘处玄,可别害我呀。”
老祖宗此时表现得异常清醒:“我怀里有个玉扳指你拿出来。”
我哭着说:“我不敢。”
“快点!”她一吼吓得我浑身一激灵,颤抖着手,从她干瘪的怀中取出了一个翠绿翠绿的玉扳指。
老祖宗:“把这个扳指交给我的父亲,说儿女不孝,我对不起他。”
我如小鸡啄米:“好。”
老祖宗:“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刘处玄,替我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心说别开玩笑了,天地这么大,我上哪里找他去?可嘴上还得应承着:“好!”
老祖宗将我的胳膊抓得更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你不许骗我,要不然做鬼我都饶不了你!”
她这么一说,我都想原地去世了,非亲非故,我招谁惹谁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只得继续小鸡啄米。说完这些,老祖宗脑袋一歪,这下彻底死了。
爱之深,恨之切,情重莫过于心死。我想起了8岁那年,老娘对我讲过一个两只黄鹂的故事。一大一小两只黄鹂非常地相爱,结伴落在一棵漂亮的树上成天唱着高亢嘹亮的曲子。有一天,大黄鹂突然莫名其妙地飞走了,小黄鹂疯了一般地四处找寻。她飞过高山,跃过大海,找遍了全世界也没有找到大黄鹂。后来,小黄鹂心灰意懒,回到曾经与大黄鹂一起唱歌的枝头,然后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